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頭再加上馬鞭草,兩相融合出來的毒糧草徹底的要了小蒼雪的性命,趙卿寧陪了它整整一夜,一直到天亮了,小蒼雪的身上再沒有任何溫度的時候,趙卿寧才恍恍然的撐著身子站起來,踉蹌著幾欲摔倒,卻被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一雙大手扶住。
“什么人?”
趙卿寧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觸電似的縮了起來,繃緊了身子一臉警惕的轉(zhuǎn)身看身后的人。
“是我?!敝茉戚p嘆了口氣,將手上的披風(fēng)遞給了趙卿寧,“錦兒姑娘尋了你一整夜,這是她讓我給你的?!?
趙卿寧低頭看看手上的披風(fēng),又抬頭看看周云,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
“有勞了……”
趙卿寧的嗓子很沙啞,通紅泛腫的眼睛顯然是哭了一夜,她注意到周云盯著自己的視線,不自覺的低頭用袖子擋了一下:
“抱歉,讓你見笑了。”
周云看了看趙卿寧,目光又不自覺落到了她身后不遠,那座鐵籠子里的白茸茸的小尸體。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趙卿寧注意到了周云的視線,順著他的目光向后看了一眼,不由抿緊了嘴唇,眼中不覺又泛上了淚光。
“我想將蒼雪安葬,你可以幫我嗎?”
周云沒有回答趙卿寧的話,而是在深深望了她一眼之后徑直走到了鐵籠邊,將小蒼雪小小的尸體抱了出來。
“走吧。”
趙卿寧并沒有選擇將蒼雪埋在趙府的花園,而是與周云一道,走到了城郊的一處山頭。
“從蒼雪來的那一天,我就想著等它再大一點,到春天回暖的時候,就帶它到這里來玩,這里的花草很多,蒼雪一定會喜歡這里的?!?
趙卿寧自顧說著,與周云一起,將蒼雪的尸體放到已經(jīng)挖好的墳坑中,一捧一捧的將還略帶著濕意的泥土蓋在了蒼雪身上。
“我一直很好奇,蒼雪這個名字,是代表著什么?”
在落上最后一捧泥土,一座小小的墳冢終于落成。周云輕輕拍了拍上面蓬松的沙土,轉(zhuǎn)頭問趙卿寧。
這是周云一直好奇的問題,但卻一直沒有機會能夠說出口。
蒼雪這個名字能夠想到很多東西,而唯一最清晰的畫面,卻是云蒼蒼山上那一抹終年抹不掉的積雪。
趙卿寧也顯然沒有想到周云會問出這個問題,她抬頭深深望了周云一會兒,才說:
“這是……我心中最后的一抹凈土?!?
趙卿寧抿著唇角,轉(zhuǎn)回身來深深的望著這一個小小的土堆,人死燈滅,哪怕是經(jīng)歷過死亡重來了這一世,趙卿寧也無法輕易的,將生死看開。
“送我回去吧?!?
趙卿寧閉上眼睛,沉吟了一會兒,抬頭對周云說。
兩人一前一后的慢慢朝山下走,本就陰雨的天空中,突然落下了星星點點的白雪,趙卿寧看著輕輕飄落在自己掌心融化的雪花,眼中竟有幾分驚喜。
“下雪了!”
她感嘆道。
“是蒼雪回來了?!?
看著趙卿寧眼中瞬間閃亮起的光芒,不由的微微揚起了唇角。
沒有誰會真正的離開,他們總是會在你不曾注意的時候,換成另一種方式,來到你身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繼續(xù)守護著你。
“這就是你們辦的好事!”
太子?xùn)|宮,因為圣上突然下令檢查西南大軍軍餉,裴奕晟隱隱察覺有些不對頭,便另派人前去調(diào)查,這一查,竟是發(fā)現(xiàn)自己前一波派去下毒的人竟是將下了毒的糧草分了兩撥,另有一波分到了將軍府中。
“你們一個個的可真行,若是我倒臺了,你們更是撈不到好果子吃!”
裴奕晟怒極反笑,原本因著趙卿芷下毒一事,紀大將軍就已經(jīng)對他頗有微詞,而如今糧草下毒的是若是被追究起來,只怕紀大將軍發(fā)難起來,自己的地位,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對了,太子妃那邊可有什么風(fēng)聲?”
自從紀泠小產(chǎn)之后,裴奕晟一直忙活著自己的事情,再沒有去看過她一次,如今想起來,又是過了近一個月的功夫。
“娘娘,娘娘,太子殿下晚上要過來!”
紀泠殿里的幾個宮女,眼看著這日子越來越長,裴奕晟卻遲遲不來看望紀泠,心中雖是為紀泠報不平,但也是不免擔(dān)心紀泠會因此徹底失寵。也是因此,紀泠身邊的這些宮女們一個個的都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一個個的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點風(fēng)聲。
“太子殿下要過來?”本來斜靠在榻上看書出神的紀泠聽著宮女的話一下子坐了起來,丟下手中的書,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憔悴的臉,趕忙對身邊的碧環(huán)與碧珮說,“快,為本宮梳洗更衣,把我那身火紅色的衣裳取出來!”
