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為了更像個男人,掩飾女人的細(xì)聲細(xì)氣,說話時故意讓聲調(diào)顯得粗魯,可亞默卻憋住氣息,細(xì)著嗓子,像個女人一般。
挽衣和亞默都知道韓良臣聽過亞默的聲音,怕被他聽出來,亞默這樣做定然是為了掩飾,只是,這聲音細(xì)得離奇,與女人無異,這讓挽衣驚訝得半張著嘴兒,怔住了。
韓良臣更沒想到一個及他高的漢子,說起話來竟是這般聲音,差一點(diǎn)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似地愣住。他上下左右地打量亞默,亞默只垂著頭在那兒,一動不動得像被點(diǎn)住穴位了似的。
“你你你是男人?女人?你把頭抬起來?!表n良臣看不到他的臉,命令道。
“小底自幼被父母當(dāng)女娃養(yǎng),到如今小底也不知自己是男是女。”亞默一口女人腔說得正經(jīng),聽得挽衣快憋不住笑出來了。
“讓你抬頭就抬頭,哪那么多廢話?”韓良臣不耐煩了,也不知這孫校哪里找來兩個這樣怪的人為他管馬房。
亞默緩緩抬頭,看得韓良臣又是一怔,目瞪口呆得樣子差一點(diǎn)逗笑了亞默。只見亞默眉頭一簇濃黑,紅唇似血,一雙細(xì)長的眼睛勾魂攝魄,棕瞳詭異,像是一不小心便會被他攝進(jìn)無盡深邃的眼中一般。
“嚇到將軍了?!眮喣f話間,那張腥紅的嘴唇一張一合,越發(fā)讓韓良臣脊背發(fā)涼,“你,你,你……”韓良臣指著亞默竟然說不出話來。
“小底去幫劉守抬水。”亞默覺得已經(jīng)嚇住韓良臣了,便轉(zhuǎn)身要走。
“回來!”誰知韓良臣會突然叫住他,亞默雖背對著韓良臣,臉上卻是一凜,“孫副尉既然把你們安排到這里,你們便好好做事?!?
此刻,韓良臣真把亞默和挽衣當(dāng)作一對殘缺的人,心下只當(dāng)孫校見他二人可憐,被軍中排擠,才留在這里對著些牲口,即便如此,這些牲畜反而比人更有感情。
“小底知道了?!眮喣厣碛质且欢Y,便去幫挽衣打水去了。
挽衣見亞默走了過來,再看他臉上的妝容,強(qiáng)忍笑意,輕聲道:“我以為,你總是那么嚴(yán)肅,高高在上,原來,你也……”
“凡夫俗子一個?”亞默幫挽衣將從井里搖上來的水桶提下來,邊笑道。
挽衣淡淡一笑,輕聲道:“不,與我表演的還有幾分差異。”
亞默不禁苦笑,挽衣總會讓你摸不到頭腦,看著她嬌小的身軀站在桶邊,料定她拿不動,她卻用力一提,竟然也能走上幾步。亞默故意不去幫她,生怕讓韓良臣看出端倪。
挽衣便踉踉蹌蹌地提著一桶水向紅衣和韓良臣走去。
就在快走到韓良臣面前時,腳下一個不穩(wěn),人向前撲了過去,“嘩!”桶里的水全灑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韓良臣正愛撫著紅衣,便聽到身后有人摔倒,再看那一地的水,猜出一二,見劉守渾身是水,竟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劉守。
誰知不扶還好,一扶,手剛
剛碰到挽衣的手,莫名心跳加快,血液逆流,好熟悉的感覺,他怔怔地彎著身子,竟一時無言,只看著自己抓著挽衣的手。
挽衣亦是如此,他掌心傳來的溫暖,瞬間流遍全身,面相能騙得了人,聲音騙得了人,可唯獨(dú)觸碰,恐怕是最真實(shí),最無法掩飾的,就在她僵凝住的那一瞬,大腦似乎馬上恢復(fù)了意識,她連忙收回手,從地上爬了起來,不斷地鞠躬道歉道:“小底驚擾將軍了,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一邊不住地彎腰行禮,一邊往后退。
韓良臣仍在那觸覺的震撼之中未回過神,雙眸垂視地面,挽衣的話仿佛都未入耳中,只是有那么一個聲音在耳畔回蕩,思緒早就飄向九霄之外,為什么?他的手有如此熟悉之感?為什么他的手臂似曾相識?為什么我會對一個男子有這樣的感覺?是太思念她了嗎?一瞬之間,韓良臣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似的難過。
亞默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一幕,沖上前來提起水桶,拉著挽衣假嗔道:“拎不動還逞能,還不回去換身衣服?!鞭D(zhuǎn)首又對著韓良臣說道:“將軍息怒,小底再去打一桶來?!?
