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簡錦知道他不會輕易說出來,只能暫且壓下這份疑惑,但轉(zhuǎn)眼一想到他擅自定了她的婚姻大事,還故弄玄虛,心中不由惱了起來。
“婚姻大事從來是由父母做主,如今沈少爺尚不知我二人身份,就擅自插一手一進來,除了行事不妥當(dāng)之外,未免也有些自大吧。”
“倒真被你說對了,”沈少爺根本不把她這些話放在眼裡,甚至還洋洋得意,挑著眉梢說,“本少爺就是這麼一個人,最喜歡插手別人的事,如今來了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你們,做事更起勁。”
簡錦注意到話裡的“你們”,眉心蹙了一下,這才忽然想起楚辜這個人。
醒來這麼久,她倒是忘了他如今的處境。
簡錦腦仁一陣陣發(fā)疼,似乎要炸裂般,緩緩問道:“燕……我同伴他在哪裡?”
瞧見她臉色愈發(fā)白了,沈少爺心下一刺,冷笑道:“與其關(guān)心你這個叫燕王的同伴,不如先關(guān)心你自己。”
看他也誤以爲(wèi)燕王是個人名,簡錦爲(wèi)剛纔的口誤暗暗捏把汗,但是他這句話的深意,又讓她不得不警醒,目光微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一張臉映著灰濛濛的天幕,眸光銳利,卻隱隱透出水做女兒家的盈光,亮得驚人,倒是讓他一下子想起了那個叫燕王的同伴。眼神雖不如她這般直白,但若真看起人來,卻是更多一股森冷厲銳。
他雖生長於小城,優(yōu)渥的生活環(huán)境卻讓他見識到了不少人,隱隱覺得這二人不是一般人,不過想到他們是從京城裡來的,難免沾染到了神都獨有的氣韻風(fēng)華,也就不足爲(wèi)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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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瞧見她這玲瓏明豔模樣兒,沈少爺禁不起心裡頭的癢意,輕笑著要捏她的臉頰。
簡錦卻是一驚,頓時牴觸厭惡,不禁微微轉(zhuǎn)開臉,避開他的撫摸,而再次望向他時,目光裡夾雜著怒氣。
沈少爺見她躲開,就收回了手。
但他素來被伺候慣了,她這一躲不知會給他帶來多大的不滿和怒氣。簡錦只瞧見他眼裡有一瞬間的陰霾,心裡一提,卻又聽他道:“不過就是摸幾下又不會卻什麼,你躲什麼躲,還以爲(wèi)本少爺多看重你。”
他說這話時又恢復(fù)之前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道:“況且你長成這樣,不就是被人來摸的麼,不摸倒是白白瞎了這張好臉……”
簡錦聽他說得越來越不堪,不禁喝止:“你夠了。”
她這點恫嚇力度,在沈少爺眼裡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反而惹得他輕笑起來。
他繼續(xù)說道:“從前你以男裝掩飾自己女兒身的時候,人人都以爲(wèi)你是個男人,自是不會想著去弄你,可如今你身份敗露,要想再恢復(fù)之前的安寧日子,卻是不大容易了。”
這話說得難免有些幸災(zāi)樂禍,甚至還有故弄玄虛的成分,可是簡錦看著他,忽然沒有反駁的念頭。
因爲(wèi)她自己和他想的一樣,被人識破女兒身的確會惹來不少麻煩。
不過有一點他說錯了。
在被識破之前,有蕭玥和楚辜隔三差五地阻撓挑釁,她過得是一波三折、提心吊膽的日子。
而現(xiàn)在簡錦的女兒身,雖然只有沈少爺一人知道,保不準(zhǔn)哪天消息傳到楚辜耳裡。
如今他雖然失憶,一切都記不起來,可還保留著以前的脾氣和秉性。況且此時失憶,又不代表一輩子失憶,總有一天會想起前塵舊事,也就想到她欺瞞身份的這件事。
按照他的性子,就算和她關(guān)係轉(zhuǎn)好,也絕對容忍不了被人欺騙,到時候她的日子只會更爲(wèi)艱難。
“想什麼臉色這麼白,昨夜是沒休息夠不成。”沈少爺又喊來丫鬟,吩咐幾句,又笑著看簡錦,“你是今天的大角色,養(yǎng)足精神才行。”
