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舊迷
曾經(jīng)以為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了,但當他活生生的出現(xiàn)時,霸道的占據(jù)的絕大部分床鋪時,她還是以為像是在夢中。凈薇看了一下房內(nèi)的色調(diào),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天亮了。她竟然一覺睡到了天亮,沒有胡亂驚醒,也沒有做夢。醒來時還縮在他懷里,仿佛像是取暖,又像是要求憐愛。他亦自在夢中,全然無平時的樣子,一臉的孩子氣。昨日是她的生辰,他居然出現(xiàn)在了江南,和她一起度過,雖然他是不知道。但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在曾經(jīng)以為失去后,竟有說出去的滿足。一瞬間,她竟有種希望時間停止沖動,就這樣,就這個樣子----
她猛得全身一震,她是怎么了?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她不是一直無欲的嗎,所以也一直淡然的無求啊。他對她老是忽冷忽熱的,好些人說他對她是寵的,喜鵲也是如此說的。她也是知道的。她怎么會不知道呢,有時四目相對,他眼里波光閃動,總像是愛憐無限似的。但是她卻是怕的,怕他對她只是一時迷戀,頭未白卻恩先斷,更怕的是自己會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他身邊要什么女人沒有,燕瘦環(huán)肥,只要他想要,只需一個眼神,下面的人自會將事情辦的妥妥當當?shù)摹5綍r后她呢?將何以自處呢?若是曾經(jīng)沒有過,日子還是好過的。就這么看著他風流倜儻的在花中穿梭,她只是一個看戲賞景人罷了。若是曾經(jīng)擁有過,又再失去的話--那種感覺,那種害怕感覺是如此的強烈,深深的糾著她,仿佛再進一步,前面就是汪洋大海,她就會溺死其中。不,她不可以走到那一步。
她慢慢的,一點點的離開了他的懷中,他卻像是有感覺似的,伸手一摟,又將她緊緊的固定在了那溫暖的位置。她不敢再動,半晌后才輕輕抬頭,只見他還是睡著,呼吸綿長。她這才躡手躡腳的起了床。
喜鵲已在外面侍侯著了,見著她出來,已迎了上去道:“小姐,早點已經(jīng)備好了。”凈薇卻一點食欲也沒有,只道:“先不必拿過來了。”轉(zhuǎn)頭又道:“你去準備一些西式早點!”喜鵲已捂嘴而笑了:“小的已經(jīng)準備好了,都是平時大少愛吃的。”凈薇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起來,不去理她。喜鵲這才想起一事情,道:“小姐,老爺一早打發(fā)人過來找你去一趟書房。”
凈薇到了書房門口,侍從許全已經(jīng)在等她了,看她到來,笑著叫了一聲:“大小姐。”方又敲了敲門道:“司令,大小姐來了?!北銓㈤T推開,請凈薇進了去。江海權(quán)正坐在椅子上,見她進了來,這才站了起來。
凈薇道:“爸爸,您找我什么事情?”江海權(quán)望著她,嘆了口氣道:“我找你來有件事情?!鳖D了半晌,他才又出聲道:“昨兒個,你二姨娘來找我。說是你妹子今日要與你一起去北地,要你好好照顧她?!睂嶋H上二姨太昨晚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個晚上,說是凈薔對大少也有意思,希望他說服凈薇可以適當為妹子創(chuàng)造一些機會。在她看來大少日后必定會三妻四妾的,若凈薔可以做小,也是幫凈薇這個做姐姐的鞏固當家主母的位置。且憑凈薔的手段,過不了多久,自然會像她司令府里一樣,成為真正的當家。
