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別,故人難聚(四)
宋與泓“哦”了一聲,從十一懷裡取過酒壺又喝了兩口,蓋上塞子擲回給她。
“我得走了!可惜不能陪你過生辰了……我在湖州等你!我們……的確還年輕!”
十一含笑道:“放心!燔”
尹如薇扶著宋與泓的手向車馬邊走去,卻道:“皇上大約不肯放朝顏去湖州的吧?窠”
宋與泓卻似輕鬆了許多,不以爲然道:“朝顏郡主去哪裡,天底下還有人能攔得住?”
尹如薇不答,轉頭又向十一看了一眼,眉眼間終於不再那麼冷若冰霜。
先帝詔書曾當衆宣讀,朝野內外知道的人不少。
可宋與泓今日才得自由,身邊之人多知曉他對朝顏郡主的感情,誰又敢告訴他,若郡主到六月十八尚未婚配,就必須入宮爲妃?
本來,她應該是宋與泓的妃子……
可也許,她會在這兩天內決定另嫁他人吧?
雖然失落的新帝很可能因此與她生隙,甚至因愛生恨,連她擇的夫婿一起打壓,可至少如韓天遙這樣的,應該還是敢娶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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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沒有遠送,只站在原處,目送生命裡最親近的兄弟兼最看重的摯友在馬蹄聲聲中遠去,才懶懶坐下.身來,搖了搖壺中的酒,然後打開塞子,向湖邊初綻的荷花舉了舉,“來,一醉方休!”
荷花隨風輕搖,如出浴的美人點頭應和,連旁邊的小舟都在晃著,吱嘎輕響。
一氣飲盡,十一滿足地嘆了口氣。
我嘲笑花開短暫,花笑我虛度流年。忘了閒愁,迎來落寞,無非是蕭索。錯過不是過錯,失去終是失去。人生趁意能幾時?何妨醉裡隨緣度春秋!
空空如也的酒壺被她擲出,“篤”的一聲敲在那小舟蘆葦編的小艙上,然後“咚”地跌落湖水,一時也不曾下沉,只在湖面奮力地起伏,便如旁邊的小舟忽然受驚般晃動。
十一盯著那小舟,忽輕輕地笑起來,“師兄,他們去湖州了,你這是打算跟著去湖州嗎?”
小舟猛然一側,船舷碰著湖面,差點傾覆。
但小小船艙一動,已鑽出一名男子。
中等身材,麥色皮膚,濃眉大眼,神色間有些驚慌狼狽,卻很快沉靜下來,一躍身已飛至岸上。
正是失蹤數月的路過。
“郡主!”
他喚了一聲,站在十一那個位置看向自己藏身過的小舟,卻怎麼也想不出,她是從哪裡看出他藏於其中。
十一道:“你曾在舟中拭劍,我從湖水的倒影裡看到了劍鋒的反光。”
路過的劍也非凡品,十一對劍氣的感覺又極敏銳,相處十餘年,憑一抹反光認出路過的劍並不難。
何況,路過能爲尹如薇付出那麼多,如今尹如薇第一次離開京城,路過送行或跟去都是意料中事。
路過也知再難逃過這個自幼慧黠的師妹的耳目,低著眉在她跟前站了片刻,說道:“郡主,重傷南安侯並嫁禍段清揚的事,是我自己做的,與濟王或濟王妃都沒關係。”
十一嘆道:“你便說是他們指使的,我又能怎樣?是罵他們,還是打他們?我雖不喜歡尹如薇,但好歹是自幼一起長大的,何況又已是泓的妻子。如今……其實不用任何懲罰,已經夠他們受的了!”
路過神色越發黯淡,低低道:“終究是我的錯,我的錯……”
十一道:“你的錯?師兄,你當真曉得你錯在哪裡?於尹如薇,你最大的錯,只怕是向韓天遙下手時沒能一舉成功,弄巧成拙反給濟王多樹了一個厲害的仇人吧?”
