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錦聽了雙喜這話,不禁想到當(dāng)日突然闖進(jìn)屋裡,仙仙遮掩在被褥底下的肌膚,就如雙喜所說的,渾身青紫,凌虐的痕跡明顯可見。
雖說都是那些心眼黑的達(dá)官貴人造成的,可追根溯源,還不得歸結(jié)到蕭玥身上。
在紅袖招蕭玥對待仙仙的態(tài)度其實(shí)也很可疑,他一面粗言暴語欺負(fù)她,一面看到她癲狂發(fā)瘋時又做出保護(hù)的舉動。
說他打心眼裡討厭仙仙,感覺不像,可是若說他對仙仙抱有憐惜之情,那麼之前種種的侮辱又是爲(wèi)了什麼?
簡錦不信打是親罵是愛這一套歪理,家暴可恥,對女人動手凌辱更是可恥,可是換個角度想想,雖不理解蕭玥這麼野蠻的做法,但是能明白一些他的心理想法。
就跟小孩子討著要玩具的想法一樣,蕭玥的心理年齡其實(shí)還是一個孩子。
幼稚、粗暴、一根筋。
他以爲(wèi)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一旦“求而不得”,便暴力索取,可一旦得到了,便由喜生厭,甚至產(chǎn)生折磨的念頭,如今他對仙仙估計也是這番心理。
就可憐了仙仙,本是無依無靠的人,只因爲(wèi)原主與蕭玥的這番爭執(zhí),便遭受了種種折磨,身心都受到了不可磨滅的創(chuàng)傷。
生理的創(chuàng)傷可以靠時間慢慢治癒,但是心理上的傷口,光靠時間怕是痊癒不了。
由她念及自己,簡錦心下微微苦澀起來,誰心裡沒一個連時間都平復(fù)不了的傷口。
雙喜想到晚上的接風(fēng)宴,也聽說了今早燕王打發(fā)人過來,本來滿腹疑惑想多嘴問幾句,但見到簡錦臉色不大好,轉(zhuǎn)而擔(dān)憂問道:“爺,您沒事吧?”
簡錦晃回神,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沒什麼事,只是想到晚上的事有些頭疼。”
雙喜也跟著她一塊笑了起來,隨口道:“爺,您要是不想去,乾脆不去得了,又不是天塌了地陷了,也不是您高中狀元拜堂成親,缺了您一人宴席照樣辦。”
他雖用了半是玩笑的口吻,但簡錦出於某種思量,認(rèn)真道:“晚上的接風(fēng)宴,我一定要去。”
雙喜聽這話卻糊塗了:“爺,您不是不想去嗎?”
簡錦卻是道:“我沒有說不想去,只是覺得要去比較煩惱。不管怎麼說,這場宴席,我一定要去,不然可叫外頭看了甄侯府的笑話。”
雙喜聽得更困惑了:“奴才聽不懂您這話,您要是不去頂多宴上缺了一張座,怎麼忽然跟咱們甄侯府扯上關(guān)係了?”
簡錦輕輕笑道:“你想想啊,前段時間我跟燕王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後來蕭玥又找上門來,京城裡的一幫閒話先生私下裡早就嘰嘰咕咕,編排出許多子虛烏有的事了。”
一聽到這裡,雙喜不禁揎拳擄袖,瞪著眼道:“哪個狗崽子不要命了,竟然敢編排咱們爺!”
“你先聽我說。”簡錦將他安撫下來,“如果我這趟不去,這些人明面上不會說什麼,可在暗地裡卻是要罵我膽小慫包,說我是怕見到燕王和蕭玥纔不敢來。他們笑話我,不就是笑話甄侯府,俗話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爲(wèi)了甄侯府的名聲,我必須要去,還要高高興興地去。”
雙喜也算明白了裡頭的這層道理,暈暈乎乎地點(diǎn)了下頭,隨後又想了起來:“那爺,今日燕王送來的這套衣服您要穿著去嗎?”
簡錦經(jīng)他一提醒,倒是忽然想起這事,一時陷入苦惱。
但是她沒有苦惱多久,下人急忙進(jìn)屋,滿頭大汗,喊道:“二爺不好了,林姑娘屋裡又出事了!”
如今整個甄侯府的人都知道林姑娘不好惹,總愛用些刁鑽大膽的法子挽留二爺,這幾天好不容易有片刻消停,誰知道一轉(zhuǎn)眼人又出了事。
這位林姑娘可真是鬧騰!
