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真被寶兒說著了,挽衣猝然覺得這裡的混濁的香氣,薰得她頭痛,胸口也煩悶得難過,她不願再看各異眼色,也不想再聽那些冷嘲熱諷,更不願與這般人爭論。過去這樣的日子,她都與雪素坐在一起,寶兒雖然性情好,但畢竟年幼,與她們還是有些不同,現(xiàn)如今雪素也不在了,挽衣只覺一種與這喧鬧中的寂寞。
“我醉了,先回了。”挽衣欲起身離去。
阮媽媽自遠(yuǎn)處過來,笑得虛情假意,“挽衣,這樓裡的規(guī)矩可是一起守歲的,或許這是女兒最後一次在樓裡守歲,怎麼能先回主去呢?”
阮媽媽話中有話,故意揶揄挽衣。
挽衣冷冷一笑,此刻便也不好違背阮媽媽,萬一霍安江真就不回來了,她還要在沁香樓裡繼續(xù)等那個夢中人。可素來在這風(fēng)塵之地遊刃有餘的挽衣,這些日子卻變得不願敷衍奉承,她不聲不響地又坐了回去,冷笑道:“媽媽見諒,是挽衣不懂事了。”
阮媽媽見挽衣乖乖就範(fàn),愈發(fā)得意,揚著肥厚的雙下巴,衝著屋裡的姑娘們尖聲喊道:“沁香樓的規(guī)矩就是死的,誰也不能破例!”
正在嬉笑的姐妹們瞬間停頓了片刻,屋子裡便靜了下來,紛紛看著阮媽媽和挽衣。
“卿夢,靈秀,絳玉,過來打牌。”阮媽媽一扭身來兒,向牌桌走去,屋子裡的姑娘們面面相覷,被點到名的三個姑娘是一直陪阮媽媽打牌的,都是阮媽媽身邊的紅人,也是樓裡公認(rèn)的眼線。
“來了,媽媽。”
卿夢,靈秀和絳玉滿臉含笑地起身跟過去,剩下的姑娘們相互看看,便又開始低聲私語,也都是些脂粉花紅無關(guān)痛癢的鎖事,誰也不敢談心。
寶兒湊到挽衣身邊,低聲說道:“挽衣姐,別難過,相信霍將軍會回來的,寶兒認(rèn)定你就是將軍夫人的命。”
挽衣被寶兒的乖巧感動,笑著點頭,“姐姐謝謝寶兒了。事事
由命,冥冥中早有註定。”她不知自己怎麼就說出這樣的話兒來了,是那個奇怪的夢?還是兒時所遇的道士說過的話?無論是什麼,挽衣都覺得她就是在等著什麼,到底等到什麼呢?她微垂雙眸,茫然地看著酒盞。
年裡沒有客人,沁香樓也樓門緊閉。
柳燕文去給阮媽媽拜年,因新年樓裡的姑娘都做了新衣裳,柳燕文也得了一身兒,這會兒穿上繡著梅花兒的青色緞面小襖,頭上插了支紅梅花兒,青澀的小臉兒上稚氣未脫,卻因這大半年來在沁香樓裡吃好用好,越發(fā)水靈,白裡透紅,未施粉黛,便這般姿色,若稍作打扮,定是個迷人的小美人了。自打一進(jìn)門阮媽媽就盯著她看,不禁得意起自己的眼光獨道,居然找到這麼個小美人兒。如此一來,即便是挽衣走了,這丫頭也能幫她撐撐場面了。
“阮媽媽,文兒給您拜年了,願媽媽福如東海,萬事順意。”柳燕文說著兩手放在身側(cè)緩緩屈膝施禮,樣子乖巧可人,阮媽媽看得愈發(fā)欣喜。
“喲,文兒真乖,來來,拿去壓歲。”阮媽媽自桌上拿幾個銅板遞給柳燕文。
柳燕文接過來,放到腰間,一張小臉兒樂得更是動人。阮媽媽盯著柳燕文越看越喜歡,並非阮媽媽就真的喜歡這丫頭,她那是看到了棵搖錢樹在她面前笑,怎會不喜歡?
阮媽媽收進(jìn)樓裡的姑娘有兩種,一種像雪素和挽衣這樣偷出來的,受制於她,只能聽命於她的死囚。另一種就像柳燕文這樣被她培養(yǎng)調(diào)教得聽她話的姑娘,像卿夢和絳玉幾個就是阮媽媽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心腹。
柳燕文來沁香樓半年後,就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雖然心下也拿捏了許久,終還是怕了外面的苦日子,偶爾也是要被些街上的痞子欺負(fù),動手動腳,她總覺得就是在外面,也早晚有一天被那些痞子給糟蹋了,爲(wèi)何不在沁香樓裡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做個紅姑娘,來的還是些高貴的客。
所以
,人境遇不同,選擇也不同。雪素和挽衣這樣的小姐出身,反倒是性子剛烈,柳燕文來自街頭,她當(dāng)然也想要不一樣的生活,正如沁香樓。只是小丫頭還不知道這裡可並非她想的那樣有人情。
“文兒啊,轉(zhuǎn)眼你來沁香樓也大半個年頭了,媽媽也該教你些規(guī)矩了。”阮媽媽試探著說起來,這段日子的耳薰目染,她也觀察出柳燕文的心思,所說這規(guī)矩便是她可以自立門戶,接客。了只是阮媽媽沒說得那麼直白,這些她還要慢慢教才行。
無論挽衣走與不走,阮媽媽都拿定了主意把雪素的碧倚閣給柳燕文,樓裡兩個武姑娘,也免得挽衣跋扈。阮媽媽私下打起算盤。
“文兒謹(jǐn)遵媽媽教誨。”柳燕文聽得認(rèn)真。
“再過些日子,我讓人把碧倚閣打掃打掃,你就搬過去吧。”阮媽媽話音剛落,柳燕文不禁瞪大那雙杏仁眼兒,“媽媽,是說,雪素姐的碧倚閣?”她怎麼會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爲(wèi)那裡的主人。
阮媽媽鎮(zhèn)定自若,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沁香樓還有別的碧倚閣嗎?”
柳燕文不敢相信地瞧著阮媽媽不置可否,愣是說不出話兒來了。
“明兒,我再給你取個名兒,文兒這名太小家子氣了。”阮媽媽倒還講究,也算煞費苦心。
“文兒謝謝媽媽。”柳燕文只顧著高興,全然不知自己的處境。
那天柳燕文回了輕雲(yún)縱,看到襲香不似以往那般叫聲襲香姐,徑自回自己屋去再也沒出來。
襲香走進(jìn)挽衣的閨房便對著挽衣說:“挽衣姐,那個柳燕文今兒怎麼了?剛剛和我走個照面,像是沒看見似的,眼睛快翻到天上去了。”
挽衣看著襲香淡然一笑:“十有八九是阮媽媽的原因。”挽衣早就猜出八九分,她雖然面上不關(guān)心什麼,可心裡清楚得很。她早就看出柳燕文的變化,也早就猜到阮媽媽定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