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有些模糊的記憶找到自己的家,餘疏林心情沉重的站在家門口,從牆角一個老舊的花盆底下摸出備用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一切都和記憶中的沒什麼不同,上輩子到這輩子,算起來,他快有十多年沒回來了。傢俱上浮著薄薄一層灰,窗簾拉得很緊,讓客廳顯得有些陰暗。他轉身走到母親房門前,深呼吸,緩緩推門走了進去。
淺色的碎花牀單是母親的喜好,牀頭櫃上放著一個相框,照片上漂亮的婦人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笑得幸福。雖然沒有爸爸,但他和母親的生活,一直都是平靜而幸福的。
將相框抱到懷裡,他靠牀坐下,聞著牀單上熟悉的淡淡清香,望著空氣中隱約的浮塵,怔怔出神。衣櫃半開著,露出幾件母親平時穿的衣服,牀邊還有一雙暖黃色的拖鞋,是最普通的款式,卻是母親喜歡的顏色。
將手臂搭在眼前,他深深吐出口氣,胸膛起伏,呼吸間露出一絲幾不可聞的哽咽。
他真的回來了,真好。
花了幾個小時將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他擦把汗,收拾衣服準備去洗個澡。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家裡的座機在響——他高考後沒過多久就被關了起來,後來又被舅舅推出去替餘博頂罪,白白在監獄裡蹉跎了幾年,那樣蒼白壓抑的生活,竟讓他連電話鈴聲是什麼樣都快忘了。
他走到電話旁,猶豫了一會才輕輕將電話拿起放到耳邊,輕聲開口:“喂……”
“疏林,是我,你怎麼跑那邊去了?不是說好以後不回那邊的嗎?舅舅很擔心你,你晚飯吃了沒?要不要舅舅過去接你過來?”
令人厭惡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他皺起眉,眼中盡是不耐,硬邦邦道:“不用,我回來收拾下東西,咱們明早十點在律師事務所見吧。”說完又怕餘修疑心,放軟了語氣接著說道,“我知道舅舅疼我,謝謝。”
餘修下午被周律師折騰得夠嗆,此時雖然疑惑餘疏林的態度沒了之前的親近依賴,但想起他對父親那邊惡劣的態度,擔憂又放下了一些,關心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這通電話讓餘疏林剛剛平復沒多久的心情又陰暗起來,他目光沉沉的盯著電話看了半響,握拳,深呼吸,拿起換洗衣服去了浴室。
周梅見餘修掛了電話,忙小心翼翼的湊過來,問道:“怎麼樣,疏林那孩子……沒懷疑什麼吧?”
“不會,那孩子現在很信任我。”餘修回道,皺眉瞪她一眼,仍有些氣:“你平時怎麼教小博的,現在是重要時刻,你多管著他點!要不是他,今天那文件籤都簽了,哪還需要明天再跑一趟,夜長夢多你知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父親那頭是怎麼個情況……還有,疏林現在情緒不穩,你讓小博少招他。”
“說什麼呢,今天明明是那個掃把星挑事……你就不該跟他提有人搶監護權的事……”見丈夫表情越發難看,周梅忙住了嘴,想起下午餘疏林那暴躁勁,仍不免有些擔心:“你說那孩子對咱們小博態度那麼差,會不會乾脆將監護權給了那邊?”
說到這個,餘修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擺擺手自信道:“不會不會,你沒見疏林提起他爸時那陰狠勁,多虧我在他耳邊多說了兩句。還有你,這幾天管著點小博,讓他嘴甜點,想想我那短命鬼姐姐留下的遺產,可別出什麼岔子。”其實他也有些懊惱自己多嘴提起有人搶監護權的事,本來只是想表現下自己的關心體貼的,沒想到反倒弄巧成拙刺激到了餘疏林,不過還好,那孩子對他父親那邊的印象差成那樣,心還是向著自己的。
周梅被他說得煩了,轉移話題道,“好了,我知道了,小博那麼乖,不會再出問題的,那我轉到成翰的事……”
“等錢到了手,我再去打點打點,應該沒什麼問題了。”餘修心情大好的回道。
周梅聞言滿意了,又拉著他開始商量起遺產到手該怎麼花的問題。
那邊餘修夫妻倆正開開心心的計劃著怎麼用那六十多萬遺產,這邊餘疏林卻是捧著泡麪,煩躁的瞪著不斷響起的電話,考慮要不要把電話線拔了。這餘修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了明天再見嗎,現在不停打電話是幹什麼?
電話鈴聲在響過一陣之後終於停了,他眉頭鬆了鬆,埋頭繼續吃泡麪——距離母親葬禮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冰箱裡的東西早就不能吃了,這泡麪還是他下樓用手上最後的一點錢買來的,可不能浪費。
剛收拾完泡麪碗,安靜了不到一刻鐘的電話鈴聲突然再度響起,把準備回房的餘疏林嚇了一跳。
還有完沒完了!
他皺眉,幾步走過去,提起電話不耐開口:“喂,舅舅還有什麼事,不是約好了明天再見嗎?”
電話那邊背景有些嘈雜,卻沒人說話,餘疏林愣了愣,有些疑惑:“喂?”
“餘……疏林,你好,我是樑舟。”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低沉沙啞,隱隱還帶著一絲疲憊,語氣平板,聽不出說話的人是什麼情緒。餘疏林皺眉,心中疑惑更甚,他不認識這個人。
“你好,請問你是……”難道是媽媽的朋友?
又是一陣沉默,彷彿那邊正在考慮該怎麼介紹自己,良久,低沉的聲音響起,疲憊已經隱去不見:“我是你的哥哥,確切的說,我是你父親樑馳的兒子,樑舟。”
餘疏林傻了,不是沒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父親那邊的親戚,可他實在沒想到,第一個跟他聯繫的人會是他的……哥哥?
哥哥……多麼陌生的詞彙。
不對,如果他的父親已經有了兒子,還比自己大……難道母親真的如那些鄰居所說,是插足別人家庭的小三?所以是因爲這個,母親才從來不在自己面前提起父親的嗎?可……
他一時有些混亂,上輩子父親那邊的人壓根就沒直接聯繫過他,這輩子是怎麼回事?他重生回來之後明明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怎麼這蝴蝶翅膀就開始扇了?
“樑……先生。”他壓下亂七八糟的思緒,遲疑開口,“那我的父親……”
電話那邊頓了頓,然後淡淡答道,“父親已經去世三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