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沉默,一直到顧之讓從公輸冉已經嫁人了的消息緩過神來,公輸冉才接著開口。
“顧哥哥,我們的婚期早就過去了,你該向前看了。”公輸冉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滿是缺口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在她心上割著,把她一顆心割得血淋淋的,卻又死不掉。
“他對你好嗎?”顧之讓還是不甘心。
如果公輸冉所嫁非人,他還是不會放棄的。
“好。”公輸冉點了點頭。“顧哥哥好好待昨天那位姑娘罷,我先回去了,長安還在家里等著我呢。”公輸冉有些慌亂的起身,她不能面對顧之讓,一面對顧之讓她就覺得難過。
“他叫長安嗎?”顧之讓追問道,前兩次他也從公輸冉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但那時候,他并沒有上心,再加上他第一次在京城見到公輸冉的時候,蕭瑾楓也在。
他還以為公輸冉說的嫁人是嫁給蕭瑾楓,可是他并沒有聽說過蕭瑾楓已經成親的事啊。
“不,長安是我的孩子。”公輸冉解釋道,她一邊說一邊開始掉眼淚,她不想的,她想好好祝福顧之讓,但是一想到她的顧哥哥要娶別人了,她還是好難過啊。
手忙腳亂的起身,公輸冉就想離開,她已經說得夠多了,不能再說下去了。
聽到孩子兩個字,顧之讓又愣了一下,看來,他真的來得太晚太晚了。
“冉兒。”在公輸冉走到門邊的時候,顧之讓叫住了她。公輸冉停住腳步,擦著臉上的淚,沒有回頭。
她這些天掉的眼淚比她自己帶著長安生活的這五年還多。但是一想到顧之讓她就會想起許多事,她就會覺得很難過。
“我不會成親的。”顧之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再見到公輸冉,顧之讓更加確定,他不該成親,他根本就忘不掉公輸冉,就算跟清如郡主成親,也不過是注定要辜負清如郡主罷了。
“不可以。”
“不行。”
兩個反對的聲音同時響起,蘇欽從外面推門進來。
“之讓,這么多年了,你找了她這么多年,為了她失去了那么多,最后換來了什么?她已經嫁人生子了,她有了別人的孩子你明白嗎?這樁婚事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你不清楚嗎?”蘇欽每說一句,公輸冉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字字剜心,蘇欽說得對,是她負了顧哥哥,是她有了別人的孩子,還要回來毀了顧哥哥的前程,都是她的錯,哥哥也是為她而死的。
往事鋪天蓋地的朝公輸冉席卷而來。
哥哥臨死時的眼神,公輸家慘死的那些人的面孔,還有顧哥哥受傷的表情,全都在公輸冉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所有人都在指責她。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最后陷入一片黑暗。公輸冉似乎聽到有人喚她“阿冉”,但是她聽得不真切。
這些年,她一直隱忍著,她獨自帶著長安,遲遲不報仇,這些情緒,在進京的這些天,沒日沒夜的纏著她,讓她身心俱疲。
“你滿意了?”顧之讓冷眼看著蘇欽,聲音沒了平日里的溫和。
剛剛蘇欽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在指責公輸冉,等他發現公輸冉的不對勁是,蕭瑾楓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接住倒下的公輸冉,便沒了影。
他離開時倒是說了一句:以后不要再打擾她。
“你必須娶清如郡主。”蘇欽也沒了平時的玩世不恭,認真的說道。對于剛剛說的那些話,他確實有一些愧疚,但這些都是事實。
總之如今公輸冉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回到顧之讓身邊,那顧之讓還在糾結什么呢?
“阿欽,你為什么那么執著于讓我娶她,這顧家,誰想要拿去便是。”沒了公輸冉,就算最后他繼承了整個顧家,又有什么意義呢?
“那些本來就應該是你的。”話音剛落,蘇欽便離開了。
再怎么說,剛剛公輸冉都是因為他才會昏過去,如今他心里有些煩躁。
顧家是京城大家,顧之讓的母親,也是出身名門,只不過不得顧相的歡心,生下顧之讓之后便無所出。顧相有一房小妾,跟顧相青梅竹馬。
小妾為顧相生了一兒兩女,那個兒子只比顧之讓小了半歲,如今人家連孩子都有了。
顧之讓的母親為救蘇欽而死。蘇欽知道顧夫人最擔心的便是顧之讓,她怕顧相偏心,將整個顧家交到顧之讓的庶弟手上,偏偏顧之讓又是個不爭不搶的,要不是蘇欽給他守著,顧家怕是早就是顧之讓那個庶弟的了。
正因為顧夫人的救命之恩,蘇欽才一直幫顧之讓守著那份原就屬于顧之讓的東西,所以在見到公輸冉的時候,蘇欽就意識到她或許會影響顧之讓。
但一念之差,蘇欽還是沒有取公輸冉的命。興許是當年他把木簪插到她發髻上時,公輸冉的反應像一只野貓一般,正好撓在他心上。
等公輸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蕭瑾楓坐在床邊看著她,眸里是難得一見的溫柔,恍惚間,公輸冉想到了趙鐵生。
“醒了?”他壓低聲音道。“別動,我去給你倒杯水,喝了水再開口。”說完蕭瑾楓就轉身去倒了杯水,又回到床邊。
將公輸冉扶起來,喂她喝了水,又往公輸冉身后墊了一個枕頭。
“我怎么了?”喝了水潤了潤嗓子,公輸冉才開口問道。
她只記得蘇欽說了那些話,之后就不記得了。
“氣急攻心。”他在床邊坐下。今兒蘇欽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如果不是當時公輸冉暈了過去,他大概要跟蘇欽大打出手了。
“長安呢。”公輸冉四處掃了一眼,并沒有見到長安的身影。
“深更半夜,你想要他守在你這里。”蕭瑾楓有些不滿的說,他在這里守了這么久,她醒來之后一句都沒有問他。
深更半夜?那蕭瑾楓怎么還在這里?
