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煙樹
等到醒來已是大黑了,他正側(cè)躺在床上,溫柔的凝視著她,那里頭仿佛是盛著滿滿的海水,深深淺淺,晃動不已。她心中某一處,柔柔酸酸的,漲滿了說不出的感覺。她輕輕的笑著,帶著一股暖暖的笑意,說不出的慈媚動人。那種溫柔慈祥他曾經(jīng)看到過,就像小時候母親佛堂里的供奉的羊脂白玉的觀音,滿臉的慈愛與溫柔。
她的手慢慢的伸過來,拉住了他厚實寬大的手,那柔若無骨的觸覺竟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緩緩的將他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隔著薄薄的睡衣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他灼熱的溫度。赫連靖風(fēng)知道她的意思,知道在她那纖細(xì)的身軀里孕育著他與她的骨血,他與她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來形容他知道這一消息時的感覺,她有了他的骨肉,他與她的血融合在一起,那么他與她將生生世世,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糾纏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
她微微側(cè)了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極低的說道:“我有孩子了。”那聲音仿佛像是遙遠(yuǎn)之處傳來的天籟之音。他微微笑著,手輕輕的,緩緩的,柔柔的,帶著寵溺又萬千珍重的撫摩著。她半天也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心里甚為忐忑不安,便略略抬頭,道:“你不喜歡嗎?”只見他眉角眼梢皆是醉人的笑意,愉悅?cè)f分的樣子,那嘴角的弧度更是扯到了止不住的程度了。他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呵呵道:“我怎么會不喜歡,我太開心,太快活了。”說罷,就緊緊的抱著她。低低的道:“我在辦公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我都開心的跳起來了,還好張立他們都在外面--”見她臉上呈現(xiàn)的笑意,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佯裝兇狠的道:“不許笑。”她那里理他的威脅,難得見他如此不好意思,便益發(fā)笑的不可抑制起來----他嘴上雖這么說著,但臉上也是笑容朵朵。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即使無聲,也感受到濃濃的溫馨與幸福,彷佛是永遠(yuǎn)的春天,香妍的百花齊放著。
第二日,整個府邸都已經(jīng)知道凈薇懷孕之事。四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八姨太都親自過來問好。自赫連靖風(fēng)真正掌權(quán)后,平素幾個姨太太見了凈薇更是客氣有禮。現(xiàn)今遇到凈薇懷孕,知道她在督軍府的地位更是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無人能動搖了。所以皆帶了燕窩,參湯等補(bǔ)品過來。六姨太是個極聰明之人,一進(jìn)來,便拉著凈薇的手,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的道:“少夫人,大喜,大喜啊!瞧你這模樣,這一胎啊,定是個男孫。”四姨太也連連點(diǎn)頭,笑著道:“其實男女都好,大少還不是都捧在手心里啊。大少和你這么年輕,定是會三年抱兩的。多子多孫多福氣啊!”七姨太還是老樣子,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卻也極為高興,道:“真是件高興的事情,要多謝菩薩保佑。”四姨太又道說:“若是老督軍在,怕是要樂昏了。這可是長孫啊。”凈薇只是笑著,平時見姨娘們,她都是客套待人,卻不是很喜歡與她們多聊的。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就算她們所說的都是癢痛不關(guān)的,她聽著也覺得舒暢不已。
八姨太是來的最晚的,進(jìn)了屋,也笑著恭喜她。喜鵲搬了椅子,請她坐了。凈薇自那事件后,在所有姨娘中倒是與她最為親近。八姨太道:“少夫人,你這模樣,你這心腸,定是要享富貴榮華的。見你和大少兩人恩恩愛愛的,我心里也替你高興。”凈薇看著八姨太的花容月貌,哪里是比她大一輩分的人哦,若是走在街上,別人定會以為她們是姐妹的。她心里多少知道八姨娘的苦楚,加上赫連靖哲的事情,她一直頗為同情。
