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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榜閣之上,紅拂女透過彩缽水面,冷冷的注視著蕭銘。
這個年輕人意志力的強大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意料,非但沒有被佛蠱老妖所阻,竟是連那段三生三世的孽緣也攔他不住。
他倘真是林清玄的轉世身?可若真是如此,他怎么可能抵住這縷縷因緣的誘惑?
水波之下,蕭銘仍自艱難踟躕前行,揮動春秋斬開團團熱浪迷霧。
紅拂女不忍再看,輕嘆了聲揮動素手封印了彩缽。
紅拂女兩片玉唇輕輕抖動,顫聲道:“我輸了。”
一個發絲灰白的中年男子扣了扣鼻孔,嗤笑道:“早就對你說,夫子那老家伙賊精明,他選的弟子有哪個沒有過人之處?便說老二的矯情,全大周你能找出出其右者?”
紅拂女顯然覺得中年男子的舉止有些不雅,下意識的向后挪了挪步子:“大師兄,請注意形象?!?
那中年男子將鼻孔中的穢物揉做一團用力擲去,笑道:“小師妹,形象這個東西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又不能當飯吃。眼下就我們兩個人,裝出那副清高的樣子作甚?難道你看了這小子便想做那賽神仙的林清玄?!?
紅拂女柳眉倒豎道:“大師兄,你說的這話真不入耳?!?
中年男子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入不入耳的不打緊,重要的是你賭輸了,就得愿賭服輸把那個女娃子就得放進去。”
紅拂女聽大師兄說到這里立時變了聲調:“她在因緣橋上遇到第一位故人就淚如雨下不肯走半步,你叫我放她越閣不是壞了咱們金榜閣的規矩嗎?”
中年男子啐出一口濃痰,斥罵道:“你個死心眼,什么是規矩?規矩就是拳頭。誰的拳頭硬就能講規矩,別人就得守他的規矩。你也不看看那女娃子身邊都是些什么人?陳老四那瞎子我就不說了,光是那個李密和莊周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哦,我還望了那女娃子的相好布衣才子王權,他剛剛越至隔層,若是得知你把這女娃子扣了下來,一怒之下殺將回來,你是準備賣笑還是賣身?”
紅拂女聞言大怒,斥道:“大師兄請慎言!”
中年男子顯然也不打算跟紅拂發火,燦燦的笑了笑道:“你大師兄我不是著急嘛。這女娃子好歹是南池國的公主。雖然說如今南池國發生政變,老國主殉國,但正所謂風水輪流轉,你能保證那些支持宋氏皇族的總兵哪天不振臂一呼,把黃袍套在哪個藩王身上?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我都是南池國的人,正所謂葉落歸根,到老了還是要出塔回去的。真到了那時,還不得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
紅拂女聽到這,情緒也緩和下來,輕嘆一聲:“只是這規矩一破,以后犯禁者便會越來越多。”
中年男子不耐的擺了擺手道:“之后的事情輪不到你我管,我們只要管好現在的事情,便是對的起金榜閣上的那位老家伙了?!?
紅拂女點了點頭,默許了大師兄的決定。
......
......
蕭銘抬起厚重的眼皮,錚身而起環視四周,只覺天地混轉,饒影重重。
此間濃霧縈繞,少年起初以為是仙境,待細細看來才發覺自己置身一木桶之中,四周以赤色帷幕遮擋!
自己竟然在赤身沐浴!
少年努力蹬腿想站起來,卻發現完全用不上氣力沉沉的跌入桶中,濺起好大一朵水花。
“你醒了?”一個瑩瑩清脆的聲音響起,蕭銘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紫紗衣的俏女子捻著裙角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也不避嫌。
蕭銘趕忙拽起一片巾帛橫在身前,顫聲道:“姑娘!”
俏女子被蕭銘嚇得往后跳了一步,愣了片刻卻大笑道:“原來是個雛兒?!彼辶饲迳ぷ拥溃骸澳悴槐睾ε拢医凶咸},是金榜閣的侍女。你暈倒在因緣橋上,中了瘴氣,紅拂姐姐叫我拉你來泡藥浴。這不,你剛剛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回過神來了。”
蕭銘聽了紫蘿一番話總算明白了個大曉,但細細思忖卻驚呼出聲:“你是說,你是說我跌倒在了因緣橋上,沒有走過因緣橋?”
紫蘿攤了攤手道:“是啊,你氣力全無軟倒在橋上,若不是紅拂姐姐發現的早,容你再躺上半個時辰就得被瘴氣化為血水。”
蕭銘咬牙道:“該死!這么說,這么說一切都完了?!?