簡錦迎著他的目光,想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他在哪裡。”
其實他剛來的時候已經(jīng)提醒過,但偏偏被她漏過,沈少爺就將錯就錯,嘴裡的話藏得也更嚴(yán)實。
簡錦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卻什麼也不說的樣子,不禁氣惱,又氣餒。
他要是想說之前就已經(jīng)說了,如今問他肯定不會吐露一個字。
沈少爺見她這樣了,就知道她心裡正想著什麼,得意地?fù)P起嘴角的笑,擡腳走了。
簡錦下意識追出去幾步,卻被丫鬟拉住,之後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幾個大漢,一起將她推屋內(nèi)。
屋內(nèi)沒有點燈,光線霧濛濛的,簡錦怔愣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不能這樣被動,又趕緊推門出去,結(jié)果門已經(jīng)從外面上了鎖,怎麼推也出不去。
在一陣焦急中天色漸漸露白,外面隱隱響起吹鑼打鼓的動靜,熱鬧不斷,屋內(nèi)卻是另一重天地。
酒意竄動身心,十分的難受,簡錦腦仁隱隱抽疼,帶著昨夜的酒意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卻是腳下沒站穩(wěn),微微踉蹌地扶住桌角,她一會兒想著楚辜的下落,又有好一會兒,仔細(xì)想著昨夜酒樓的事。
簡錦總覺得昨天在酒樓裡發(fā)生了一些事,不然沈少爺不會突然讓她拜堂成親。
話說起來,到現(xiàn)在她還不清楚她的這位“夫君”是什麼模樣,多大年紀(jì),性格品行如何。
沈少爺故意賣關(guān)子,沒有說出這人的半點消息,簡錦只能靠自己默默地想著,但是想著想著,卻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從鋪子走出來以後,去了酒樓,酒席上沈少爺一直給她夾菜,灌她酒,最終不勝酒力不省人事。
對了,就是從這裡開始,記憶斷片。
簡錦不知道醉過去之後有沒有再醒來過,當(dāng)時醉呼呼地睡著,耳邊隱約有兩個男人的交談聲。其中一個是沈少爺,另一道男聲聽著熟悉,簡錦極力回想,仍是想不起來。
簡錦揉揉眉心,往嘴裡灌了一杯涼透的茶。
嗓子眼一涼,她倏地一震。
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除了楚辜以也沒有熟悉的人,所以酒席上的那道男聲,極有可能是他的!
這樣說來她醉酒以後,他也跟著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席上她穿女裝的模樣,不就被他看了個乾淨(jìng)?
簡錦覺得自己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起身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想著其他的可能性,可半天下來心裡毛毛的,仍是沒有一點頭緒。
再這樣想下去,腦袋會爆炸。
簡錦走到桌邊猛灌了幾盞茶,勉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不再去想楚辜的事。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門口響起鎖動的聲響,簡錦這時有些草木皆兵,立即起身探看,卻是見外面來了一羣丫鬟。
趁人還沒有進來的時候,簡錦趁機躲到門後,靜等時機。
隨後門被推開,一羣紅裳粉面的丫鬟魚貫而入,手裡捧著水盆白巾、鳳冠霞帔,看到屋內(nèi)沒人一時大驚,領(lǐng)頭的丫鬟就吩咐衆(zhòng)人往屋內(nèi)各個角落仔細(xì)搜查。
眼見著她們不注意門口的動靜,一羣人直接往屋內(nèi)走去,簡錦這才悄然邁出腳步,正要回身走出門外,驀地身後一個聲音:“新娘子在這呢!快來人啊!”
