澹臺媛“噗嗤”一笑,意識到自己失禮後,連忙捂住嘴巴,“姑母,您爲何要多此一問呢?我既然知道您多年不曾放棄過夢想,自然知道您不會告發。畢竟——”她湊到悅兮夫人近前,“一個是能圓夢坐上巫盼之位,一個是得到厭惡之人的誇獎,夢想仍不得實現,我想聰明人都會選擇前一種。”
悅兮夫人不滿的瞪著澹臺媛的笑容,“可我又憑什麼相信你?我長房與二房向來是水火不容的,你若是有本事爲何不讓自己成爲巫盼?”
“二房作惡多端,光是族內的人心就收不到,”澹臺媛不急不忙解釋道,看神色心情大好,“而且以我才學不足以勝任巫盼,到時候澹臺家衰敗下去,我可擔不起千古罪人的稱號。相反,姑母您就不一樣了,族人們都喜歡您,您又有真才識,您纔是真正的巫盼之位繼承人吶。我只要爲親人向澹臺妍報仇,便心滿意足了,而這個正要仰仗姑母您的幫助。”
“那你又有什麼能力能幫助我呢?”悅兮夫人不知不覺間想話轉向正題。
澹臺媛脣角一勾,“我有足夠的人手爲澹臺妍製造一起意外,讓她從人們的視線中徹底消失!”
悅兮夫人皺眉,問道:“你從哪裡來的人手?”
“姑母別我忘了,家父身前在吏部任職,人脈之廣是非您我所能想象的,只要您同意幫助我,這些人隨意供您驅使。”
悅兮夫人仍然無法掃平心頭的擔憂,“他們的武功才能比得上離輕染嗎?”
“離輕染再厲害,他有本事打得過十個人,二十個人嗎?”澹臺媛不屑的笑道,“羣起而攻之,又要保護澹臺妍,分身乏術,他贏不了的。姑母,既然我主動來找你了,說明所有的事情我全部安排妥當,您不需要費心,只要您能讓我親手處置澹臺妍報仇雪恨,然後以新族長的身份宣佈澹臺妍是死於一場意外。”
悅兮夫人沉默片刻,說道:“我還是不能明白,你和我合作到底爲了什麼?你自己去殺了小妍不是一樣的嗎?”
“因爲我想今後獲得姑母您的庇佑啊?”澹臺媛眨眨眼睛,眸子裡充滿了笑意,毫不避諱的說道:“詳細一點說,我殺了澹臺妍,您坐收漁翁之利,萬一朝廷覺得事有蹊蹺,您一定會積極配合調查澹臺妍真正的死因。但是,若是我借您人馬,我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今後互利互惠,不是更好嗎?”
悅兮夫人哼了一聲,“原來如此。想不到澹臺璐有你這般聰慧的女兒,說到底,我們都有私心,正好可以互相利用罷了!”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不是嗎?”澹臺媛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放在悅兮夫人面前,“若您答應與我合作,簽字畫押吧。”
悅兮夫人一挑眉,“有必要這樣嗎?”
“姑母您深藏不露這麼多年,我無法真正的相信您,”澹臺媛說:“而我一心復仇,在澹臺妍面前演戲,您也無法真的信任我吧?爲了至少能建立起必要的信任,我想簽字畫押是必不可少的。我寫了兩份,已經簽名按手印了,您簽好後,我們一人一份。”
“你倒是什麼都不隱瞞。”悅兮夫人忽然笑起來,展開信紙認認真真從頭到尾看了三遍,待確定一字無誤後,從澹臺媛的手中接過毛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手印。
“那麼,今後我們便是同盟了,姑母。”澹臺媛說,小心翼翼的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契約塞回懷中,“還煩請您今後多多照顧二房。”
“一定一定。”雖然忽然間有了人手,但是悅兮夫人一點都感覺不到輕鬆,反而心頭上的重量更沉了,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知從那裡竄進來的風颳過,燭光飄搖,地上的影子扭曲不定,悅兮夫人嚇了一大跳,以爲密室裡還藏著其他人。
她拍拍胸口,有些虛弱的問道:“人馬在何處?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
“過幾日,族中女眷不是要去城外的清竹庵上香嗎?我打算在那一天行動,”澹臺媛說,昏暗的燭光下,她美麗的臉龐顯得陰森恐怖,“但姑母若是有其它想法,可以更改行動,畢竟簽了這份契約後,人馬供您隨意驅使。”
悅兮夫人沉思片刻,說:“先帶我去見那些人手。”
澹臺媛點頭:“是,姑母。明天我們午時,景福街的瑞和酒樓,我在那裡等您。”
“嗯。”悅兮夫人感到濃濃的倦意襲來,壓制住了強烈的緊張感,眼睛快要睜不開來了,“還有別的事情了嗎?”