這廂里聽聞裴奕晟要來的紀泠忙不迭的在梳洗收拾,而另一邊,被罰為婢的趙卿芷卻是頂著自己滿身滿臉的傷痕躲在下人房里對著鏡子一點點上藥。
“嘶——”
藥粉觸到傷口的時候刺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趙卿芷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
做臉上被閃的耳光已經(jīng)從紅腫的五指山變成了一大塊淤血的青紫,而裂開的嘴角仍是泛著血絲,更不要說手上的刀口還有燙傷的水泡,在衣服底下,身上斑斑駁駁的被毆打的淤紫也是連成一片,慘不忍睹。
要說這宮里面上不顯的折磨人的手段千千萬萬,而紀泠卻選了最明面上的一種,因為她并不僅僅想要報復(fù),更是想要看看,裴奕晟,到底是多么絕情的一個人。
“參見太子殿下?!?
紀泠在幾個宮女的簇擁下到了裴奕晟面前,精致的盤發(fā),淡淡的妝容,一身火紅色的宮裝映的她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些許的生氣。
裴奕晟看著這樣的紀泠,隱隱間也有些動了惻隱之心。
“快起來吧,”裴奕晟上前扶起紀泠,握著她已經(jīng)凍得冰涼的手,關(guān)切的說,“天寒露重,你身子不好,不要在外
面久待?!?
裴奕晟這話趕話的溫存模樣,看得紀泠一瞬間有些晃神,但當(dāng)她的手又不自覺落到了他的小腹上時,本還帶著些許暖意的眸子又在一瞬間里,降到了冰點。
“殿下也快進屋吧?!?
紀泠冷著臉的模樣,讓想要趁勢與她修復(fù)關(guān)系的裴奕晟一時也有些尷尬,看著紀泠絲毫不在意他似的轉(zhuǎn)身進到屋內(nèi),裴奕晟抬腳想要跟上去,卻一抬頭就看到了一身傷痕的趙卿芷。
“也難為殿下還能記得臣妾?!?
紀泠讓人將晚膳擺上,帶裴奕晟落座后,執(zhí)著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坐到他對面,臉上無甚表情。
看著紀泠面無表情的模樣,裴奕晟只覺得自己想要借著他們之間的夫妻關(guān)系修復(fù)他與紀大將軍的嫌隙這件事唯恐會有差池,但若是就這么放著不管,只怕落在自己身上的閑言碎語會只多不少。
“愛妃這話說的,這段時間本宮忙于政務(wù),冷落了愛妃,這是本宮的不對?!?
裴奕晟腆著臉的對紀泠說了不少好聽的話,而紀泠的臉上始終都無甚表情,看著裴奕晟的目光也是愈發(fā)的冷淡起來。
“卿芷妹妹,過來吧。”
紀泠深深望了裴奕晟一眼,轉(zhuǎn)頭喚了一聲,一直候在門口的趙卿芷聞聲趕忙走過來,恭敬的站到了紀泠身邊。
裴奕晟看到紀泠將趙卿芷叫過來,一時間也猜不到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微笑著看她。
裴奕晟這般自以為聰明的舉動落到了紀泠眼里,本就已經(jīng)對他不報希望的紀泠更是失望萬分,裴奕晟的絕情,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足以看得明白了。
紀泠低下頭,沒有再與趙卿芷或是裴奕晟再說什么,味同嚼蠟似的與裴奕晟吃完了一頓飯,紀泠便藉口身體不適,讓裴奕晟離開了。
這一遭碰了一顆軟釘子,裴奕晟心中雖然不忿,但面上卻是不敢表現(xiàn),只是當(dāng)回到書房之后,一把摔爛了手邊的一只茶杯,揚得滿地文書。
“去傳話給皇后,就說兒子十分想念母親,明日一早會過去請安?!?
裴奕晟冷著臉,看著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文書,悠悠的走到前面,從地上拾起了一本,上面躍然的大學(xué)士趙遠幾個字,讓他的目光又陰郁了幾分,而唇角,卻是扯上了一抹殘忍的笑意。
“這是你們存心逼我的,那我,也就不必再猶豫什么了?!?
第二日早朝,皇上下令徹查糧草下毒案,并且另調(diào)十萬石糧草緊急運往西南,以備戰(zhàn)時之需。
裴奕晟冷眼看著朝堂中這一切,目光在紀大將軍還有趙遠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在下朝之后,裴奕晟應(yīng)約前往鐘粹宮中請安,而坐在珠簾后靜靜等著兒子到來的皇后娘娘,正從一個不知鎖了幾重的玲瓏匣里,取出了一顆拇指大的白色蠟丸。
“太子殿下駕到——”
隨著門外傳喚的聲音響起,皇后將手中的蠟丸藏在袖中,玲瓏下鎖好,理了理衣衫,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