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蕪被高慕雪召見之后卻腫著臉回來,是個人都看出來怎么回事了。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謝清蕪如今是聶含瑧的丫鬟,高慕雪打了她,實則就是在打聶含瑧的臉,委實將她氣得不輕。
謝清蕪將怒氣沖沖的聶含瑧攔了下來,規勸她忍一時之氣,切莫因此影響了后面的大局。
半真半假地將事情復述了一遍,謝清蕪只告訴對方高慕雪找她去問話,問那日在天牢里聶含璋都與她們說了什么,接下來有什么計劃等等,因她一概閉口不言,最后惹怒了對方,被賞了一頓嘴巴子。
至于被對方下毒、威脅她當內奸一事,謝清蕪只字未提。聶含瑧也不認為高慕雪那么驕傲清高的人會拉下臉來拉籠自己的仇人共事,又見謝清蕪傷得不輕,提起高慕雪時俱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便對她所說深信不疑。
當天晚上,睡在下人房里的謝清蕪便開始了第一次毒發,包在被窩里拼命咬著枕頭將所有的痛苦都咬牙吞進肚子里的謝清蕪,切切實實地把身心感受到的每一分痛苦都加倍化作了對高慕雪的恨意。
這股恨意如此強烈,到最后竟生生壓制過了肉體上的疼痛,讓她硬扛著挺過了第一次毒發的折磨。
如此連續痛上兩個晚上,謝清蕪凈白的臉蛋愈加透白了,眼神都不免煥散了些,整個人瞧上去明顯不如平日的水靈。
只不過這些癥狀看上去就跟睡眠不佳引起的精神不濟一樣,再加上她近日確實為席家人入獄一事憂心忡忡,每日里心事重重的,倒也沒引起聶含瑧的懷疑。
服食噬心丹的第三日,高慕雪終于暗中派人“好心”地送來了半顆解藥,以示誠意。謝清蕪將計就計,遂也表現出了更大的“歸順”意圖,向其透露了三日后聶含瑧將與聶含璋再度會面的密信。
高慕雪只當她是被毒發之痛折磨怕了,態度才相較之前更為恭謙卑軟,心內更是得意。
果然先前謝清蕪那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只要讓她嘗到噬心丹生不如死的滋味,那些所謂的情義與自個的性命相比,便一文不值了。
高慕雪兀自暗喜道:肅王已著手在安排三天后聶氏姐妹的會面,到時我方大可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只要謝清蕪乖乖聽話,將聶氏姐妹的一舉一動悉數盡報,他們便能即時掌控局面。當然她也并非全然信任謝清蕪,特意派了兩個暗衛盯梢,以防她生出別的幺蛾子。
這廂,肅王和聶含瑧在背地里暗中謀劃著如何將聶含璋從天牢里安全又保險地“解放”兩個時辰。
那廂,大理寺對席家販賣私鹽一案正審得如火如荼。
短短幾天時間內,突然橫空冒出了大量的證供,可奇葩的是,這些證供對席家的指控性反而減弱了,而是指向了另一個新的嫌疑人。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席府的另一個“同謀”——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是太子的錢袋子,肅王布下這個局把禍水東引,明很顯是想將驃騎將軍府和戶部尚書府一鍋端了。
假如事成,這相當于砍去了太子的兵力和財力兩條大粗腿,是要直接將太子弄殘了的節奏。
大理寺卿和京兆尹眼瞅著形勢越來越不對,頭發都快愁白了,求爺爺告奶奶地保佑太子殿下早日歸來,到時候兩位正主想怎么打怎么打,可別扯到他們頭上就行。否則再這么審下去,簡直是要人老命。
大理寺的天牢里這幾天又關進了好些人,戶部尚書崔明宇一家也被下了獄。這位年近五十的崔大人真是倒霉催的,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到底那筆所謂的私鹽帳目是怎么無緣無故地算到他頭上來的。
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有人證物證,一應俱全。氣得崔明宇在堂上當場指著三位主審官大罵其昏庸無能,險些將公堂給掀了。
