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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云福記墨青色圓領(lǐng)窄袖蘇綢袍衫,一塊湖藍(lán)色幞頭,一塊剛剛買來不久的ru白色祥云玉佩,將將撐出了一個貴家公子的派頭。
蕭銘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端詳了許久,無奈的得出人靠衣裳馬靠鞍的結(jié)論。
這身行頭花去了足足五貫錢,可少年卻不心疼。打扮成這樣,自己成功的可能xing便高上了幾分。為了能夠成功得到御書房中懸掛的那副畫,莫說是五貫銀錢,便是將楚王贈予的銀錢全部投出去,少年也不會眨一眨眼睛。
不過他這么做,倒是讓小書童阿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袖,說什么也不讓他離開。這傻小子明明未經(jīng)人事,偏偏總為自己操心,真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
蕭銘將春秋從劍鞘中抽出比劃了幾下,便見森森寒意,直嘆八師兄的打鐵工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這么一身好行頭加上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自己便搖身一變成了名士。
蕭銘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闊步朝屋外走去。
......
......
晨鐘暮鼓,這是洛陽城的規(guī)矩。
在這一方棋盤一百零六坊中,任何人都得按照規(guī)矩辦事。
今日,照例輪到崔健來到太平公主府為公主殿下講課。這位華蓋殿大學(xué)士兼太子太師是本朝有名的鴻儒,歷侍三皇,在朝中素有名望。
故而雖然他已年近古稀,當(dāng)今天子還是毫不猶豫的請出他,擔(dān)任太平公主的老師。
照理說,女子不比男兒,既不用應(yīng)試考功名,學(xué)些女則的東西也就罷了,不必對老圣人的東西太過上心。但太平公主可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女兒,耍起xing子來誰敢阻撓?
公主殿下自打那日跟太子、楚王等人參加詩會吃了小虧,便整日纏著皇帝陛下要學(xué)習(xí)作詩。
皇帝陛下挨不過太平的嬌鬧,便為她請了數(shù)位名師,每日輪流來太平公主府講課。
翰林院里的那些庶吉士資歷太淺,入不得公主法眼;國子監(jiān)里的老夫子又太迂腐,酸的太平牙口疼;故而能夠來到公主府的都是真正的鴻儒,朝廷的股肱重臣。
崔老太師剛一下馬車便有公主府的管事跑來攙扶,他老人家不比旁的講師,上了年紀(jì)又是三朝元老,若是有了什么閃失,公主殿下自然不會有事,他們這些下人便倒了大霉,這個玩笑,他可開不起。
崔老太師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已落日孤懸,嘆了聲,揮手示意管事帶路。
太平公主的宅子是顯隆二年賜下的,這座宅子本是前朝宰相盧暄的,后來盧暄因為卷入廢太子的謀反案被滿門抄斬,這宅子自然也就被朝廷籍沒。
皇帝陛下登基后,十分疼愛這個女兒,便命人將宅子修葺了一番,賜給了太平公主。
崔老太師跟盧暄是同科進(jìn)士,私交甚好,自從盧暄出了這禍?zhǔn)卤阍僖矝]來過這座宅邸。今日觸景生情,思及昔日與盧暄縱馬同游的往事,自是一番唏噓
慨嘆。
“崔老太師,您這邊請!”公主府的管事見崔健在一處假山前停了下來,便樂呵呵的上前提醒。
“噢,我們走罷。”崔健恍然回神,苦笑著搖了搖頭,背負(fù)雙手沿著游廊踏去。
......
......
“崔老太師,便是這里了。”管事將崔健延領(lǐng)到一處暖閣,躬身道:“這兒是殿下的書房,老太師這便可進(jìn)去。”
崔健也未多說,整了整衣襟,便推門而入。
只是崔健剛剛看到眼前的場面,便瞪大了雙眼,憋紅了臉面。
只見公主殿下擼起了袖子,正被一個富貴公子握著手腕,在一張湖宣紙上寫著什么。
男女授受不親乃圣人教化,又何況是尊崇無比的公主殿下。
也虧是崔健身子骨硬朗,換做旁人,真有可能生生被公主殿下氣死。
“咳咳,咳咳......”崔健側(cè)過身子,輕咳了幾聲,以讓公主殿下停止這不堪的行徑。
可太平公主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笑著沖崔健招手道:“崔太師你也過來看看,這廝寫的東西甚是有趣呢。”
這下崔健徹底被太平公主激怒了,老先生顫抖的指著太平斥道:“還請殿下自重。”
太平生于深宮之中被嬌寵的慣了,最煩的便是這些條條框框,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道:“老太師你這說的是哪般話,我不過是叫你過來看看他新寫的玩意,我們又沒怎么的,你何必如此在意緊張。”
崔健板著一張臉走近太平,苦口婆心的說道:“殿下所言差矣,圣人有訓(xùn)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殿下乃金枝玉葉,天潢貴胄,應(yīng)當(dāng)為萬民表率......”
