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雕低下去的眉眼驀然抬起來,望著淰曦的目光炯炯炙熱,凝著不可置信的流光。
入夜,風(fēng)雨漸歇,祭樓上昏黃的燈火映著門外枝葉婆娑的銀杏樹冠。
“……冥君!不如就讓我來試試!”屋里交談聲不斷漫過窗子傳出來。
“瑤姑也必不希望她腹中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姬淰曦滿臉嚴(yán)肅,對著坐在床榻邊的男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冥君!瑤姑腹中的孩子乃我魔界的世子,無論如何,我魔界都不會置之不顧!”蠱雕在一旁,謹(jǐn)慎又義正言辭的說道。
榻邊的男人,終于有了一絲動作。
他的目光緩緩轉(zhuǎn)過來,一雙褐色的眸子睨了眼說話的蠱雕。
蠱雕微楞,盯著冥曜的視線變得有些恍惚,冥曜眼圈青紫,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疲憊,但他渾身寒意未減。
連蠱雕熟悉的那種冷冷的壓迫感,都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因著他心情抑郁,添了一份煞氣。
蠱雕沉下眉眼,等待著他開口回應(yīng)。
男人斜睨著他半晌,眉目輕動了動,才緩緩開口,“如果本君沒記錯,你家主人……如今自身難保,也早不是魔界的君主了!!”
蠱雕蹙眉聽著他冷厲的話,這個男人雖與主人的氣勢相近,可卻總給他一種莫名的陰森的感覺。
主人表面看著陰冷邪惡,心狠手辣,可他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坦蕩極了,這冥曜卻恰恰相反。
蠱雕聽著他刻意岔開話茬,不動聲色的俯了俯身,不卑不亢低聲,“我魔界之主,向來能者居之,不問出身地位,不問前塵過往,主人走時并未將大位交出!”
“況且,蠱雕來時,炙汐長老有言,魔界的世子不可有半分差錯!事關(guān)魔界千秋萬代,想來……魔界眾位老臣也不會置之不理!”
蠱雕話中有話,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話語中透著威逼之意。
他俯身站在那兒,禮數(shù)周全的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只覺他的話一出口,屋子里涼氣森森,彌散開來。
半晌,靜坐在那兒的男人收了了注視著蠱雕的視線,目光落回榻上的女子身上。
蠱雕暗暗咽了口氣,圍繞在他周身的涼氣緩緩散去。
“就依你們……”
男人暗啞的聲音默然吐出四個字,便抬手揮了揮衣袖,趕他們出去。
翌日晨起,一群人守在祭樓外。
一襲碧衫的男人負(fù)手立在銀杏樹下,淅淅瀝瀝的小雨穿過茂盛的樹冠,點(diǎn)滴的落下來,銀杏樹葉上積存著小小的水滴,啪嗒打在男人肩頭,濡濕了他宛如海藻的發(fā)絲。
祭樓上,淺淺的腳步聲,一步接一步的落下來。
男人面對著古樹的身影,有些遲緩的轉(zhuǎn)過身來,望向從祭樓上走下來的,一身俏麗的紅色羅裙的女子。
他的眸光暗了暗,腳步不由自主的走上前。
“如何?”
冥曜不等姬淰曦站定,便皺著眉心,慌促的直接開口。
蠱雕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淰曦臉上,她的小臉顯出幾分蒼白,整個人看起來疲累極了。
“最遲……明日也該醒了!”淰曦說完,嬌俏的眸子回望上蠱雕擔(dān)心的目光。
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他眼中的擔(dān)憂,不僅是憂心瑤姑,更多的應(yīng)該是她吧。
“今日不要去打擾她!靈力剛剛匯聚,她需要時間與她體內(nèi)的法力融合!”淰曦望了眼一旁的冥曜,刻意出言提醒道。
說完,便被蠱雕護(hù)著朝她的居所去了。
冥曜會意,卻等到一群人散去后,仍舊站在銀杏樹下,目光凝著祭樓頂上那個房間,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古善瑤一早醒來,睜眼便見趴在床頭的冥曜,他的發(fā)絲有些凌亂,一只手牽著她的被角。
女子微蹙了蹙眉,輕輕翻了個身,她剛一動,伏在床頭的男人便猛的坐直了身子,一雙睡眼朦朧的瞪著她。
古善瑤微怔,望著他不敢再有動作。
“醒了?!嚇到你了,我……你渴不渴?”冥曜望著她眼底變得清明起來,口齒有些不清的繞著幾句話。
古善瑤定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著他疲憊的臉上深陷的眼窩,和泛著青色的眼圈,忽然有些不忍和心酸。
又是他救了她嗎?
她拒絕了他幾萬年來的感情,甚至不惜出手傷了他,但他還是救了她,也救了她和別的男人的孩子。
“冥曜……”
古善瑤的感動和感激積存在胸口,望著男人低迷的背影,忽然忍不住開口喚了他的名字。
冥曜跨到桌前的腳步猛的一頓,他只是怕,怕她一醒來就會趕他走。
她低喚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但卻透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溫和柔軟。
冥曜定了定神,轉(zhuǎn)身望向斜坐在榻上的女子,鼻間帶著疑問輕“嗯”了一聲。
古善瑤垂了垂眸子,蒼白的唇瓣動了動,堵在喉嚨里的一句“謝謝”,卻在看到男人疲憊蒼白的臉色時,讓她說不出口。
“我……渴了……”
古善瑤思索了半天,才微低著頭,別扭的吐出三個字。
“嗯。”冥曜遲疑的望著她轉(zhuǎn)了身,應(yīng)了一聲。
只要她不是開口讓他走,怪他那日攔了她,他就已經(jīng)知足了。
冥曜端著茶盞過來,步履生風(fēng),迎面撲來一陣涼風(fēng),古善瑤不禁瑟縮了一下。
“冷嗎?”男人蹙著眉心問道。
不待古善瑤回答,冥曜便拉過她埋在絲被中的手,將手中溫?zé)岬牟柚堰f到她手心里,轉(zhuǎn)身便去關(guān)了窗戶透著的一條縫隙。
“怎么不喝?不是渴了嗎?”冥曜回來坐到床前的矮凳上,見她捏著茶盅發(fā)起了呆,輕言細(xì)語的問道。
古善瑤低垂著的眸子,望著手中的白水驀地紅了,她抬起頭,望向冥曜投過來的目光。
水是白水,不冷不熱恰到好處,她腹中懷中她最愛的人的孩子,卻在享受著另一個男人深沉到時光里的愛。
古善瑤忽然覺得此刻的自己,格外的可惡,不可原諒,“冥曜!你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待我!!”
冥曜聽著她口中的話,眉目間瞬間攀升起濃烈的悲傷落寞。
良久,男人低下去的褐眸才抬起來,對上她通紅的眼底,眉宇間隱著淡淡的情緒。
“先喝水吧!我去看看粥好了么……”冥曜說完,起身朝著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