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善瑤徑自說著,絲毫沒注意到欽原凝固的面上一片蒼白。
“主人!時候不早了早些進去吧!免得受涼!”欽原盡力平復著心中矛盾的心緒,開口說道。
“好!”
古善瑤爽快的答應著,一雙美眸流露著溫暖如春的笑意。
欽原望著她一直低頭撫著小腹,溫柔的眸光半分移不開她小腹的模樣,鼻尖驀然一酸,水光漫上眼底。
她這麼愛這個孩子,如果知道過了今夜……
她不敢去想,欽原蹙眉,低著頭緊抿起脣角,她的指尖輕顫一下,猛然轉身離開了正寢。
夜色沉沉,窗外的涼風習習,拂過院中不遠處的情花,嬌嫩的花葉簌簌的聲音傳來,夜風一過,攜起牀前殷紅的牀幔輕然翩翩,屋裡只一盞暖光的燈光隨風搖曳。
女子側倚在軟榻上,宛如白玉雕成的手指攜著經卷搭在身上,她輕閉著雙目,暖黃的燈光映在臉上,透過細密的捲翹睫毛,撒在臉頰上細碎的光影。
指間的經卷被風拂過,輕飄飄的紙張來回翻動,榻上的女子卻渾然未覺,指間無意的輕顫了下,青皮經卷順著她盈白的指腹滑落到紅色的衣衫上。
“主……”
欽原端著藥湯,剛邁進房間兩步,輕喚聲忽然止住。
她的目光落在古善瑤沉睡的臉上,燈光下,她的臉色倒比平日裡好些,她將要藥碗放在桌子上,站在那兒怔怔的看了她許久。
終究還是躊躇著邁開步子,輕緩的走了過去。
欽原湊近她,看著她熟睡的面容,她的眼角泛著柔和的光暈,脣角微勾著,一隻手仍舊本能的搭在小腹上,另一隻手上拿著的經卷已然從她手中掉落,可她卻睡得安然,連在睡夢中也會無意的勾起脣角。
她忽然不忍心喚醒她,她這一世,都在爲六界蒼生憂心,她頂著上古神女的封號,披著上古大神的光環,她從未爲自己活過。
如今,她終於卸去一身盔甲,紅顏女妝,卻偏偏遇上了君上。
欽原心疼的癡望著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可這樣用性命守護自己孩子的她,即便她不能保護她,卻也想再給她些時間。
她親口聽過她說,無論她能不能撐到最後,她都會用盡全力保住孩子!
欽原眼眶不知不覺紅了又紅,若古善瑤知道是她最信任的自己,親手端來湯藥送走她腹中的孩子,她大概……永遠不會原諒她吧。
欽原緊咬著脣瓣,望著她漫出絲縷幸福的睡顏,她的手指不自禁的攥成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鈍疼蔓延。
她可以爲主人再拖延一時,哪怕只是短短一日,她也會多幸福幾個時辰。
欽原驀然轉身,堅定的朝著門外走去。
下一瞬,卻聽見女子輕聲轉醒,細碎的嚶嚀聲砸入欽原耳底,恍如天雷一般激盪的她心頭猛一震,本能的頓了下,猛然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欽原!……”
古善瑤迷糊中醒來,惺忪著睡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迷濛中輕喚一聲。
欽原從未有一刻如此希望殃黎那日的毒液沁入她的身體,若是那樣,她此刻也不必像個偷竊時被抓現行的小偷一般,難堪,卻又無路可逃。
古善瑤靠著團枕直了直身子,狹長的美眸才睜開來,見她仍往外走,才又換了聲,“欽原!……”
欽原的腳步猛然頓住,幾步便能邁出去的距離,她的眉目緊緊皺起,沉沉地閉上了雙目。
掌心裡傳來的疼痛讓她清晰地意識到,今夜,無論是她,還是古善瑤,亦或是這個本該和自己無比親近的無辜孩子,都再劫難逃了!
“欽原,今夜怎麼是你來?”古善瑤揉了揉額角,垂著眉目輕聲問道。
欽原定在原地片刻,卻覺得彷彿過了幾千年一般,待她木然的轉過身,軟榻上的古善瑤許是看經卷費了些神,正垂著眸子揉著額頭。
古善瑤等了許久還不見欽原應聲,她放下手臂,微擡了擡眸子,藉著昏黃的燈光望向楞在那兒的欽原。
欽原看著她望過來的視線,纔想起方纔她問的話,脣角強勾起一抹難看的笑意,回道,“我……之前也是我送來,主人怎麼這樣問……”
她勉強的回望了古善瑤一眼,心跳的好像到了喉嚨口,欽原微低下頭,避開她溫和關切的目光。
欽原忽然覺得胸口沉悶的疼痛,她巴不得她如從前那般清冷,若是那樣,如今她也就不用受這份苦,壞了身子,生死未知,如今連孩子也……
可她心裡該是更苦吧,她幾次對君上舍命相救,爲他委曲求全,甚至接受了薎的存在??删?,一次次傷她,一次次誤會她,如今竟還要拿掉他們的親生骨肉!