紫蘿見蕭銘這般模樣一時笑出了聲:“什么完了啊,你已經通過了金榜閣的考核,得以在最后的金榜上留名?!?
蕭銘正自恍惚間聽得紫蘿這句話就如同于逆流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幾近癲狂問道:“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你雖然暈倒在了橋上,卻是這些人中堅持了最長時間的人。若是連你都不能在金榜上留名,那些家伙就更沒資格了?!?
紫蘿將一套嶄新的湖藍色蜀錦套衫放到了木桶旁的一只矮幾上,打趣道:“說來也有趣,這間閨房紅拂姐姐便是大師兄都不許進,卻偏偏把你小子放了進來,看來她很看好你啊?!?
紫蘿將最后幾個字咬的極重,擠滿了調笑之意,惹得蕭銘滿面通紅。
“姑娘,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好換身衣服?!笔掋戯@然不想在這種尷尬的環境中再停留片刻,主動向紫蘿拱手致意。
“好啦好啦,我出去便是了,真不知道你這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別人是爭著搶著要進紅拂姐姐的閨房,你倒好,得了便宜還賣乖!”
紫蘿也覺得調笑這個傻小子無趣,甩了甩紫紗拂袖也就離去了。
......
......
劍塔共為七層,而第四層是個分水嶺,能夠金榜題名者,才有資格登臨塔閣第四層。
蕭銘看穿了陰陽
鏡,走過了因緣橋,名字自然赫然立于金榜,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越閣之人。
紅拂女在少年左臂上綁了一條紅絲帶,少年出于守禮雖然不知何意卻也任由她去做,只在末了道了聲謝。紅拂女搖了搖頭也不多說,目送著少年升入第四層閣。
生死有時只在一念間,這段紅塵又如何剪不斷?
剪不斷的往往只是人的癡心罷了。
自打步入因緣橋時,蕭銘便與其余三人分散。平井一二自不必說,便是一向穩重的李密也漸漸落于少年之后。若論武學修為,少年遠遠在李密之后,卻能憑借強大的意志力最先登閣,實在是難得。
只是當少年從結界中走出時,便陷入了迷惑。
與前三層閣的陰翳蒼翠相比,第四層閣的境景也太荒涼了些。蕭銘放眼望去,只見黃塵滾滾,遍地皆是碎石荊棘。
他之前聽李密說過,劍塔之內登閣越高,所見到的景象便越荒涼。李密說這是因為武道之途是個化繁就簡的過程,學到最后已是萬品皆存心中,自然也就返璞歸真了。
蕭銘心頭苦笑,如今自己不過摸到了致知下境的門檻,武學修為遠遠沒達到化繁為簡的境界,卻要強行登臨四層閣,會不會被天地元氣壓榨的體無完膚?
只是此時的他卻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塔內的每一份機緣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
此時夜色已深,蕭銘抬首望了望蒼穹,從褡褳中抽出兩塊破布綁在了腿上,緊了緊。
在薊州荒原上常年狩獵的經歷告訴蕭銘,在荒漠戈壁上行走時永遠不要迎風逆行。戈壁之上晝夜溫差極大,夜間風沙極大,若是迎風而走不出半個時辰,想必就會被黃沙席卷埋在流沙之下窒息而亡。最好的辦法便是順著沙脊而行,沙丘自然形成的方向便是風流之向,即便遇到了大的風暴也可以有較大幾率躲過一劫。
蕭銘在因緣橋上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又被瘴氣侵襲雪山氣海,雖然洗過了藥浴,多少仍是體態虛弱,能省力的地方自是省力的好。
夜空之上,寂月皎皎,映下幾多空明。蕭銘不時抬頭望去,竟是生出一種今夜月明人盡望的感慨。不知此時,阿木和青雀還好嗎?
荒原之上的沙礫很粗糙,夾雜了許多碎石,蕭銘走了半個時辰后便覺得腳掌被磨得生疼,卻又不敢停下腳步歇息。人在荒原之中最大的敵人不是天氣而恰恰是人自己,許多人之所以無法走出荒原便是因為致命的孤獨。
蕭銘竭力打消心頭的倦意,閉了竅穴氣息,默然前行。少年隱隱發現此時的沙丘上因為生了許多駱駝刺,變得固化了許多,沙脊之上更顯得英挺。
蕭銘俯身摸了摸沙丘,只覺沙質果然比之前堅硬了不少,心中暗喜。
最艱難的一段路自己已經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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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