澹臺媛站起身,說:“暫時沒有了,明天在瑞和酒樓我們可以詳細談一談計劃。”
“好,我知道了。”悅兮夫人站起身,澹臺媛趕緊跟著站起來。
“姑母請小心慢走。”
悅兮夫人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捂著胸口,邁步向外面走去。
澹臺媛看著那位長輩的背影,隔著衣服摸了摸懷中的那份契約,脣角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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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妍穿著一身青色的男子錦袍,一邊揉著發漲的太陽穴,一邊跟在離輕染的身後穿過澹臺府幽靜的小路,往偏門走去。
昨天一夜沒睡好,早上起來發現自己成了熊貓眼,幸好雲琦的化妝技術精湛,略施些粉黛就給遮住了。可是腦袋的疼痛是無法輕鬆解決,裴斯妍苦著張臉,吃早飯的時候試圖笑一笑,可是一旦想到等會兒想去辦的事情,怎麼都笑不出來了。
先去見汪琳曄,然後是某個被認爲已經死掉的人。
裴斯妍默默祈禱,希望事情能順利解決,汪見山大人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離輕染聽見身後不間斷的嘆氣聲,放慢了腳步,輕聲對裴斯妍說道:“小姐,您一定能說動汪大人的,不用太過擔憂了。”
離輕染的聲音出奇的柔和,裴斯妍擡起頭眨巴幾下眼睛,還以爲面前的是其他人。
“嗯,我要對自己有信心,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離輕染注視著裴斯妍傻笑的臉龐,嘴角扯動了幾下,默默的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裴斯妍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張望著離輕染的側臉,剛纔恍惚間她怎麼感覺到這位離大長史同志——要笑出來了?
一定是幻覺吧,一定是……裴斯妍反覆念著,認識離輕染都一年了,從來沒見過他笑過,也幾乎沒表露出其他感情,偶爾會擔憂,會憤怒,可就是沒有快樂的表情。
不止一次的感慨,人這樣活著多累啊?
裴斯妍望天,又想長嘆一聲,但是想到離輕染剛纔關心的話語,忍了忍,沒嘆出聲。
兩人出了澹臺府,輕車熟路的來到汪家軍駐紮的營地,將士們正在操練,汪琳曄有說有小的和副將說話,但轉眼一看到裴斯妍,笑容凝固了。
裴斯妍真的很想對他說——朋友,我沒欠你祖宗十/八/代的錢……
“巫盼大人,”旺琳曄生硬的說道,向裴斯妍欠身行禮,“不知您突然駕臨,有何吩咐?”
裴斯妍親切的笑道:“汪兄弟不必多禮,今日前來是有要事與你談。”
“大人請。”汪琳曄向主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吩咐副將端來茶水,然後跟在裴斯妍的身後走進帳子裡。
“巫盼大人!”裴斯妍剛踏入主帳,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回頭看去,是藍昭。
逼宮那日,她命令侍衛一路護送藍昭來到此地,不管用什麼辦法禁止藍昭和十一皇子踏出營地半步,一切事務等到她辦完了帝都的事情後會親自過來說明,可是這一拖便拖了三個月,想必藍昭等得快要瘋了。
藍昭見裴斯妍停下腳步,衝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近乎嚴厲的責問道:“我究竟還要在這裡待多久?聽說皇兄登上皇位,一切太平了,爲什麼我不能回去?!”