凈薇心中有些明白,再不快,也只能回道:“這個是自然的。”所有的事情,她又有什么權(quán)利說一個不字呢?當初,選擇權(quán)不在她手里。今日也一樣,拒絕的權(quán)利也不在她那里。江海權(quán)看著她好一會才道:“凈薇,你長的跟你媽媽很像,連性子也差不多?!眱艮北亲右凰?,原來父親還記得母親的樣子。江海權(quán)卻不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卻又不是在看她,仿佛要透過她,看著過去的影子----那個人的影子。
書房里一時間頗為安靜,凈薇就這么站著。江海權(quán)過了好久,方走到書房的里側(cè),找出了一個檀木的盒子。那盒子的式樣頗為古樸,應(yīng)該已有了幾十年的歷史了,但表面卻光滑干凈,仿佛天天有人搽拭似的。只見江海權(quán)慢慢的向她走了過來,雙手遞給了她:“這是我當年我還未發(fā)跡時送你母親的物品,雖然不是很值錢,你母親卻是很喜歡的-你拿去吧?!眱艮陛p輕的打開了蓋子,只見里面放著一個玉鐲子,雖然成色不是很好,卻是光潔圓潤的。仿佛有人時常在撫摩,所以光澤很好。她微微抬頭看著父親,只見他比一年前益發(fā)憔悴了,頭發(fā)也已半白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她心中酸楚不已,不知是為父親的外貌,還是為了母親的鐲子-----父親小心奕奕保管了這些年,怕對母親還是有些情分的。
江海權(quán)嘆了口氣道:“凈薇,你這個性子是要吃虧的。若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你也應(yīng)該要爭取,不要什么也不爭。你與大少能結(jié)成夫妻,已是最大的緣分了-”他的目光又穿透過了窗子,直直的落在遠處。他雖是由于利益關(guān)系將凈薇許配給了赫連靖風,但還是希望她的女兒能幸福。
一路上戒備森嚴的到了車站,府里自是有很多人來送行。二姨太更是拉著凈薔的手說個不停。還不停的到赫連靖風這里,笑著要他多多照顧。赫連靖風只道:“凈薇的妹子,自然是我的妹子。我自當好好照顧的?!眱艮币膊淮钤?,只在一旁靜靜的笑著。
正說話間,只聽初香的聲音響起:“凈薇?!痹瓉硎鞘挀P得知他們今日要回北地,所以特地邀了初香來送行。初香已是鼻子,眼眶紅紅的了,只是打著她的手臂道:“怎么回去也不跟我說一聲,若不是蕭揚,我還不知道你今日要回去了呢?剛剛還被侍衛(wèi)攔了下來,若不是他們認識我和蕭揚,怕是進不來的。”初香就是這個樣子,急急沖沖的,對凈薇卻是極好的。凈薇只得陪了不是,心中也是不舍,道:“等學堂放假了,你可以來北地看我啊!”初香責備歸責備,卻拿了幾本書給她:“給,你最喜歡的。我托我哥國外寄來的?!笔虖囊堰^來接了過去。初香又抱住了她,盡是不舍。
張立走道了赫連靖風身邊,道:“大少,時間差不多了?!焙者B靖風點了點頭。凈薇知道要走了,便扯出了一個笑,道:“好了,我要走了。記得寫信給我。”正要上車,只聽初香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蕭揚,你這個笨蛋。這糖炒栗子明明是你找了好久才買到的,你怎么沒給凈薇呢?”她轉(zhuǎn)過了身去,蕭揚也已和初香走了過來,將袋子遞給了她。他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保重?!?
