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蛇纏在腰上不肯下來,凝歌用了許多力氣才極力排除身上的異物感沉沉睡去,只是這一覺卻是睡得極為不安,夢中顛來倒去的卻不是凰捌的死,而是那大風堂偏殿門口的人形雕像。
午夜時候,凝歌陡然驚醒。推了身上的被子起身,推開窗一看,只見夜色濃稠,天上無星無月,烏沉沉的一片漆黑。
西涼皇宮不若鳳翎國皇宮那般的繁華熱鬧,天黑的時候女子就不準出門,這和草原上開放的民風倒是有些區(qū)別。
這時候的皇宮里沒有宮燈,也沒有來回行走的巡邏侍衛(wèi),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凝歌扎了裙擺,身手敏捷的跳出窗戶,循著記憶中的路就向著大風堂而去。
西涼皇宮極為簡單,大概也是因為這里的冬季極為寒冷,根本就養(yǎng)活不了任何指物的緣故,所經(jīng)之處并沒有太多的花園,宮中最常見的反而是厚重的松柏和筆直的白楊。凝歌很是順利的就到了大風堂門口,隱在一處長勢忒好的松柏之下。
大風堂門口無人看守,卻是點了兩盞雪白的長明宮燈,照的那陳舊的牌匾莫名的詭異起來。在凝歌的理解看來,這大風堂不過是一個專門的靈堂,掛著白色燈籠也并不稀奇。
只是這大風堂的大門專門上了鎖,卻是叫人心有戚戚焉了。
難道果真是如固倫公主說的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么?
凝歌正猶豫之間,就聽見樹上悠悠傳來一聲男聲:“娘娘真是好雅興,這個時辰了來這等晦氣的地方?!?
凝歌一愣,還未抬頭就見面前一襲紫衫繚繞旋轉,一人從樹上翩然而下,堪堪落定在她面前。
“原來是明國公大人,失禮了?!蹦韪A烁I碜?。
凰肆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在掌心,瞧著凝歌的身形道:“你倒是不慌張,顯然是有備而來??磥砟锬锶缃裼辛嘶饚r之王護體,膽子愈發(fā)大了?!?
“四爺沒有火巖王,不也是來了這大風堂?”
凰肆挑眉:“你早知道我會來?”
凝歌點頭:“八爺?shù)乃酪讶皇且筛]重生,既然非蛇毒,總是要有其他的原因。四爺不曾在現(xiàn)場說起,顯然是有自己的顧忌,所以我也猜四爺必定會來重新驗尸,卻不料四爺來的這樣的快罷了?!?
凰肆深深的看了一眼凝歌,許久才道:“你倒是坦蕩蕩的,只是如今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你,你篤定了我會來,難道還覺得我會幫你不成?”
凝歌緩緩搖了搖頭,許久又堅定道:“若是我覺得是呢?”
凰肆無言,啪的打開手里的折扇,目光掃向那忽明忽暗的宮燈,扇風吹起額前散落的長發(fā),一縷一縷的糾纏在那復雜的眼神里,只不過是風又拂開了長發(fā)的功夫,凰肆那一雙桃花眼就退去渾濁一片清明,微微上揚成一個叫人放下心防的弧度,嘴里笑道:“娘娘圣明。“
凝歌只感覺堵在心里的一口氣登時通暢了,心里那塊懸而未決的大石頭轟然落地,心房中一下子就清凈了許多。
“謝謝?!蹦瓒Y貌性的說道。
凰肆搖搖手背對著凝歌就準備向著大風堂走去,也不說是不是受了凝歌這淺淺的兩個謝字的刺激。
大風堂門口的鎖是特別的,是用冰山下千年寒鐵打造而成,晃動起來聲音清脆悠遠,只是那鎖頭若非是用配備的鑰匙之外,也非是一般的力量所能斬斷的。
偏生這大風堂的圍墻極高,即便是用輕功也是要幾個起落在能到達頂端,凰肆皺眉,正琢磨著那鎖頭要如何打開的時候,凝歌忽然開腔:“四爺是醫(yī)者,身上當時隨時都帶著銀針的吧?”
凰肆一愣,旋即點頭。凝歌攤手道:“可否把銀針借給我一用?”
凰肆沒有猶豫,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一根細長的銀針出來,“給?!?
凝歌捏了那銀針,又摸索到了門上的鎖頭透了進去。動作嫻熟,神色淡然,好似橫在面前的并不是一扇掛著玄鐵鎖頭的大門。
凝歌在現(xiàn)代接受的殺手訓練之中,恰好就有一門登堂入室的內容。這世上的鎖芬蕪復雜,大到激光鎖,小到小小的銅鎖,事無巨細,凝歌都學過如何用最輕盈的辦法打開并且順利穿過,只不過從前她的目標是要了門對面的人的性命,而今時今日,她的目的卻要穿過這扇門去看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人。
凰肆看著凝歌嫻熟的動作,嘴角微勾,稀奇道:“娘娘身份尊貴,卻不曾想會這些個旁門左道?!?
