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蕭玥走遠,百姓才聚攏起來指著他離去的方向指指點點。
“哎呀,這個小霸王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在大街上騎馬也不怕把人撞了,萬一哪天蕭大司馬不行了,看他還如何猖狂。”
“你說話小點聲,”有人好心勸他,“要是傳到蕭大司馬耳朵裡,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對方氣得哼了聲:“他敢做出這些,就應該敢讓別人評論他!”
旁邊有人嘆道:“小的不像話,大的更不像話,居然想要把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一個敗類,這跟賣兒求榮有什麼區別。”
有人竟是不知這件事,好奇問道:“蕭大司馬要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何人?”
“是這個京兆尹林琮?!闭Z氣十分可惜,“這個人品行不好,貪財好色,蕭大司馬把妹妹許配給她也就罷了,偏偏甄侯府也想不開,非要到皇帝跟前說他們家的姑娘配不上林琮,還要給他做妾,唉這不是自賤身份嘛。”
兩人漸行漸遠,聲音也越發遠了。
楚辜察覺到這番談話的內容不對勁,轉頭看向簡錦,果然見她臉色微白,目露擔憂,也知道她此時心繫家人,就直接將她送回府上。
臨別時,楚辜又特地說道:“你若是有什麼麻煩事,儘管來找我。只要你來,燕王府的下人就不敢攔住你?!?
簡錦卻是想自己解決這件事,道謝之後才進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楚辜纔將目光收回,回去的路上便將長壽叫到跟前:“這幾日多注意蕭家二公子的行蹤,若有異常即刻來報。”
回到燕王府,風雪院的丫鬟找到楚辜,說是主子夜裡做了夢靨,又鬧著了。
楚辜對於這位風雪院的主子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一聽到她有事,心裡馬上揪了起來,就跟簡錦遇到危險時的感覺一樣,實在太過古怪。
到了風雪院,就聽到屋裡頭噼裡啪啦的響動。
楚辜不禁皺起眉頭。
說實話,他回京以後第一次回府,到風雪院時也是這副吵鬧的光景
他跨步走進去,退下奴僕,走到裡屋就一眼看到有個人正往地上砸花瓶,見到他來了,立馬扔開花瓶,往他懷裡撲過來。
“又做噩夢了?”楚辜由她抱著,一面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在他懷裡的孟酒緊緊揪著他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小辜你讓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只要一閉上眼就會夢到那天的事情……母妃血淋淋地倒在屋子裡,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撕開她的衣服,然後,然後有人把我拖到了黑漆漆的屋子裡……那時候你爲什麼不來救我,父皇爲什麼不來救我……”
楚辜聽得有些揪心,腦袋裡卻一片空白,什麼東西也抓不住。
他努力回想從前的片段,頭疼欲裂,腦袋要炸開一樣。
“孟酒,你告訴我,”楚辜抓住她的肩頭,視線緊緊地壓在她臉上,“這是怎麼回事?!?
“父皇是不是不要母妃,不要我了,爲什麼他還不來接我回宮,”孟酒癡癡地笑起來,眼裡充滿困頓迷茫,還有自欺欺人,“他說過這些公主皇子中最疼我,只有我最像母妃?!?
楚辜看著她,緊緊地抿住嘴脣。
回京那天的宮宴,他見到了皇帝,也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時候他就已無法剋制住內心的仇恨惡毒。
當時他覺得奇怪,爲何對父皇如此仇視。
如今,如今才隱約知道一點真相,卻是如此血腥殘忍。
“小辜,疼……”孟酒被他抓得皺起臉,開始掙扎起來。
楚辜立即清醒過來,立即放開她,但是孟酒卻被他刺激到再難平復下去,一直揮著雙臂在鬧騰。
再任由她下去也不是辦法。
楚辜抄起書案上的硯臺往孟酒脖頸間輕輕一砸,她的身子立即軟軟地倒在他懷裡,暈倒之前還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你先好好睡上一覺?!背己献∷难?,孟酒終於昏倒在他懷裡,不再鬧騰。
走出屋門後,長壽立即走上前問道:“王爺,夫人她如何了?”
楚辜注意到他的用詞,微有詫異地看著他。
長壽知道他失憶,將從前的事情忘得七零八落,卻是沒想到王爺竟然連自己的夫人都沒有印象了,就低聲道:“風雪院的夫人跟了您七八年,一直有頭疼的毛病。”
楚辜這才明白過來一些。
應該是從前的他爲瞞住孟酒的真實身份,從而謊稱她是燕王府的夫人。
可孟酒畢竟是皇上親生的女兒,就算神志不清,也不該落得這個地步,只怕其中有什麼隱情。
如今他的失憶倒是正好把這些事全都忘懷,可一日不水落石出,一日就刺在他的心裡。
楚辜斂起長眉,暗暗下定決心,要早點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
此時甄侯府內。到深夜,四下風聲寂靜,空氣裡都繃著一根緊緊的弦,隨時都要斷的境地。
簡錦悄悄探入流珠住著的屋子。
本以爲到這個時間點,流珠屋前已沒人把守,卻沒有想到大哥防心如此重,就算在夜裡也讓下人輪班看守,根本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簡錦不能進去,打算先回去想個辦法,半路上經過一處偏僻的院落小道,忽然聽到隔壁牆頭有壓抑的哭聲。
提燈細看,周遭草木幽暗,場景似乎有些熟悉,簡錦細細回想之下才記起來以前跟蹤流珠到過這裡。
她隱約記得,那時候這裡就有一條暗道通往隔壁。
隔壁住的就是沈家。
簡錦又仔細地聽,夜裡的哭聲好像也是從沈家傳過來的。
可奇怪的是,之前流珠曾經跟她哭訴過,沈家要舉家搬遷,按道理如今沈家應該人去樓空,半夜裡怎麼會有人聲?