“主~人……”
“喝藥吧……”欽原低垂著頭,突然出聲。
她怕她再不說出這句話,她便哽咽的說不出了,她低著頭,掌心裡汗水和粘稠的液體混合著流出來,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倒是心口,又悶又疼,她替主人不值,也替她惋惜,更替她悲哀!
而同時,她也恨她自己,若沒有沉迷於那個男人,沒有暗自對他動了真情,如今,她也就不必背叛可憐的主人,跟著心狠手辣的君上一起,置這個孩子於死地!
古善瑤見她安靜的立在一旁又沒了聲音,想來是還沒從失去夥伴的難過中走出來,索性,起了身拉過她的手坐到桌邊。
“人生在世,生死有命!你也活了有一萬多年了,看開些……”古善瑤輕嘆了口氣,一雙美眸倒映著桌上燈盞的暖暖光亮,“若我走了,你也不要難過!”
欽原站在她身側,望著她望向搖曳的燈光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瞬的落寞落在欽原眼底,讓她眼底的晶瑩迅猛的奪眶而出。
她慌亂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滴,古善瑤是怕她身歸混沌時,她也會如此難過,纔會對她說出這番話,纔會想要寬慰她。
她知道,她都清楚,可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古善瑤,她從荒山中撿到她,撫養她長大,帶她修煉,助她飛昇!可她……可她不僅沒能保護她,還幫著外人害她!
欽原猛然抽出她拉著她的手,貝齒緊咬著,慌亂的擦著決堤一般的淚水,從屋中奔了出去。
“……”
古善瑤望著她悲傷的飛奔出去身影,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
迴廊上,昏暗的燈光隨著夜風輕搖擺動,沉沉寂夜裡,只輕風拂過枝葉的聲音透過暗淡的燈光,陪伴著她一人的深夜。
女子淺淺地笑了笑,纔將飄到幽怨的目光收回來,指腹觸到凸起的小腹,落寞的臉上顯出一絲溫熱。
古善瑤端起瓷碗,深褐色的藥湯殘留著溫熱。
“嗖”的一聲響,她的眼前飛閃過一顆什麼東西,古善瑤本能的往後仰身,只聞“啪嗒”一聲,那堅硬的東西撞到牆邊的瓷瓶上,發出一聲脆響,旋即掉落在了地板上。
“誰?”
古善瑤緊皺著眉頭,低喝一聲,卻沒有任何迴應。
她快步走到那落地的東西面前,暗淡的燈光下,依稀可見是個包了紙張的石子。古善瑤猶豫了下,才彎身將石子撿起來。
“打胎藥別喝”簡簡單單,甚至有些潦草的五個字,卻如驚雷一般炸開在古善瑤腦海中。
她握著紙條的手不可自制的顫抖起來,捏著紙條的手指大力的恨不能將紙條碾碎。
許久,她才從這幾個字中回過神來,遲緩的偏頭,望了眼擺在桌上的白瓷碗。
怎麼會?
她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卻不能確定,因爲她不敢相信,那藥,是欽原親手端來的。
古善瑤癡癡的望著桌上的藥碗,驀然紅了眼眶,那紙條被她胡亂的攥在掌心裡,她緊緊的閉上雙眸,隔了許久許久,才勉強的逼回眼底的淚水。
欽原從屋裡奔出來,便逃也似得回了雙郄門偏門,她剛邁進門口,便撞見兩個男人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她忽然轉身,從他們面前一掠而過,朝正寢的方向飛奔了回去。
她沒辦法,她不能看著無辜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那是一條小生命,那也是古善瑤的命!
她後悔了,她可以沒有能力救殃黎,卻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將古善瑤推入更深的煉獄。
“站住!”
槐漓陰冷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來。
欽原心焦的盼著古善瑤還未喝下她送的藥,希望她還來得及阻止,槐漓的話,她根本無暇顧及。
“站??!”
暗夜裡,男人黑色的身形如鬼魅一般,驟然攔在她面前,一雙陰翳的墨眸緊鎖著她,他的脣角緊抿著,周身透出強大的寒冷氣場。
“我……”
欽原的話剛吐出口一字,兩人便同時楞在了原地。
迴廊前面不遠處的正寢,瓷瓶破碎的尖銳聲音伴隨著女人的哀嚎衝入兩人耳府。
寂寂沉夜裡,女子痛苦的悽嚎聲愈發的刺耳,隨著掃蕩著迴廊的涼風一陣陣傳來,淒厲,詭異。
“是主人!……”欽原渾身寒涼,脣瓣瑟瑟的顫動著,茫然的對著身前的男人顫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