凝歌隨口道:“謀生罷了。”
凰肆眼神微閃:“那皇宮吃的不好么?”
凝歌一愣,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只是說出去的話卻是如潑出去的水無從更改,恰好這時候手上微微一個震動,那鎖“咔噠”一聲在凝歌手里打開,凝歌精神一凜,道:“開了。”
凰肆俯首,就見凝歌三兩下處理了那纏繞在門上的鐵鏈子纏在自己手上。稀奇的是他擺弄這些個鐵鏈子的時候尚且還會互相撞擊叮當作響,若是有人經(jīng)過必定要驚擾行人,而凝歌整個開鎖過程中不曾聽到有半分撞擊的聲響,輕巧的像是他們是這里的主人一樣。
凰肆勾唇道:“娘娘的本事還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此時正逢凝歌一只腳跨進門里,聞言微微一愣,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凰肆,只是凰肆臉上掛著慣常有的笑意,眼神忽明忽暗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四爺,您還是先進來吧?!蹦柙S久才開口說道。
凰肆沒有什么意見,舉步進門,凝歌動作利索的進了門,憑空感覺一陣陰冷之氣從腳底蔓延而上,長風流竄,卷起裙角一陣飛揚。
凝歌進去之后眼光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偏殿,腳步微微一個怔忪停留在了原地。
偏殿門口依舊是停著那尊奇怪的雕像,門上的鎖頭似乎也不曾動過。只是凝歌好奇,那尊雕像到底是什么個模樣,正想著,下意識就向著那偏殿走了兩步,想要湊近了看那雕像的容貌。
“娘娘在看什么?”凰肆掃了一眼偏殿的方向。
凝歌一愣,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向著偏殿走了幾步,連忙停下腳步脫口道:“那門口的是什么?”
凰肆看了一眼片店門口的人形雕像,純黑色的雕像隱在沉沉的夜色里面看不清楚面容,心下了然:“那是三姑娘像?!?
“三姑娘像?”凝歌詫異。
凰肆點頭,扇子在面前打開,迎著風瞇起了眼睛。
“是了,據(jù)說是這草原上的女神,能鎮(zhèn)邪壓魔。他們說這里是陰寒之地,也必定是懷疑這里是有鬼神出沒,所以在這里樹一尊三姑娘像也并沒有什么不妥。娘娘不必詫異?!被怂吝@樣說著,眼神微微有些閃動。
凝歌又問:“三姑娘是誰?”
凰肆淡笑:“娘娘不必詫異,三姑娘不過是草原上的人杜撰出來的女神,無形無貌,能保佑女子平安,震懾陰邪之地。而且三姑娘和眾人推崇的神仙不盡相同,三姑娘通體純黑,就連身上穿的斗笠也是黑色的,所以即便娘娘站在三姑娘像的下面也是看不清她的面容的?!?
凝歌哦了一聲,心中對于那三姑娘總是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草原之神?
只是為何供奉在露天之下,還是在這污穢之地?
“娘娘,還是先去正殿吧。”凰肆說。
凝歌回頭看了一眼那黑色的三姑娘像,又看了看偏殿那厚重的門鎖,見凰肆不準備在這里逗留,索性就把心中疑竇甩的遠遠的,跟上了凰肆的腳步去了正殿。
凰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火把點上,尋了大風堂里幾處燈火點好,總算是清晰看見了正殿中央端正擺著的冰棺材。
凰捌的尸體被封在冰棺內,凝歌和凰肆有默契的沒有說話,合力推開了那冰棺,露出里面凰捌已經(jīng)結了冰霜的面容。
凰捌的尸體已經(jīng)被扳直了凍結在冰棺內,只是身上的血衣還不曾換下,就連臉上那詭異的表情都尚且還保持這原來的樣子。
眼睛尚且不能閉上,臉上的鮮血也已經(jīng)凝結成了冰。
火把的光芒下這樣的場景總是十分的瘆人,凝歌卻絲毫都不在乎,湊近了看了又看,總是覺得那周身的血色有些古怪,隱隱透著一種青黑。
她怕是自己因為天色不好看得不清楚,對著凰肆道:“四爺,這血……”
“是青黑色。是中了毒?!被怂两財嗔四璧脑掝^沉沉道。
凝歌臉色一白,直起身來。定定的看著凰肆:“果然是中了毒?”
凰肆抬了眼皮看了一眼凝歌:“你早就知道?”
凝歌搖頭:“不曾。我只是覺得奇怪。但是看著你白天的時候似乎不大確定也就沒有多問。只是這毒厲害的很,白日里的時候人死了也不曾顯現(xiàn)出來。若是當時論罪,怕是我已經(jīng)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凰肆抿唇,目光復雜的看著冰棺里的凰捌:“果真是個圈套?!?
凝歌探手想要去摸凰捌身上的鮮血,卻被凰肆一聲喝止:“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