想到這一層,簡錦背後就生出一股冷意。
該不會是什麼鬼神作祟?
深思過後,簡錦仍是覺得這哭聲古怪,憑著以前的記憶提燈摸索過去,撥開雜亂的草木,一條暗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出暗道之前,簡錦特意吹滅燈盞,出去是一方枯敗的花園,不遠處的廊下正聚著一團黑影,哭聲也是從這方向傳過來的。
簡錦悄悄走近幾步,卻沒有想到仍是驚動對方,突然停下哭聲,警惕回頭:“誰在那?”
被人察覺到蹤跡,簡錦瞬間出了身冷汗。
結果對方在夜裡瞇著眼看到她,卻是驚道:“簡二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認識我?”簡錦有些驚訝,聽對方的聲音顯然還是個少年人,但在濃重的夜色下瞧看不清,只能隱約看出個大概。
對方卻激動地奔過來,一把抓住簡錦的手:“簡二公子,您得幫幫我和流珠!她是您的親妹妹,您不能眼睜睜看她往火坑裡跳”
說著就要跪下來求她。
簡錦怎麼可能讓他跪下來,趕緊抓住他的胳膊:“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與我妹妹相識?!?
“我從前……”少年似乎太過激動,說話也都不利索了,哭聲還卡在嗓子裡,一抽一抽的,“我從前和流珠在一起過,後來被林琮這狗賊逼得無奈分開,他還害得流珠誤會我,我本想告知流珠真相,哪知道一回來就聽說她要嫁給林琮這狗賊做妾?!?
他捂著袖子恨恨地抹了把眼淚:“流珠是什麼爲人,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怎麼可能會甘心嫁給林賊做妾,肯定是這林賊逼迫她!”
“我想找流珠問清楚,可是流珠被甄侯關起來,我現在……我現在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簡錦這時才確定道:“你就是沈喬鴻?”
他點頭哽咽道:“想必是我和流珠之間的事,流珠都已經告訴二哥?!?
“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當初的婚約也是爹瞞著我的,後來我知道了就立馬趕回來找她,可是到現在都沒能和她見上一面,”說著他要再度要跪下去,“懇請二哥幫我這一回。”
簡錦趕緊扶住他:“流珠是我的親妹妹,我比誰都要疼惜她?!庇謩竦?,“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要跪就跪給父母,跪給我一個外人就不值當了?!?
沈喬鴻緊緊抓住她的手,彷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您是流珠最信任的人,就是我沈喬鴻最信任的人。我一直想找二哥幫忙,可是偏偏這個時候您離京公幹,現在見您回來真是太好了。”
他把她擡得這樣高,簡錦先不做回答,聽他這話的含義,似乎近日有所準備,不禁問道:“你想要做什麼?”
“這幾日我就在琢磨這件事,”沈喬鴻說道,“這三日我肯定沒有機會救人,唯一的機會只能是在她出嫁的那天?!?
“你想要搶婚?”簡錦有些詫異,搶婚這事說來太過荒唐,在現代如此,又何況是在戒備森嚴,流言遍地的古代社會。
奔者爲妾,她不想流珠冒這個險。
沈喬鴻似乎看出她的擔憂,苦笑道:“到現在我只能想出這個下下策?!?
“流珠與林琮的婚事是皇上親口指下,若你私自帶走流珠,只怕要過一輩子逃亡的生活?!?
簡錦問道,“況且流珠腹中懷的不是你的骨肉,孩子生下來也會跟著你們一起受累受苦,你卻要對她們娘倆負責,隱姓埋名,不能堂堂正正地去見自己的爹孃,你也肯甘心?”
孩子、責任、家庭、生活沒法避開談。
而這些似乎話題,他似乎都一直不想面對。
沈喬鴻張了張嘴,一時沒能回答上來。
簡錦也不逼迫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現在未及弱冠,男兒該有的擔當還沒有擔當起來,衝動很正常,但是也要考慮到衝動的後果。”
“可是二哥,我是真心喜歡流珠,想要和她過一輩子?!鄙騿跳櫟穆曇粞e透著份掙扎。
或許現在他的內心已經開始動搖。
或許他開始意識到他雖然愛流珠,但是不得不被世俗所束縛住。
“你們還年少,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流珠並不是你唯一的選擇。同的,一直以來你都沒有見到過流珠,怎麼知道現在她心裡還留有你,說不定她早已爲腹中的孩子妥協?!?
簡錦繼續說道:“流珠雖然嫁到林家做妾,但若是林琮敢欺負她一根汗毛,我絕對饒不了他。”
言下之意是在勸他放棄。
沈喬鴻也說不出改變她心意的話,狠狠捏著拳頭,咬著牙憋聲。
簡錦覺得該說的都已說盡,其餘的也無能爲力,輕聲道:“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你回去先睡一覺,這幾天再好好想清楚。”
沈喬鴻卻攥緊拳頭,在她背後撕心裂肺地喊道:“二哥你沒有愛過人,你不能明白放棄一個你愛的人,有多麼痛苦!”
簡錦腳步一頓,倒是有些詫異他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