而這番話韓良臣仍無知覺,他只是怔怔地回味剛剛那觸碰帶來的感覺,見他沒有反應(yīng),亞默拉著腳還不穩(wěn)的挽衣急忙離開。
挽衣被亞默拉著,腳卻像踩在棉花上似地軟軟的,若不是亞默扶著,她是走不回屋里的,才進(jìn)了屋,她便跌坐在小椅上,心頭涌起一股酸楚,淚竟不知何時已奪眶而出。
“怎么哭了?”亞默輕聲追問。
“他握住我的手時,我……我便再無任何思緒,大腦被抽空了一般……我……”挽衣說不清那感覺,只剩清淚滾滾而落。亞默見此,喟然輕嘆,“你換身衣服吧,我去打水。”言罷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韓良臣獨(dú)自一人怔在院中,神思仍未歸位,而這時另有一雙眼睛正看著院中的一切。本就是一個馬倌兒打翻了水,接下來韓良臣怔怔地樣子,看得陶姑不禁皺眉。直到她走近韓良臣,韓良臣仍像沒有覺察一般,全無反應(yīng)。
“韓將軍!”陶姑輕喚,韓良臣這才緩緩轉(zhuǎn)身,凝視陶姑卻眼神空洞,全然沒有焦點(diǎn)。良久,他才看清眼前站著的人是陶姑似地,恍然道:“陶姑有事?”言詞間卻像他有事才是。
“韓將軍和陶姑提起的孫副尉和清蘭之事,奴家有了消息便來了?!碧展靡贿呎f著,一雙清目在院子里尋視,目光落在紅衣身上,認(rèn)得挽衣的馬,是因紅衣頸間有簇紅色的流蘇,那天挽衣便是騎著這匹馬走的,只是挽衣被救走后,這馬卻被韓良臣找到了。人家是愛屋及烏,自然陶姑是厭屋及烏了。剜了紅衣一眼,視線便又移回韓良臣身上。
韓良臣的神思仍飄在外,這會兒總算回魂,連連點(diǎn)頭:“讓陶姑費(fèi)心了,清蘭姑娘可否愿意?”
“她與孫副尉兩人早有情義,若將軍真想成全,便在出征之前把親事辦了吧?!碧展弥毖哉f道。
“出征之
前?是否太匆忙了?”韓良臣驚訝地瞪大雙眼,“孫校無父無母,我便可幫他做主,清蘭姑娘呢?”
“清蘭也是孤苦一人,由我做主了,軍中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只要他二人感情篤定,一切從簡,先入了洞房再說?!碧展眉敝屒逄m和孫校成親,這次出征,便有了眼線,免得孫校這個愣頭青總壞她好事。
“這會不會委屈了清蘭姑娘?”韓良臣像個家長似的,心下為自家兄弟歡喜。
“只要孫副尉待清蘭好,他二人也可做一對征戰(zhàn)夫妻,怎么會不好?”陶姑眸中流出淡淡柔情,語調(diào)也變得魅惑,卻像不是說的別人,而是她自己了。
韓良臣正為孫校歡喜,轉(zhuǎn)眸睇見陶姑異樣的神色,閃躲開去,“既然如此,我馬上去對那小子說,也好準(zhǔn)備起來?!?
“陶姑也幫清蘭準(zhǔn)備準(zhǔn)備嫁妝,畢竟是我最得意的部下。”陶姑含笑說道。
二人這番對話絲毫沒逃過亞默的耳朵,見陶姑走了,他假裝將水提來,對韓良臣說道:“將軍,水好了。”
“哦?!表n良臣這時早沒了給紅衣洗澡的心思,轉(zhuǎn)首間瞥一眼屋內(nèi),腦中又浮起剛剛與劉守之間莫名的感覺來,“不洗了,不先了,我有事先走?!?
“送將軍大人?!眮喣粗n良臣離去。
孫校要大婚?這消息如一記驚雷,怎么根本沒聽孫校提過哪個女子,突然就大婚了?再加上陶姑與韓良臣之間的對話,難道又是陶姑的計策?亞默劍眉微蹙,轉(zhuǎn)身到挽衣門前,“挽衣?!?
挽衣已經(jīng)換好了干凈的衣服,開門見亞默一臉肅然,伸頭向外往,亞默側(cè)身走進(jìn)屋去,邊說:“他走了。剛剛陶姑來過,他們在說孫校的婚事?!?
“孫校的婚事?”挽衣大驚。
亞默便把剛剛聽到的話兒說了一遍。那日陶姑脅持挽衣離開的時候,挽衣見過清蘭,再聽亞默這一說,心里也就明白了幾分。
“總覺得陶姑并非那么簡單?!眮喣值?。
挽衣也能體會陶姑的意欲,悠聲道:“看來陶姑是要看住孫副尉了。如此,我們便不能再坐以待斃,逼她露出真面目才好?!?
“你有對策?”亞默挑眸看她。
挽衣牽唇輕笑,臉上亦是浮起一抹頑皮,她本就是個善良的女子,但若是面對險惡之人,自有她的辦法,“總不能讓惡人總這樣得意下去?!?
亞默背著手,搖頭輕笑,這時挽衣才又看到他臉上怪異的妝容,指著他失聲而笑,笑得彎下腰,仍是不停。見她笑成這副模樣,亞默淡然的臉也露出笑意來,“如何?”欣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臉。
“你,你,虧你想得出來。”挽衣仍是咯咯咯笑個不停。亞默卻漸漸止了笑意凝視著挽衣笑出眼淚的臉,這淚要比剛剛那淚看得人心歡暢多了。他不要她哭,他想這一生都讓她這樣笑。這念頭才浮上心頭,他便旋身轉(zhuǎn)過頭去,他知道,他的心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