“你怎么會在這里?”公輸冉習慣性的顰眉。蕭瑾楓一個大將軍,是不是有點閑得過了頭?深更半夜的還留在自己這里,這次真是如了青姨的意。
天亮之后,青姨不知道又要對自己說什么了。一想到青姨,公輸冉只覺得哭笑不得。
“是我將你帶回來的。”現在才想起來問他嗎?
沉默。公輸冉不說話,于是蕭瑾楓也不開口。
“蕭瑾楓。”公輸冉開了口,蕭瑾楓楞了一下,她一向喊他蕭將軍的。“我已經跟公輸冉斷絕關系了。”那他是不是可以繼續幫她報仇了。
剛剛蘇欽說的話,都是對的,錯的人一直是她。最后就由她做那個狠心的人吧,跟顧之讓斷絕關系,顧之讓該死心了吧。
“我知道的。”蕭瑾楓伸出手,將她臉上凌亂的頭發別到她耳后,露出她蒼白的小臉,越看,蕭瑾楓便越覺得熟悉。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蕭瑾楓挑起公輸冉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他看到她眼里的一絲慌亂。
“蕭將軍是說進京之前嗎,我們的確是進京之前認識的,蕭將軍這是貴人多忘事。”又是往常那樣清淺的笑,蕭瑾楓討厭公輸冉這樣對他笑。
知道自己問不出什么,蕭瑾楓收回手。“好好休息。”說完他便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就如同公輸冉猜想的那樣,青姨總是朝公輸冉笑得意味深長,公輸冉只當看不見。好在這天小楓從老家回來了,轉移了青姨大部分的注意力。
小楓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生得倒不是很好看,但勝在手腳麻利。多了一個人,小院便顯得有些擁擠。
“姑娘再將就兩天,過兩天咱們就搬走了。”青姨怕公輸冉住不慣,便安慰道。
搬家這件事,蕭瑾楓早就跟青姨提過,就等小楓回來了。
“搬走?搬哪里去?”公輸冉以為那天爭吵之后,搬家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還是要搬嗎?看來明天她去見漪瀾的時候,又有事情要麻煩漪瀾了。
雖然這些天發生的這些事讓她很感激蕭瑾楓,但是這些感激,還不足以讓她允許蕭瑾楓插手長安的事。涉及長安的事,她一點兒也不會讓步。
“主子沒有同姑娘說嗎?”青姨反問道。“主子說搬,我們做奴才的,收拾東西便是。我還以為主子跟姑娘說過要搬到哪里去。”
蕭瑾楓只是跟青姨提了搬家的事,具體搬到哪里去,蕭瑾楓并沒有說,青姨自然也不會問。那晚蕭瑾楓剛說完搬家的事,就同公輸冉起了爭執,公輸冉自然也不知道蕭瑾楓打算搬到哪里去。
不過搬到哪里去都不關她的事了。
“沒有。”公輸冉輕輕搖了搖頭。
“娘親,我們又要搬家嗎?”長安剛從外面進來,就聽到公輸冉跟青姨說什么搬家。娘親不是說,等她的事情辦好就搬到青城,然后再也不搬家了嗎。
如今要搬家,是娘親的事做完了么?不應該啊,他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啊。
“到娘親這里來。”公輸冉朝他招了招手,長安乖巧的走到公輸冉身邊。“到哪里去了你?”今兒她一醒來,長安便不在家里。
青姨只說早上主子接走了,卻不知接到哪里去了。
“怎么,擔心我吃了他?”不等長安回答,蕭瑾楓的聲音便從院子里傳來,緊接著蕭瑾楓也進了屋。
見蕭瑾楓進來,青姨不動聲色的退了下去。
“大將軍帶我去吃好吃的了。”長安解釋道。公輸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真是小沒良心的,一點好吃的就被收買了。
“小沒良心。”公輸冉忍不住嘟囔。
“明明是我們走的時候娘親還在睡覺,現在卻來怪我有好吃的不喊娘親。”長安別過頭去,噘著嘴輕哼一聲。公輸冉被他這一動作逗得笑了起來。
誰稀罕那些吃的,她只是擔心哪天長安就這么被蕭瑾楓忽悠走。看來她以后得多帶長安去吃些好吃的,免得她的兒子因為吃的就跟別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