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誰主 馳,雲(yún)遮霧蔽(一)
宋昀吸著氣,努力壓著自己的情緒,看向齊小觀強(qiáng)作輕鬆的面龐,慢慢道:“好事?你可知朕這裡,前一刻才收到眼線傳來消息,說濟(jì)王府勾連水寇,可能有所圖謀;後一刻,便是南安侯加急密奏,說他巡視忠勇軍到了太湖附近,意外從被擒的水寇那裡得到消息,湖州似有高官正與水寇首領(lǐng)王述勾結(jié),可能意圖不軌!朕與諸重臣商議後,已傳了密旨給南安侯,讓他便宜行.事。若與濟(jì)王有關(guān),則儘量別傷濟(jì)王性命……聞博的兵馬就在湖州附近,真是濟(jì)王舉兵,韓天遙可以立刻截殺。你師姐趕過去,若正遇雙方交戰(zhàn),刀兵無眼,你會覺得是好事?”
“南安侯……”齊小觀打了個寒噤,“真與南安侯有關(guān)……”
宋昀低嘆道:“朕也覺得他的密奏來得未免太巧了!他應(yīng)該早已做好截殺濟(jì)王兵馬的準(zhǔn)備,似乎前兩天便開始將聞博的那支兵馬往湖州方向調(diào)動。戛”
齊小觀問:“皇上有沒有想過,此事很可能只是有心人佈下的局?”
宋昀道:“不論是不是局,柳兒都不該私自前往湖州。你只知她身體好,你可知太醫(yī)悄悄回過朕好多次,說她受.孕時酗酒無度,體質(zhì)虛弱,未必能保得胎兒健康。正因這個緣故,這幾個月,你瞧朕明哄暗騙,費(fèi)了多少心思誘她服藥,只盼能母子平安??蛇@當(dāng)頭她居然離京而去,你居然還處處維護(hù)!窒”
齊小觀震驚,“師姐她……”
宋昀又是傷心,又是惱火,也不再聽他說話,一拂袖往外走去,喝命外面的隨侍:“來人,把齊小觀給朕拉出去,杖責(zé)三十,回瓊?cè)A園好好反省反??!”
齊小觀自知理虧,也不敢再辯,由得宮人將他請出,低頭跟了宋昀的侍衛(wèi)去領(lǐng)罰。
那廂,宋昀猶在高聲喝問外面的侍衛(wèi):“今日宮門內(nèi)外哪些人當(dāng)班?爲(wèi)何貴妃離宮都不曾稟報?”
瞧來齊小觀今日不會孤獨(dú),再不知宮中會有多少人因此受罰。
原來不管多麼溫和寬仁的天子,都有觸摸不得的逆鱗。
漸漸掌握楚國實(shí)權(quán)的年輕帝王,最觸摸不得的逆鱗,就是他心愛的柳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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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
荷葉的清香悠悠嫋嫋,伴著伊人散漫的笑容,尚在酒香裡搖曳。
宋與泓舒適地嘆了口氣,脣角微微一彎,雖闔著眼,卻是一個明朗的笑容,眉眼便依然是那個縱肆無忌的英氣少年。
尹如薇柔和地看著他,眼底有脈脈如水的情愫流淌。輕輕.握過他抓到酒壺的手,她低聲喚道:“與泓,與泓!該醒了!”
宋與泓不喜歡酒醒的時光。
醉裡夢裡,纔有少年時快樂無憂的時光。
他可以意氣風(fēng)發(fā)地和小朝顏打鬧說笑,堂兄宋與詢用寵縱的目光看著小朝顏,也看著他。
若不曾有後來的事,若不曾有那麼多解不開的心結(jié),宋與詢必定娶了小朝顏,而他羨慕嫉妒後將不得不祝福他們,就像後來他不得不祝福十一和宋昀一般。
而後呢,他依然會任意妄爲(wèi),闖一堆的禍,宋與詢會責(zé)備他卻包容他,朝顏會斥罵他卻維護(hù)他。
如今想來,那日子竟該是十分幸福的。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才聽到尹如薇的連聲呼喚,只得扶著脹.疼的頭應(yīng)她。
尹如薇是他的妻子。
走到這一步,他已不願去想誰連累誰,誰耽誤誰。
歷過愛恨,歷過生死,一生浮沉,總是她一心相伴,無怨無悔。
該給予她的,他不想再虧欠她。
溫?zé)嵴玫那宀杷偷矫嬤?,他正口渴,擡身一氣飲了,才覺舒服些,正待再睡下時,尹如薇手間一用力,已將他扶起。
他扶著頭低低呻.吟,“如薇……困得很?!?