太平公主聽后只覺耳朵起了繭子,走到崔健身邊拉著老太師便朝案幾走去。
“來來來,老太師,你看看他寫的東西算不算的上品佳作。”
崔健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便被連拖帶拽的拉到了案幾前,剛想訓(xùn)斥幾句那不守規(guī)矩的富家子弟,便被那一紙詩文吸引。
“走去走來三百里,五日以為期。六日歸時已是疑。應(yīng)是望多時。鞭個馬兒歸去也,心急馬行遲。”
崔健將這詩在心中默念了幾句,只覺得基調(diào)欣悅,有西秦敦煌遺風(fēng),捋了捋胡須望著那富家公子贊道:“這是你寫的?”
那富家公子聳了聳肩道:“便是小子所作。”
崔健素來惜才,見此子腹有詩書便立時將剛才的氣惱扔到身后:“哦,你姓甚名甚,是哪家的公子?”
在崔健看來,這人儀表堂堂,想來也是世家子,若是出身名門憑著這身才學(xué)給殿下做個伴讀也是好的。
富家子沖崔健拱了拱手道:“在下蕭銘,薊州人士。”
崔健聞言蹙眉:“薊州人士?”
太平公主見此連忙跳出來給蕭銘解圍:“哎呀,崔老太師你就不要再在蕭大哥出身問題上盤問了,他啊是夫子剛剛收的徒弟,三十八郎
!”
“哦?”崔健漸漸也來了興趣,國子監(jiān)后山書院的事情他多少也聽說了一些。雖然作為讀書人,認(rèn)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對修行者相對輕視,但是夫子的面子他還是多少要給幾分的。
既然這人是夫子的弟子,想必品學(xué)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崔健思定后點了點頭道:“老夫剛剛看到你這詩做的極為灑脫,毫無拘束,然卻長短不一,不知是為何?”
蕭銘見他說的是此,便將對太平公主的說辭對著崔健又說了一遍。
“崔大人,小子寫的這物并不是詩,而是小子突發(fā)奇想,想的一物,小子準(zhǔn)備把它命名為長短句。”
崔健素有文壇泰斗之稱,經(jīng)由蕭銘這么一介紹,立時便看出了這長短句的特點。
一長一短,一強(qiáng)一弱,排節(jié)相輔相成,可不就是在詩的基礎(chǔ)上增添刪改字?jǐn)?shù)調(diào)節(jié)韻律做到的嗎?
“妙哉妙哉啊,想不到你竟然有此心思,敢于打破規(guī)制,獨(dú)創(chuàng)一文體。長短句,嗯這物讀起來雖然不似詩齊整,卻勝在自然,真是一妙物啊!”
崔健在行將就木,半截身子入土?xí)r得見一新的文體創(chuàng)世,直是異常激動,下頜的白須也跟著顫抖起來。
蕭銘臉上露出淡淡笑意,朝湖宣上點了點:“崔大人請看,這首長短句是小子護(hù)送楚王殿下從塞外入朝時候有感而發(fā)寫下的,一字一句皆是真情流露。但畢竟詞語粗鄙,入不得堂室。”
崔健卻擺手道:“你這長短句寫的極有韻味,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真xing情也!”
什么鄉(xiāng)野粗鄙,入不得堂室?若要真說來,盛極一時的唐詩也是文人寄發(fā)牢sao之物,遍觀文史,只有漢魏駢文最為華美工整,可這物作起來太過繁瑣,不能即興為之。
真正的好東西,不就是能直抒胸臆的嗎?
太平公主聽到此也在一旁幫腔道:“我就說嘛,他此物一出,什么八斗詩仙,三品詩圣都得自愧不如,甘拜下風(fēng)。”
蕭銘拱了拱手,謙遜道:“公主謬贊了。”
太平卻是擺了擺手道:“你不要謙虛,拿出在太白酒樓給本公主頂撞的勁頭來,本公主還救喜歡你那股勁頭。”
說完,太平卻是轉(zhuǎn)身拉著崔健的袖子撒嬌道:“崔太師,崔太師對太平最好了,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就不要講課了好不好?”
“這.......”崔健見太平紅光滿面哪里有半分不適的樣子,卻想不出該說些什么來規(guī)勸這刁蠻公主。
太平公主卻再不給崔健思考的時間,拉起蕭銘的袖子便朝屋外跑去。
“臭小子,速速與我進(jìn)宮,父皇見到你這首長短句,一定會夸我求賢若渴,看大哥、二哥他們以后還敢欺負(fù)擠兌我!”
“那個,公主殿下,咱倆說好的那副畫,你可別忘了啊。”
崔健一臉茫然的望著二人的背影,全然不知便在方寸間,一樁公平實誠、童叟無欺的交易已然成交。
wωw ▲ttκǎ n ▲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