現(xiàn)聽她如此說,便柔聲道:“八姨娘,你可有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過?”八姨太苦笑了一下,道:“我還有什么將來,不過是在督軍府里等死罷了。”凈薇安慰道:“八姨娘,你還這么年輕。怎么可以這么想呢?”八姨太又笑了一下,嘆了口氣方道:“就算我有想法,也無法離開督軍府啊。”凈薇怔了怔道:“離開督軍府嗎?是啊,外頭世界很大。以前我在學(xué)堂的時候,老師說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但我卻是生在井里一樣,沒有真正到過外頭。”她看了八姨太一會,又道:“八姨娘,若是你有好的想法,真的想離開督軍府,我會幫你的。”八姨太幽幽道:“我只想回到以前我生活的鎮(zhèn)上,平凡的過這一輩子。”可以回從小生長的地方看看,或許可以遇見以前的姐妹,以前的同伴---就算沒有碰到,但至少可以守著父母的墳,盡一些孝道。她抬頭看了一下窗外,景色雅致的花園,富麗堂皇的府邸,她在這里生活了幾年,卻從來沒有真正屬于過這里。八姨太嘆了口氣道:“少夫人,我與你不同。你是屬于這里的,屬于督軍府邸的,屬于這種榮華富貴的生活的。但我不同,我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生長的過程都與這里不同。我想離去,自那件事情后,我真的覺得沒有臉再留下去了。但大少定是不會答應(yīng)的。我怎么說也是老督軍的姨太太,若是這么走了,外面的人是要說閑話的。”
凈薇知道對于八姨娘來說,在府里就這么孤零零的終老,確實是太過于痛苦了。她雖有心,但也知道這事情難辦。只得轉(zhuǎn)了話題,道:“七姨娘的病,怎么就不見好呢?”八姨太又嘆了口氣,說:“七太太也是福薄的人。她這病,若是在平常人家,哪里能熬到現(xiàn)在哦。”二人又聊了一會,八姨太見凈薇臉上有了倦色,知她現(xiàn)在需要多休息,便告辭了出去。
赫連靖風(fēng)又是老早就回了,王媽正端了補(bǔ)品上來。赫連靖風(fēng)脫了正式的軍裝,便在襯衫外頭套了件英倫式樣的毛衣,他平時很少這么穿著,卻顯得分外溫文而雅。他接過了王媽手里的碗,道:“你們都到外面伺候著。”喜鵲和王媽忙帶上了門出去。
他輕輕的吹涼了,這才遞到她嘴邊示意她吃下,道:“今天休息得如何?千萬不能勞累。”那動作溫柔之極,自從那日在火車上喂她吃了葡萄后。他仿佛頗為喜歡動手喂她,也不管丫頭婆子們在不在。他倒不以為意,但她因臉皮薄,反倒不好意思。她咽下了一口,這才有空隙回話:“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哪里還會勞累啊?”那語氣嬌嘖動人的。他微微笑道:“現(xiàn)在可不比從前,你可是兩個人了哦。”說著,又將勺子遞了過來。一瞬間,她竟有些吃醋了起來,不知道他是在意她多一些,還是在意她肚子的孩子多一些。
門外傳來了喜鵲的聲音:“大少,小姐,七小姐來了。”話音還未落下,赫連靖琪已笑嘻嘻的推了門進(jìn)來,嬌聲道:“大哥,嫂子,恭喜恭喜。聽說我要做姑姑了。”赫連靖風(fēng)笑著道:“放學(xué)了啊。”靖琪笑著道:“可不是,剛剛回來。就聽菊蘭說大嫂的事情,我連書本也沒放下,就趕過來看嫂子和侄子了。”赫連靖風(fēng)道:“這才不枉費(fèi)大哥和大嫂這么疼你。”才說話間,張立的聲音已在門外響了起來:“大少,孔秘書長來電。”赫連靖風(fēng)這才對靖琪道:“你陪一下你大嫂。”又轉(zhuǎn)頭對凈薇道:“我去去就回。”便出了門去。
凈薇這才有空打量了靖琪幾眼,桃紅色的小腰寬袖大襟褂子,下面是一條黑色的裙子。齊耳的短發(fā)用一條桃粉色的緞帶纏住,清秀可人的臉上神采飛揚(yáng)的,眼神更是光彩奪目。才幾日不見,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似的。她微微笑道:“我們的靖琪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哦。”靖琪嬌羞的道:“大嫂,你笑話我。我不理你了。”說雖這么說,卻坐在了床沿上。靖琪道:“看大哥那開心的樣子,真當(dāng)是受不了了。大嫂,我大哥以前不會這么笑的。他以前啊,就算是笑啊,也是有點(diǎn)冷冷的。所以啊,府里的人見他都有些怕的。”又笑著道:“不知道,以后孩子像誰。我啊,寧愿像大嫂的,又漂亮心地又好。我大哥啊,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我都不敢跟他撒嬌。”凈薇笑著,心里也有些模糊起來,仿佛就要描出孩子的相貌似的。
只見靖琪微微笑著,神情有些夢幻般。一會又輕輕的問道:“大嫂,我問你一個事情---”卻半天不說話,好久慢慢的道:“你見不著我大哥時,會不會想他啊?會不會見著他了,又不敢看他啊?”那神情恍惚的,似乎在笑,又似乎有些悵然若失。
凈薇咯噔了一下已反應(yīng)了過來,原來靖琪真的是長大了。她想起回江南的那一個月,她確實是那么的想念著赫連靖風(fēng),日盼夜盼的,連覺也睡不好。她淺笑著道:“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怎么,有心事啊?”靖琪那張俏臉立時漲得緋紅,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哪里有什么心事。”那動作仿佛欲蓋彌彰似的。凈薇見她不愿承認(rèn),也不好多說,只道:“有些事情,有些東西,都是要靠緣分的。”也不知道靖琪明不明白。靖琪身為老督軍的女兒,又是現(xiàn)任督軍赫連靖風(fēng)的嫡親妹子,是北地所有未出閣女子中最為矜貴的。她此番表情,怕是已有了意中人了。但她的身份和地位,怕是很難可以自主的。她不又的暗暗擔(dān)心,只希望靖琪可以永遠(yuǎn)快樂就好了,不要發(fā)生無所謂的波折。像靖琪這么好的女孩子,生來就是要被人疼,要被人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