簡錦聽罷臉色沒怎麼變,淡淡問道:“你說清楚了,她出了什麼事。”
下人道:“也不知怎麼回事,今日林姑娘說身體不適,上午連著中午都沒怎麼吃過東西,剛剛林姑娘屋裡有個丫鬟進(jìn)去,卻看到林姑娘歪在桌上一動不動,當(dāng)場嚇壞了,一探鼻息才知道是暈過去了。”
簡錦問道:“大夫去請了嗎?”
下人點(diǎn)頭道:“請是請了,但現(xiàn)在大夫還在來的路上,林姑娘卻先醒了,見不到二爺您又是大哭大鬧,說一定要見到你才行。”
簡錦冷笑道:“那就讓她大哭大鬧,累了自然鬧不動了。”
下人隱約聽出了她的意思,還事關(guān)重大,還是不確定再詢問一次:“那二爺?shù)囊馑际恰?
簡錦直接吩咐:“你傳話下去,別讓任何人靠近她的屋子,也別跟她說話,只要等著她折騰夠了再進(jìn)去。”
下人應(yīng)聲而去。
雙喜趕緊沏好茶遞給簡錦,笑著道:“爺消消氣,爲(wèi)了一個不相干的林姑娘,不值當(dāng)。”
他敢這麼說,主要這些天看出來了,自家主子對這位林姑娘根本不上心。連主子都不上心,當(dāng)奴才的更不放在眼裡,只需要多多照顧東園的那位主兒。
簡錦臉上沒什麼表情:“我倒不是生氣,只是有些好笑,她這也做最後也換不來什麼,反倒是讓下人白白看了一場笑話。”她揉了揉眉心。這幾天的波折,讓她累著了。
雙喜實(shí)誠道:“這也是林姑娘自己的選擇,您再怎麼爲(wèi)她著想,她再執(zhí)迷不悟不長點(diǎn)心眼,也都是無用功。”
簡錦想想也是,當(dāng)下不再想這事,開始準(zhǔn)備起晚上的接風(fēng)宴。
說來時間飛快,一下子到了晚上,夜幕黯淡,星子稀疏散落,但晚間清風(fēng)仍是涼絲絲的,貼到人面龐上,幾乎舒服到心坎裡。
過了八月這坎,九月份的的京城消了不少暑意。蕭府裡,奴才遵命來催,蕭玥不耐煩應(yīng)著,兩手大喇喇展著,任由丫鬟在面前係扣子。
下人尷尬立在原地,卻是看到這丫鬟面容秀氣,小臉尖尖,肌膚尤其白皙,看了一眼仍想看第二眼,卻是不小心看到這丫鬟的手在二爺腰間遊走摩挲,是極不安分。
正巧這時忽聽蕭玥低聲道:“摸夠了嗎?”語氣曖昧極輕,無端透出一股風(fēng)流旖旎。
下人悄悄張望,竟見二爺正捉著丫鬟的手,臉往她耳邊湊,似乎輕輕說著話,丫鬟妙目流轉(zhuǎn)瞥了眼過去,正撞到他的偷窺,俏臉不禁一紅,甩開蕭玥的手,故意嗔道:“二爺羞不羞,旁人還有人看著呢。”
蕭玥被她甩開了手,轉(zhuǎn)而去捉她的袖子,繼而將她整個人箍到懷裡,勾著她下巴輕笑:“你說你跟在爺身邊多久了,怎麼還害羞著。”
丫鬟臉皮兒薄,聽不慣他這話,於是輕啐他一口。蕭玥卻是不依,又和她拉扯,兩人糾纏鬧騰了半天,竟是不知道時間急迫,下人小聲提醒道:“二爺,大爺還在門口等著您……”
蕭玥這纔回過神,將丫鬟放開。可丫鬟一時得了甜頭,就像趁勝追擊,揪著他的袖子不撒手。
蕭玥心中還是以自家大哥爲(wèi)重,況且自身又是個收心的,這會兒玩鬧夠了也就真夠了,可這丫頭卻是個沒長眼色的竟還想糾纏起來。
他正想冷下臉,卻忽然聽嘶啦一聲,一截袖管從他臂上瞬間分離。
丫鬟一時瞪著眼驚訝看手裡這截短袖,好像也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個意外。
蕭玥瞧她傻了,真想踹她一腳,但到底念著她就是個女孩子家,就冷笑道:“敢情你白了一對眼睛,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丫鬟當(dāng)即嚇得膽戰(zhàn)心驚,噗通一聲攥著斷袖跪了下來。
蕭玥根本不想聽她這些無用的求饒,可是有時候上天就是這麼安排的,明明是無意的一眼,卻忽然串通記憶裡的片段,繼而引來蝴蝶效應(yīng)撼動九州。
這會兒,他無意瞧了眼丫鬟手裡捏著的這一截短袖,不知爲(wèi)何,腦海裡忽然閃過當(dāng)日在紅袖招命人逼迫簡錦脫衣的畫面。