看熱鬧的民眾也跟著瞎起哄,搞得公堂就跟菜市場似的,把三位主審官給臊得沒臉,若不是老平王控住全場,他們差點下不來臺。
得虧了崔明宇這個新來的“同謀”,聶含璋她們反倒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雖然關押審問的是她們,但指控主體其實是席梟,席梟不在,再怎么審她們也沒個球用,到最后簽字畫押認罪的必須是席梟本人才算數,她們這些家屬不過是附帶傷害罷了。
正因為席梟不在,光靠那些間接證據和證辭無法給他定罪,對席梟主謀販賣私鹽一案便陷入了膠著的狀態中,三位主審官自然而然也將精力投放到了崔明宇身上。好歹對方人在現場,公審起來也顯得光明正大一些,不會被人詬病。
在眾人被崔家轉移注意力之際,正是聶含璋實施“出牢”計策的好時機。
聶含瑧果然沒令她失望,趁著八月三十那日三司會審崔明宇,堂而皇之地帶人來到天牢探監,讓其中一個隨身丫鬟與聶含璋暗中“偷換”了身份,將她悄悄弄出了大理寺。
聶含璋心知這一切背后必定有肅王的“功勞”,否則以聶含瑧一介內宅婦人是斷沒有本事能夠打通天牢上下的。
她與這對夫婦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系,甚至可以說他們其實是站在對立面的敵人。
但此時此刻她會裝作不知情不去拆穿聶含瑧的小算盤,大家繼續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反正都是為了彼此各自的利益,到最后誰算計了誰也沒什么可置喙的。
聶含瑧依照聶含璋的要求,只帶了她與謝清蕪二人,讓車夫駕著馬車來到了聶含璋指定的武帝廟。
到了聶含璋所說的秘密廂房,聶含瑧直接傻眼了。
要不是容延活生生在站在自己面前,她真以為自己眼花了。
沒想到聶含璋暗中還留了一手,把容延也叫來了。
多了這只老狐貍在場,她想要從聶含璋手里拿到丈夫所說的東西,恐怕是懸之又懸了。
聶含瑧暗暗瞥了一眼嫡姐,心里忽然有一種自己被對方算計了的感覺。
“姐姐有什么盤算最好還是一次性說清楚了,免得妹妹我心內不安,總覺得自個被人給誆了?!?
聶含瑧心里不爽,語氣難免就沖了些。
聶含璋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庶妹,無視她驟然冷下來的黑臉。
“妹妹無須動怒,把表哥請來,不過是想讓他幫忙出個主意罷了。咱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當然得找信得過的自家人過問才行?!?
容延淺淺一笑,在一旁幫腔道:“聶良娣,少夫人既是你的嫡姐,亦是我容某的表妹,大家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我自然也想盡一份力?!?
“延表哥,你把那樣東西帶來了嗎?”
聶含璋事先就讓那日為席梟他們帶路的獄卒給容延帶去了書信,讓他速速仿冒一個假的禁衛軍令牌出來,聶含瑧和謝清蕪都沒見過真正的禁衛軍令牌,必定會被自己唬住的。
容延從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個方盒交到聶含璋手中,笑而不語的神情,只有他們兄妹二人才懂這其中深義。
聶含瑧恍然大悟道:“姐姐真是心思慎密,竟是將東西交由延表哥保管了,怪不得你說它在一處十分安全的地方,果然如此?!?
這會她倒是全明白了為何聶含璋非要把容延請來的因由了,原來東西居然是在他手里,怪不得呂江在席府搜查了那么久一直沒進展。
聶含璋沒否認,輕笑解釋:“當初夫君走得急,又說這東西十分貴重,讓我務必保管好。我自覺難擔此重任,便偷個懶,把它交到了延表哥手中。沒曾想卻是誤打誤撞,如今可得全靠它保命了,也不知究竟是個什么寶貝……”
她假裝不知打開盒子,剛拿在手里沒看分明,就被眼疾手快的容延一把搶過放進了袖兜里,氣氛一下子變得怪異。
“延表哥,你這是何意?我還沒看清楚呢,到底它是個什么東西,你和夫君為何都如此緊張?”
聶含璋一臉驚愕茫然的表情,絲絲入扣,完全將聶含瑧和謝清蕪騙了過去。
“是啊,延表哥,你總得讓我們瞧清楚它是什么東西吧,就這么把它給收走了,有點不太妥吧?”