也不知是誰眼神這樣尖,竟是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她,隨後腳步聲紛沓涌來。
簡錦驚得提起裙角疾步出去,還沒有走幾步,幾個彪悍大漢在院門口堵住她的去路。
簡錦心內(nèi)不知多有麼氣餒,卻也無可奈何。
僅憑著一人之力對付整個沈府的人力,幾乎是螳臂當(dāng)車不自量力,但拼不過並不代表不去想其他辦法。
她和楚辜已經(jīng)淪落在外面兩三天,楚辜的手下肯定會仔細(xì)搜查周圍,所以,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寄託在他們身上。
可是這樣想著,簡錦又隱隱不安。
按照這些人的速度,早該追查到這裡,如今卻是不見他們半點人影,保不準(zhǔn)搜查的路上又遇到了什麼岔子,被薛定雪纏住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想到薛定雪……簡錦不想再深想下去,只希望在拜堂之前他們能及時趕來。
可眼看著時間被一點點消耗過去,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簡錦一顆心也漸漸沉入谷底。
最後的一點時間裡,丫鬟圍在她周圍,往她臉上畫新娘子的妝容。
簡錦默默地收受著,心裡卻在計較時間,最後睜開眼,看到銅鏡中的人影,微微一怔。
面容明豔嫵媚,像是她又不像是她。
她整張臉抹足香粉胭脂,頭頂壓著鳳冠,雖然沉甸甸得像石頭,但銀亮寶石點綴其中,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這是簡錦第二次看到自己穿女裝,卻驚嚇得連自己都有些不敢認(rèn)了。
簡錦心下輕嘆,覺得對原主有些愧疚,也有些同情。
原主戰(zhàn)戰(zhàn)兢兢瞞了這麼多年的女兒身,卻是至死都沒有嚐到過穿上女裝的滋味,如今她鳩佔鵲巢,卻讓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最後見錦披上霞帔,丫鬟在身旁笑瞇瞇道:“您真好看!”
也有討巧的嘴大膽說道:“可不是呀,從小到大就沒有見過比新娘子還標(biāo)誌的人物。”
“新娘子是從天上下來的吧。”丫鬟裡頭不知有誰大聲說了一句。
衆(zhòng)人紛紛笑作一團,更添喜氣,簡錦默默地聽著,不想?yún)⑴c進去。
或許丫鬟們也漸漸看清楚這位新娘子脾氣有些古怪,心情也有些低落,就慢慢地不再說閒話了。
簡錦看著銅鏡中的倒影,一陣心酸,慢吞吞說道:“你們先出去。”
丫鬟們紛紛遲疑。
簡錦微微彎了下嘴,抿出一抹撫慰的笑容:“我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們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看新娘子這麼傷心可憐,丫鬟到外面時又貼心地關(guān)上門。
簡錦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消退,秀麗明媚的面龐隱隱浮現(xiàn)一抹疲倦之色。她伸手撥弄了下妝奩裡的首飾,簪釵數(shù)量頗豐,色澤鮮亮,一看就知價格不菲。
想來沈少爺往這間屋裡花了不少心血。
可是他做這些事,又是爲(wèi)了什麼?
簡錦想到這裡不禁頭疼。
沈少爺擅自將她許配給他人,她無路可退委屈一下自己也就罷了,可是這沈少爺非常可惡,故意不告訴這位夫君身份,這不透露長相。
如果是個容貌極佳的青年,她還能多看幾眼,可如果是一個醜陋心惡的中年男人,她連看都不想看。
簡錦想了想,隨後從中挑出一根玉蓮花簪子。
望著鏡中秀媚紅潤的人影,她並不往鬢髮間插,而是隱匿在了袖口中。
簪爲(wèi)匕首。
她必須要留著一手,到時候?qū)Ψ饺羰且粋€醜陋心惡的男人,她也能用這個抵抗一陣子。
遠(yuǎn)處的府宅院裡鑼鼓喧天,喧囂漸大。吉時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