赫連靖風看蕭揚那依依不舍的樣子,只覺礙眼之極。便使了個眼色給張立。那張立也是人精,忙雙手搶著接過。赫連靖風低首俯在凈薇耳邊道:“我們該起程了,昨夜你也累了。”很預(yù)期的看到她臉紅的樣子,他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像似在預(yù)告領(lǐng)地一樣,向蕭揚點了一下頭道:“謝謝蕭先生?!鞭D(zhuǎn)身上了車子。
她一直來都是一個人乘火車的。此時,他與她一起在包廂里,她只覺著原本偌大的包廂霎時變得狹小起來。他時不時的喜歡看著她,仿佛她是個花瓶似的,就是喜歡盯著她瞧。她平時與他相處,也基本是默默相對的,所以也不去理他,順性便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外面。熟悉的景物慢慢駛過,田里的農(nóng)人,道邊的樹木,還有大小不一的村莊,就像過客一樣匆匆掠過。那秋風透過略略打開了的窗口,帶著秋天的氣息不停的吹進來,打得發(fā)絲飄飄。她伸手理了理長發(fā),習慣性的將它們撥到耳后。左手上的玉鐲子輕柔的撞在了臉上,溫潤如水。她慢慢的放下了手,摸了摸它,不知道為何,父親一早給了她,她一看便十分喜歡,回到屋里便帶了上去。只覺著就像母親的手在輕佛著她的額頭樣,舒舒服服的。此時細看,不由地又想起了母親。
沙發(fā)前是一個紫檀木的幾案,擺了一花盆芙蓉秋艷,是菊花陳秧中的粗種,已開了數(shù)朵,千姿百態(tài)的。另外又零散的放了一些水果,糕點和果脯之類的。蕭揚送的糖炒栗子也擺在凈薇面前。赫連靖風看著她低頭瞧著,神色暗淡,仿佛極為難過似的。原來她到底是不舍得那個蕭揚!連看著他送的東西,也會睹物思人。他風塵仆仆的趕來,不顧北地的事情,也不聽眾人的勸告,只為著想見她,想陪她過生辰。她卻如此,如此的還他。
他本是冷靜從容的,自小在父親的刻意培養(yǎng)下,早已煉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每每碰到她,便全部破功了。此時見她一副黯然的樣子,加上昨日她與蕭揚等人在外飲酒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懷,不由的怒火中燒起來。他猛得一把抓過那糖炒栗子的袋子,“颼”的一聲便往窗外扔去。
凈薇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得聲響,這才抬起了頭。只見他正恨恨的盯著她,胸膛一起一伏的,仿佛極力的壓抑著什么。赫連靖風見她抬頭,一對眸子清清靜靜的望著自己,澄凈無暇的,好象不知道發(fā)生何事般。他一把抓住了她圓潤的肩頭,怒極之間還是不舍得太用力,在面前大聲道:“江凈薇,你這個騙子?!眱艮北黄鹊拿鎸χ?,盯著他的眼睛,那里頭坦坦然然的,竟然全是痛楚。只聽他一動不動的回視著她,繼續(xù)道:“我如何待你,你不知道嗎?你還念念不忘那個蕭揚。我真是個傻子,為了怕你受兵變的影響,把你送到江南。為了你生辰,連夜趕往江南,只為著陪你過生辰-你這個騙子,把我最重要的東西騙到了手,還在這里想著其他人?!?
凈薇只覺腦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他是為了赫連靖雷和赫連靖哲的兵變才將她送到江南的----他是為了她生辰才來江南的-她只覺著心撲通撲通的,一下比一下急;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全部涌到了那里。她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了,惟一能做的只是看著他,看著他--
赫連靖風慢慢的,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仿佛擁著羲世奇珍似的,那么溫柔又那么重視,拋開了自己以往的傲氣,低低的,呢喃的道:“你這個小騙子。你不知道你已經(jīng)把我的心騙走了嗎?”她把他的心騙走了---他的意思是-----凈薇再呆也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受萬人景仰,他是如此的風流倜儻,在萬花叢中穿梭來去,他是如此的年少了得,意氣風發(fā)。他竟然是喜歡她,所以才如此的對她。她只覺得仿佛在云端里般,飄飄然然,仿佛不可置信。他間接的在說他喜歡她-她全身沒有半點力氣,只是軟軟的任他擁著,心中的某處像是在發(fā)酵般,不停的冒出小泡泡。
她的發(fā)間隱隱約約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就這么縈繞著他。那散開的發(fā)絲又一絲一縷的與他的手指糾纏著,她溫軟的身子真真切切的在他懷中-他覺得無比的舒服,無比的舒坦,現(xiàn)在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幸福。就像小時候,他做錯了事情,母親責打他了之后,又會將他抱在懷中細細的哄他,低低的給他講故事。之前不懂,現(xiàn)在才了解原來那是幸福。就像她此刻任他柔柔的擁在懷中,也不抗拒,也不掙扎,聽他低訴,任他親吻---直到天長地久。
他沒有問她,他還是怯弱的。他不想問她,他不敢問她。他只知道她在她懷中,真真實實的在他懷里,誰也搶不出,誰也奪不走。她是他的,自她答應(yīng)他父親來北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他的,永遠是他的,永永遠遠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