裴斯妍看眼身邊的汪琳曄,平靜的說道:“因爲派出刺客來殺你的正是您的親哥哥。”
“什麼?!”藍昭的大驚,瞳孔猛然縮小,“你,你是說……那些刺客是藍暄派來的?”
汪琳曄同樣感到震驚不已,那晚他也在宮中,可是他一直以爲刺客真的是二皇子派來的,“大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派人監視了馮太師所有的餘黨,那晚他們並沒有任何行動,”裴斯妍嘆息一聲,解釋道:“皇上認爲兄弟會威脅到自己繼承皇位,所以故意僞裝成二皇子的人手刺殺其他皇子,並且將其勒死在寢宮中,製造畏罪自殺的假象。”
藍昭連連搖頭,不願意相信巫盼說的是真話,他抓著裴斯妍胳膊的手越來越緊,手指幾乎蒼白,“你怎麼知道的?證據,證據呢?!”
裴斯妍定定的注視著慌亂的四皇子殿下,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爲我是支持惠王殿下稱帝的背後勢力,他所有的行動,除了殺害其他皇子外,皆是由我一手安排的,包括剷除有威脅的政敵,以及那一晚的逼宮。”
藍昭鬆開裴斯妍的手,踉蹌後退幾步,離輕染及時扶住他,纔沒使得他跌倒。
“怎麼……怎麼會這樣?父皇沒有打算將皇位傳給大哥嗎?”
“是,皇位本應該傳給六皇子的,”裴斯妍穩住心神,慢慢的向這位可憐的皇子揭開那天的真相,“我和皇上爲求自保,不得不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始終沒能猜透他的心思,沒想到他真的向親兄弟們下毒手。”
“澹臺妍!”藍昭一聲怒吼,差點要衝上前去,離輕染死死地揪住他的手臂。
“四皇子殿下,”裴斯妍毫不畏懼的直視藍昭充滿了憤怒的雙眼,“說到底,我也被皇上給騙了,而我盡最大努力所能做的事情便是保住你們幾位皇子的平安,不讓兄弟間自相殘殺的悲劇發生,可我終究是能力有限,只保住了你和十一皇子殿下。”
藍昭聽了裴斯妍的話,身子漸漸癱軟/下來,無力的靠在離輕染身上,咬著嘴脣連連搖頭,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從小同甘共苦的同母哥哥竟是那個要殺了他的兇手!
汪琳曄從裴斯妍的話語中聽出一些端倪,遲疑的問道:“巫盼大人之所以不讓旺大人進帝都爲官,難道是皇上心意難以揣測,怕日後橫生禍端,影響到汪大人?”
裴斯妍很高興不用自己解釋,汪琳曄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是的,若皇上沒有殘殺親生兄弟,我還自認爲了解他,可是……慘禍發生,無論如何暫且不能讓汪大人來帝都。畢竟——除了皇上,我是唯一知道皇位應該傳給六皇子殿下的人,難保日後皇上爲了防止秘密泄露出去,而向我這個盟友下毒手,那時候不僅我遭殃,還會連累到汪大人!”
汪琳曄眉頭緊皺,發現了事態原來是如此的嚴重。
“汪兄弟,請您將我的話轉達給汪大人,”裴斯妍又說道,“待日後局勢穩定後,我一定會向皇上請奏,調汪大人來帝都任職。”
“是,屬下明白了。”汪琳曄恢復了恭敬的樣子,深深的向裴斯妍鞠一躬。
“四皇子殿下,”裴斯妍又轉向表情呆滯痛苦的藍昭,“這段時間請您委屈一下,待在營地裡,我會親自吩咐下去,安排您一切生活起居。如果您願意,我會在南方一代購置房產田地,給您和十一皇子安穩的生活。”
藍昭無聲許久,擡起頭時一掃之前的頹敗,目光炯炯有神,他輕聲說道:“多謝巫盼大人救命之恩,藍昭日後一定百倍報答!那麼勞煩巫盼大人了。”
“這些是我身爲臣下分內之事。”裴斯妍微笑,心裡長長的舒口氣,把話講開了,事情解決的果然很順利。
大家就應該互相理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