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卻不知爲(wèi)何睡得這麼久,還是隻覺得困,只想繼續(xù)睡下去。
尹如薇柔聲道:“與泓,你不能再睡了!他們都在等著,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
身上仿若有寬大的衣袍披上。
宋與泓有些無奈,“如薇,我不冷……再倒盞好茶來。”
但尹如薇似乎沒聽到他的
tang話,徑自捉過他的手臂,替他將袖子穿好,纔將茶遞到他手中,趁他閉著眼睛昏沉喝茶時,又爲(wèi)他將衣帶扣好。
宋與泓飲了數(shù)口,才微微睜開眼,餘光掃到自己剛穿上的衣袍,心中凜了凜,依稀覺得哪裡不對。
這時,下方只聞得許多人齊呼道:“吾等叩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道寒意驀地竄上,酒意和睏意頓時驚去大半。
他握緊茶盞,努力想證實(shí)自己在夢中,或自己沒在夢中。
塗風(fēng)、段清揚(yáng)等帶著衆(zhòng)護(hù)衛(wèi),還有一羣有些面善的武者,正齊刷刷跪於堂下,山呼萬歲。
尹如薇已垂手退到一邊,脣角含笑,正溫柔凝視著他,眼底依稀有淚影點(diǎn)點(diǎn)。
宋與泓再垂頭,看向剛剛尹如薇爲(wèi)他穿的外袍,頓時被那明黃的帝王專用色彩刺痛了眼睛。
他驀地?cái)E頭,沉聲喝道:“怎麼回事?”
尹如薇柔聲答道:“與泓,天下無人不知,你本是先皇唯一皇子,大楚皇儲,天命所歸,可惜朝中奸臣當(dāng)?shù)溃@才被人矯詔另立他人。如今咱們擁立你爲(wèi)帝,正是順應(yīng)天意民心,也是先皇遺願,想來朝中大臣得知,也不會不服!”
宋與泓血液都似凝固,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字來,“你瘋了!”
尹如薇從容道:“我沒瘋!皇上也該到振作的時候了!如今滿地狼煙,京城空虛,正是皇上奪回皇位的最好時機(jī)!”
宋與泓氣笑了,擡手先令衆(zhòng)人下去,才擲開茶盞,匆匆解開那黃袍,喝道:“別再鬧了!立刻交待下去,此事不許張揚(yáng),也不許提起!這謀反作亂的罪名,你當(dāng)是兒戲?”
尹如薇急道:“與泓,我不是兒戲!湖州府衙已被我們攻下,府庫也已爲(wèi)我們所佔(zhàn),糧餉兵器都已發(fā)放到義軍手中!如今湖州便是我們的據(jù)地,我們可以以此爲(wèi)後盾,攻往京城,誅殺佞臣賊子,奪回屬於你的江山!”
宋與泓瞇著眼睛瞧她,“你……說什麼?”
尹如薇跪坐於他跟前,深深凝視著他,“我說,我要把你失去的一切拿回來!全部拿回來!”
宋與泓擡頭,看到門外透入的燦亮陽光,忽然記不起今夕何夕,更記不起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醉了多久。
他雖時常喝醉,但很少會醉得如此長久地不省人事。
當(dāng)日分別之時,十一說得明白。她不許他有所舉措,斷送大楚內(nèi)部還算和諧的局面,否則,她第一個取他項(xiàng)上人頭。
即便只爲(wèi)十一的話,他都不可能再去想著他已經(jīng)丟失的皇位。
可尹如薇瞞著他攻州佔(zhàn)府,謀逆之事已成定局,等於切斷了他的退路,讓他只能走向她爲(wèi)他鋪設(shè)的道路。
明明已入春,宋與泓心下卻似被冰水澆過,冷得徹骨。他啞著嗓子笑道:“如薇,你怎麼拿?用區(qū)區(qū)幾百府兵和那些烏合之衆(zhòng),去對付朝廷百萬禁軍?”
尹如薇柔聲道:“我自然早有考慮,豈能再害了你?禁軍號稱百萬,大多駐於邊防,能調(diào)動的又有多少?若詔告天下,是施銘遠(yuǎn)矯旨扶立僞帝,又有多少人還肯聽宋昀調(diào)動?何況最精幹的一批正在追剿魏軍,根本抽不開身。待我們與聞博的兩萬兵馬會合,到時振臂一呼,必有猛士相從,還怕成不了事?”
“聞博?”
“對,就是目前統(tǒng)領(lǐng)忠勇軍的實(shí)力干將聞博!你必定不知道,皇上極寵朝顏,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朝顏挑撥,處處針對聞家。正是用人的關(guān)頭,聞彥居然因小事得罪,如今在家思過;聞博軍功頗著,卻無絲毫封賞。姬煙傳來的消息,說皇上委實(shí)厭他,只怕逃不過狡兔死,走狗烹的結(jié)果……連韓天遙也保不住他的。故而我還沒找他呢,他已派人來探我們口風(fēng)……”
尹如薇滿心想尋機(jī)奪回宋與泓的帝位,如今大好時機(jī)來臨,唯一缺的就是兵權(quán)。
此時聞博送上門來,等於瞌睡時有人送來了枕頭,自然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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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走親戚迎親戚,總靜不下心,所以也不能確定明天有沒有更。我儘量哈……再不努力我得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