想歸想,當(dāng)下並未放在心上,蕭玥讓李清處置這個沒長眼色的丫鬟,自己重新?lián)Q了身衣服後就去與蕭颯會合。
身後一羣人簇?fù)恚诀呤绦l(wèi)紛紛團(tuán)團(tuán),卻見他忽的一頓,眉心深鎖,神情凝重而又困頓。
一時間衆(zhòng)人暗自揣測,各存了心思,但是誰也不知此事蕭玥心裡的想法。
其實(shí)這時候蕭玥的想法很簡單,這一路上他過來,簡錦被壓在牀上撕裂衣服的場景一直在眼前來回晃動,甩都甩不掉,一時煩困,氣得都走不動道了。
等下人輕聲催促,他這才定定心神接著趕路,就在擡腳的剎那,簡錦這張臉與剛纔那個大膽的丫鬟漸漸重影。
丫鬟撕扯的是他的袖口,而簡錦卻渾身狼狽,但是絕對稱不上凌亂暴露。
當(dāng)日黯淡的光色下,人影團(tuán)團(tuán),聲音嘈雜,而她和仙仙一塊被堵在牀上,仙仙捂著身子尖叫,而她掙扎間衣領(lǐng)子有些散亂,身前雖然也有撕扯的痕跡,但並無泄露絲毫春光。
但她好像遭受了重大的侮辱,掙扎十分厲害,又在掙脫間,隱約將身前撕扯開的缺口暴露了出來。
蕭玥當(dāng)時似乎看到,絲綢緞子層層裹著的似乎是一層軟軟的白布……
*
因爲(wèi)流珠這幾日身體不適,所以跟著簡照笙去宮裡的只有簡錦了,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纔到皇宮。
這時宴上來的人並不多,奴才們正在席上擺弄果盤點(diǎn)心,動作窸窸窣窣,但整個宴席仍非常安靜。
簡錦晚飯只吃了三分飽,這會兒見到了面前擱著的精緻點(diǎn)心,忍不住胃口大開,想悄悄地順走一塊,又怕被旁人瞧見,就先掃眼打量周遭。
她見周圍沒人注意自己,正覺得開心,誰知道視線剛掃開,就掠過對面角落裡安靜端坐的這人。著了襲玄色錦袍,顏色沉重,極不討喜,能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穿得如此喪氣,不顧衆(zhòng)人眼光,這人除了楚辜也沒有別人了。
許久沒有見到他,簡錦和他對視之間,楚辜一雙漆黑的眼睛顯得極銳利安靜。
他目光沉靜,卻能看得人心虛,簡錦不知他何時到來,也不知自己這樣被他看了多久,一時有些驚訝,更覺得煩惱,瞬間消了偷吃的念頭,故作淡定地收回視線。
隨後不久,大臣女眷們漸漸到場,半個時辰後才差不多齊了。
宴上人影幢幢,浮光流麗,有女兒家的嬌軟笑聲,也有貴胄王公的爽朗笑聲。
大晟民風(fēng)開放,尤其京城腳下,被繁華浸染,又被盛重的文化薰陶,上流社會的風(fēng)氣更要開放不拘,甚至?xí)r下宴上男賓和女眷都能坐在一塊。
簡錦看到蕭家走了進(jìn)來,坐在了對面,蕭玥纔剛剛見過,而蕭茹卻是好久不見了,少女也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這時候見到她,比以往消瘦不少。
蕭茹下巴尖尖的,眼睛也愈發(fā)大了,但是眼神不太明亮,甚至有些黯淡的光色,但是和鄰座小姐們說話時,仍是高傲地挺著胸脯,似乎要撐起一股氣勢。
蕭茹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管遇到什麼糟心事,面子卻是最終的,往外一定做出一副光鮮亮麗的樣子。
如今她內(nèi)裡如此憔悴,興許是遇到了什麼事,不過這事也與自己無關(guān)。簡錦察覺到有一道視線正幽幽盯著,循著看過去,撞見的是蕭玥審視凝重的眼神。
簡錦見慣了他驕傲不屑的模樣,卻鮮少見到他這樣的神色,不想搭理他轉(zhuǎn)而挪開視線,往果盤裡捻了一串葡萄放進(jìn)嘴裡。
半晌後身側(cè)來了腳步聲,有個模樣清秀的太監(jiān)湊上前,簡錦聽了他的話,微蹙眉心,警惕防備的目光不由將投向蕭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