路過已紅了眼圈,“郡主,對不起。我只是想著你和南安侯越走越近,只怕很快會談婚論嫁……你原來願意維護濟王,隱瞞花濃別院之事;可若與南安侯成親,勢必比濟王更親近,到時未必還會幫濟王隱瞞,便是不留心說出口來,也是不妙。濟王妃也憂心著,所以……是我主動提出除掉南安侯,再不料因此差點害你們丟了命……我悄悄回瓊華園看過,瞧見小觀失了右臂,著實沒臉再見你們……我欠你們太多,更欠小觀一條右臂。”
他忽拔.出劍來,擲交左
手,一劍便砍向自己右臂。
他的聲音急促而堅決,砍過去的寶劍更是快捷無比。但只聞得“丁”一聲,那劍竟沒能砍下去。
幾乎沒看到十一動作,畫影劍便已出鞘,閃電般地擋在路過的寶劍跟前,保住了他的右臂。
路過吸了口氣,目光裡有鹹澀的悲哀,重複道:“我欠小觀一條右臂!”
他雖是十一和齊小觀的師兄,卻比他們年長好幾歲,被酈清江收作徒弟時已經懂事,深知這師妹與衆不同,素來只稱以郡主,並不敢以師兄自居。
十一與齊小觀自幼打鬧慣了,親密無間,說笑間全無顧忌,對這溫厚沉穩的師兄卻一向敬重,再未料有一日會走到這樣的境地。
她的眼眶發澀,擡劍將路過的劍撥開,才道:“砍了右臂只是你也少了條右臂而已,小觀又沒多出來,怎能算你還了他右臂?”
路過怔了怔。
十一已退後一步,若無其事地笑笑,“把劍收起來吧!師父總就我們三個弟子,若兩個男弟子都成了獨臂俠,傳出去真能讓人笑掉大牙,想來師父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
路過垂下劍,低低道:“對不起……我一直在想著如何彌補,可我想不出。”
十一道:“若非你及時尋來解藥,我根本回不了京。何況我聽雁山說,我被囚禁那些日子,你也曾四處打聽,設法相救。”
路過道:“對,晉王世子……咳,皇上令鳳衛隱藏自己,不要爲人所用,所以我也調不了人幫忙。南安侯那陣子也瘋了,半個多月幾乎沒怎麼回府,還曾闖過幾次相府,始終不得其法。我猜著皇上應該知道一二,實在沒法時,曾潛入皇宮去見濟王,濟王說他會求見皇上問明情況,隔一日便聽說你被救出來了,看來皇上的確早已知情,到底擔心你遇險,立刻設法把你救出來了……”
他頓了頓,輕聲道:“先帝詔書的事,我聽說了。皇上……是個聰明人,很聰明。”
十一道:“是,很聰明。”
路過又道:“韓天遙……其實人不錯。那日離開天鏡湖,我發現你們沒回京,反而往北行,心下疑惑,便遠遠跑著你們也去了回馬嶺,只是到的太晚了,你們已經出了事……聽聞博和施少夫人口氣,南安侯本意似乎只是不想你捲入他和濟王的爭鬥,免得爲難,絕無傷你之意,只是施少夫人一心想害死你。還好聽到了施浩初提起你中的什麼毒,趕過去找到了解藥。”
十一早知回馬嶺之事是聶聽嵐所爲,猜到施浩初多半也死在她手上,卻始終知之不詳,聞言遂問了詳細,沉吟片刻方道:“倒要查查她到底編了些什麼話,居然能讓施銘遠相信了她,把這殺子仇人留在了府裡……”
路過道:“這施少夫人委實狠毒,連自己親夫都能下手,完了南安侯不領情,又將她趕逐出府,只怕她不肯甘心。”
自然不甘心。
交出韓天遙給聞博的兩封密信想扳倒十一,結果又沒成功,想來更不甘心。
十一搖了搖頭,說道:“且不用理她,京城這邊,我來應付。我其實放心不下濟王他們。”
路過頓時呼吸急促,“郡主是說,還有人會對付濟王和濟王妃?聽說太后對他們還算疼惜,皇上也寬仁得很。”
“寬仁……若濟王毫無機會東山再起,皇上會寬仁。”
十一眸光映著湖水,清明得出奇,“可皇上尋機會要走了濟王府的那些高手,濟王妃居然以公佈先帝詔書作爲條件,又跟皇上要了回去!但願她只是爲了自保,我也會盡量打消皇上疑心。我只盼有個可靠的人能去湖州守著,別讓人挑唆濟王或濟王妃做出點什麼事來。”
“郡主不是一直希望濟王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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