究竟是什么東西竟然能讓容延當場變了臉色?還讓自已的
丈夫念念不忘?
聶含瑧的好奇心徹底被撩了起來,心癢癢地恨不得把手直接伸進容延的袖兜里把東西搶過來。
容延不為所動,沉聲道:“你們不知道更好,就當今日什么也沒瞧見。璋兒若是還信得過我,就將此物繼續放我這兒保管吧,我會妥善處理的?!?
聶含璋低頭沉思了片刻,問:“好,我不問它是什么東西。但仲寅說危難之時,它是可保全席府上下安然無恙的‘護身符’,延表哥既知它為何物,能否告之它是否真有此用途?”
容延繼續與她一唱一和,肯定道:“席將軍所言非虛?!?
聶含璋聽罷如釋重負,“那還請表哥一定妥善保管,若是哪日這件案情于我席府不利之時,你務必要拿出此物解救我們一家老小于水火之中?!?
聶含瑧卻是急了,開口阻攔道:“長姐,這可是你們保身立命的東西,放在別人手里哪有拿在自己手里安全啊?萬一這當中出了什么差錯,不僅你與肚子孩兒性命堪憂,便是整個席家也會遭殃啊……何況你今日前來,不就是為了取回此物的嗎?”
聶含瑧當然急了,剛才不過是驚鴻一瞥,只來得及看見那東西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長形物狀,金燦燦的,好像上頭還刻著龍紋……
其他的就什么也沒看見了,連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回去怎么向丈夫交差。
聶含璋笑道:“延表哥不是外人,我信得過他。本來我今兒是想拿回去的,可再仔細想想卻又深覺不妥?!?
“如今我身陷囹圄,尚且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此物既如此重要,更不能冒險帶進天牢了。萬一被人盯上了暗中來搶,到時真正是求救無門呢。這東西還是交給延表哥保管更妥當,我也放心。今日這一趟總算沒白來,謝謝四妹了?!?
“長姐說得也有道理,既然你已做了決定,妹妹自然不會干涉?!?
聶含瑧干干一笑,郁悶地幾欲吐血,只能暫且作罷。
就差那么一小步了,為什么好端端的聶含璋要改變了主意呢?
東西放在她手里,自己才有機會拿到,想從容延手里搶東西,那無異于虎口奪食,比登天還難。
可聶含璋此舉合情合理,若是換了她也會這么選擇的。自己要是再勸說她留下此物,顯得就有些動機不純了。
好不容易靠近了對方,取得她的信任,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惹來嫌疑,白白錯過能夠幫助自己上位的良機。
“事情既辦好了,四妹妹,我們這便動身回去吧。寧可早一步,不可晚半分,若被人發現連累你便不好了。”
聶含璋見目的達成,便開始催促著眾人離去。
“你們先走一步,我稍后再離開,咱們岔開些,免得讓人生疑?!?
容延與聶含璋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唇邊露出一抹極淡的滿意的笑。
聶含璋這招叫瞞天過海,就是要讓聶含瑧看得似是而非,該看的都讓她看到了,到時肅王根據她的描述,自然會腦補出它是什么東西,并對此深信不疑。
只要肯定了東西是在容延手上,肅王派在席家盯梢的那些暗樁和呂江那群狗腿子才有可能放過摧殘席家。
聽說呂江帶領著他那幫鷹犬,都快把將軍府挖地三尺了,若是再讓他們折騰下去,保不齊哪天真正的禁衛牌令牌就被找到了。
她這也是萬不得已,只好讓容延再幫她擋一次刀了。若非形勢危及,她當真不愿把他拖累進這趟渾水。
可好像從自已把先帝賜予的免死召令交到容延手中的那一天起,其實他就已經被拖下水了,現在再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也于事無補了。
只要肅王和高家相信了容延手上有禁衛軍令牌,在沒得到此物之前,便暫時不會對席家人趕盡殺絕。
哪怕最后肅王和高家人無法從容延手上奪得此物,惱羞成怒地想要置席家人于死地她也不用擔心,到時容延自會拿出真正的護身符——免死金牌來救她們。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現在就是要把這淌水攪得得越渾對席家就越有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