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自有了線索后,不時找些借口出府,然后到三道彎巷打探情況,為了不著痕跡,她拿出體己錢,借由打些鐵器來與高老大套近,高老大正逢年初生意慘淡,來艾芙這么個主顧,相當(dāng)歡喜,又瞧艾芙為人隨和,頗能聊得來,幾日下來,就自高老大口中套得不少話。
但是打聽到許多后,她非但沒有因此如釋重負(fù),反而心思重重,得知父親是殺人犯而被斬首,而母親為了替父親奔走憂勞而死,這樣的事實讓她實在難以接受,她當(dāng)初還以為是被人拐賣,不想她們姐妹原是在父親處斬當(dāng)日失了蹤跡。
而依高老大的猜疑,拐賣她們的人,王當(dāng)家的王四嫌疑最大,因為據(jù)高老大之言,雖然當(dāng)初她們母親身亡,但家里原還有祖父的,祖父臨死前將買棺材錢拿出給姐妹倆尋了個孤寡瞎婆子來照看,周圍鄰居平時瞧兩姐妹可憐,不時也會救濟(jì)些。
在她父親問斬當(dāng)日,街坊鄰居得了消息皆去圍看,高老大當(dāng)時是在另一條巷子里給人打下手,也過去看了,當(dāng)時并沒有看到平日與她父親交好的王四前往送行、收尸,最后她父親被葬到了亂葬崗,同她的母親、祖父一樣。
街坊們回來,就聽瞎婆子在鋪門口哭喊,兩個孩子沒了,起初大家以為是瞎婆子搗得鬼,瞎婆子賭咒發(fā)誓,又說聽見兩孩子在門口與人說話。她只當(dāng)熟人,不想轉(zhuǎn)眼功夫就摸不著孩子了,怎么喊也喊不回來。后來瞎婆子見兩小主子沒了,她無臉待下去,收了包袱走人。
瞎婆子走后,鐵匠沒幾日就到了王四手上,他轉(zhuǎn)臉成了鋪主人。
當(dāng)著艾芙的面,高老大卻是沒提王四是拐賣她們姐妹的兇手,但艾芙聽過他之前的猜疑。高老大才是懷疑她們是被王四騙走拐賣的,然后王四才好打起這鋪子的主意。否則有她們兩個姐妹在,這鋪子就是有主人的,輪不到別人插手,便是官府也沒法沒收?。?
艾芙想不起來當(dāng)初拐她們的是不是王四。被拐的那一段記憶完全沒有,清醒后就是被賣到肖家了,想必被拐時候被灌了迷藥。
心神憂傷,艾芙心思沉沉,卻還是不敢驚動蘇蘇,甚至艾蓉都沒敢告訴,除非確定她能有把握討回鐵鋪,抑或有足夠的證據(jù)將王四繩之以法才行。
不過,事隔這么久。想想都不大可能。
真正令艾芙煩心的卻是高老大轉(zhuǎn)述的有關(guān)他父親將販貨郎打死的細(xì)節(jié),她直是覺得疑點重重,要是當(dāng)場被打死了。這誤人性命之罪是怎么逃也逃不得了,可是那貨郎后來分明清醒了的,父親還送他好些布匹羅緞以示賠償,怎么后來又傳來死訊了,偏還是王四送來的,那會兒王四在江邊渡口謀生計。
這個王四。是不是太不正常了些?
隨后,艾芙在巷子里一位老居戶的婆子口中探來一條訊息:“那鐵匠媳婦長得好啊!又是秀才家閨女。不同一般粗陋婦人哪!當(dāng)年可有不少漢子對她流口水,那街頭的王四,成天一得功夫就往鐵匠鋪跑,哼,還不是瞅著人家媳婦長得好,一直覷著空想勾當(dāng),好在人家鐵匠媳婦老實本分!”
艾芙得此,對王四的懷疑越來越大,當(dāng)年她父親被冤死不無可能,可憐家里兩個親人相繼而亡,她們姐妹又被拐,人家街坊鄰居誰會招攬這樣的事?
可是如今之際,就算她懷疑,就算這案子疑點重重,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案子都過十年了,即使她想繼續(xù)尋線索也尋找不來了,除非寫狀子去官府伸冤!
想到伸冤,艾芙就想到王洛堯,王洛堯當(dāng)縣令以來,被冠以“神判”,甚至一個八年前的無頭案在他上任后也給斷了。
只是,她也只是這么一想而已,沒有足夠的自信,她怎能讓蘇蘇拉下臉去求他呢!
唉聲嘆氣地回府,卻在府門口看到趙鳳玲正從小門內(nèi)出來,艾芙腳下一滯,發(fā)現(xiàn)門口停著一輛馬車,便借馬車擋了身形,然后就見趙鳳玲徑直上了馬車。
馬車擦身而過,艾芙瞧得清楚,那是潘府的馬車。
趙鳳玲只身一人坐上潘府的馬車是要作何?
是去潘府做客嗎?
可她一個丫環(huán),潘府竟然來馬車將她接去,這儼然是侯府正經(jīng)主子的待遇?。?
蘇蘇聞得,停下手上的活,問艾芙:“你當(dāng)時還看到車內(nèi)有無其他人?”
“車子經(jīng)過時,我特意蹲了低一些,趁車簾被風(fēng)吹起時朝里頭看了一眼,好像沒見著其他人,只有趙鳳玲一人!”艾芙雖然話說得不滿,但面上神情頗是肯定。
“那她就是去潘府咯?”蘇蘇揣度,“趙鳳玲?潘府?怎么趙鳳玲在潘府還有要好的主子?”
艾芙肅著臉,想到潘欣瑜,遂給蘇蘇遞了個眼色。
其實她不提醒,蘇蘇也想到了潘欣瑜,輕聲嘀咕道:“她們倆個湊一塊去,是準(zhǔn)備聯(lián)手對付我么?”
潘欣瑜被關(guān)起來,她沒法出來,就算她有法,想是也沒臉過來侯府,她將趙鳳玲找過去,打得什么主意!
“等她回來,您把她叫來問問不就成了!”艾芙從旁出主意。
蘇蘇搖搖頭:“問是問不出來的,以她慣會演戲的本事,胡亂縐一個給我,我也沒撤,還不如不理會!”
艾芙有些無奈:“她這么麻煩,小姐干脆將她攆出得了!”
蘇蘇再次搖頭:“要是以前攆也就攆了,反正外面已是各種嫌話,也不在乎多那么一條兩條??涩F(xiàn)下我掌了中饋,再行攆人之事,豈不招人笑話,難道我連一個通房都容不下?”
艾芙不再言辭,吐了一口氣。
“你最近像是在忙什么事呢,怎么一出去就花好久功夫才回來,我手頭忙,也沒時間管你!”蘇蘇看艾芙面色不大好看,像是操心過度,不免好奇。
“等再過段時間我再同您說吧,這會兒說也說不清楚,不過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就是咯!”艾芙搪塞道。
“再過七八天就是花魁大賽了,你該不會是在暗中準(zhǔn)備那個賽事了吧!”蘇蘇笑著打趣。
“小姐,瞧您說的,您現(xiàn)在是越發(fā)口沒遮攔了!”艾芙跺腳甩臂。
蘇蘇越發(fā)笑得厲害,好容易喘息平穩(wěn):“我倒是想再去湊湊熱鬧!”
“再去?”艾芙蹙起眉頭,疑問,“小姐什么時候去湊過熱鬧么?”
蘇蘇一下意識到說漏嘴,忙掩飾:“還是許久以前沿途經(jīng)過,略看兩眼而已!”
“??!途經(jīng)?三爺怎么能帶您途經(jīng)那樣的場合?”艾芙驚訝更甚。
蘇蘇干脆不理她,繼續(xù)埋頭制簪。
臨近月底,整座江寧城雖然洋溢著花魁賽來臨前的各種蠢蠢欲動,但暗中也流動著各種嚴(yán)陣以待,表面上的熱鬧下面卻是各個府衙的緊張布置。
王洛堯在同一日被王元案指派出城,安排自東京以南沿路的安保措舉,確保不會有動亂分子伺機(jī)南下,混進(jìn)江寧城,圖謀不軌。
次日,艾芙再次借了個由頭出府,蘇蘇睜只眼閉只眼放她出門,她這次卻沒有徑往三道彎巷子,而是往街頭王四所開的小客棧行去,希望能在王四的身上尋出什么蛛絲螞跡。
不巧的是,她到王四客棧里,沒有看到王四本人,只有一個掌柜招呼她,客棧不大,下面一層是個鋪面不大的飯館,樓上聽掌柜說也只有幾間客房而已,不過客棧所處地理位置不錯,倒是不愁生意不好做。
艾芙見王四不在,便打算再去三道彎巷子轉(zhuǎn)一圈,這時卻聽館內(nèi)其中一張桌子傳來不高不低的嘻笑聲。
艾芙只當(dāng)他們在笑她,上下打量一眼身上衣飾,又摸了一把臉,沒發(fā)覺什么不妥,正待提腳,只聽那嘻笑聲愈漸張狂,不會兒周邊桌上的客人也圍攏過去。
“你這消息可靠嘛你?那可是知縣夫人!”其中一道聲音略帶嘶啞,可能剛才笑裂了聲帶。
“那還有假,無風(fēng)不起浪,怎么不指別人,單指她呢?”另一道聲音響起,聲音尖細(xì)。
一聽到此,艾芙神經(jīng)一緊,越發(fā)不能走了!
又一道渾低的聲音插話:“你說得不對,人家知縣夫人是閨閣女子,怎么可能會到海上?”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尖細(xì)聲音擺出一副娓娓道來的腔調(diào),“你們可不能小看知縣夫人呢,她做得一手好首飾,她出身首飾匠族,自小常跟著族人出海搜羅珠寶玉石,這不幾年前,就在嫁到侯府前不久,一行人遇著???,家丁被殺,她一個姑娘家落在一群??苁掷铮€能……啊……那啥?哈哈!”尖細(xì)聲音笑得忘乎所以。
艾芙聽得額頭青筋直冒,恨不得立即上前封了他們的嘴,可這種時候,她一個姑娘家只會越描越黑,反而會鬧大,把這傳言傳得更開。
“哦……原來還有這典故!怪道我聽說知縣大人經(jīng)常在衙里一住就是許多天,想必是不想回去面對……”最開始那嘶啞的聲音湊著補(bǔ)上一句。
艾芙瞧得清楚,他這句話說完,幾乎七八桌的客人悉數(shù)圍攏過去,她一看不得了,一口氣跑回素園。將所聞告知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