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昭一大早地起來,知道顏清沅已經(jīng)走了,倒是愣了一會兒。
然后長出了一口氣,心想還好沒有搬進(jìn)東宮,不然這會兒該難受死了。
收拾了一下,先去院子遛了遛小瑜。
這時(shí)候姚芷荷突然頂著巨腹匆匆出現(xiàn)在花園里。
“小心點(diǎn),肚子這么大了,還這么莽撞。”寧昭昭扶了她一下。
姚芷荷的臉色實(shí)在是說不上好看:“城內(nèi)誥命,大約聽到消息,說是攝政王出京了,成全結(jié)對地去了大皇子府上,給皇后娘娘請安……”
寧昭昭吃了一驚。
皇后從城外回來之后,一直深居簡出。寧昭昭倒是讓人去送過幾次帖子。畢竟顏清沅抓了人家做人質(zhì),她也不好意思就這么大喇喇的上門。
可是回回都被拒絕了。秦皇后說想一心禮佛,暫時(shí)不見外人。
這陣子也沒見她召見過誥命。
然而……這個(gè)時(shí)候,誥命蜂擁而上,可不會像寧昭昭那么客氣。洛氏軟弱,倒不一定擋得住!
“因?yàn)槭裁词虑槿サ模俊?
寧昭昭一邊問就開始一邊往回走,打算更衣梳妝,馬上出門。
姚芷荷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道:“我是從榮睦府聽到的消息……似乎,是我娘,從年前就開始策劃的一件事。”
上次被榮睦大長公主逼上門,姚芷荷也留了個(gè)心眼,知道這公主府里肯定有她娘的暗釘。
但是吧,顏清沅帶著寧昭昭住了進(jìn)來。他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也沒用兩天的功夫,該趕走的也就趕走了。
姚芷荷索性就勢也在衰敗的榮睦府安排了自己的人。
這不,一早就有消息了。
“由頭自然想得好,說是過年沒有進(jìn)宮請安,給娘娘補(bǔ)上一個(gè)。但是我想,她大約是太子不在京城,逼了皇后娘娘回宮。”
寧昭昭擰了擰眉毛。
榮睦是想重建當(dāng)初京城的交際模式。
秦皇后的地位向來舉足輕重,所有人都明白,無論是老皇還是新皇在位,總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現(xiàn)在深居簡出還好,但她一旦回了宮,她還是大齊名正言順的國母。
接下來,就是要逼著寧昭昭回東宮去了吧。
寧昭昭倒是覺得回東宮去住也不無不可,侍奉孝順秦皇后她也是樂意的。
但是她不想被人逼著回宮!
再則,榮睦的手段一向了得。她會利用寧昭昭對京城交際圈的漠視,反過來把她漠視到底!
萬事只見皇后不見她,逼著皇后往前走,成為京城誥命圈的領(lǐng)頭羊。
那么,榮睦府就可以在最短的時(shí)間內(nèi)重歸榮耀了。
寧昭昭對交際圈的確很冷漠,但她卻也不傻。稍微用心想了想,就想到了榮睦到底想干什么。
還真是個(gè)賊心不死的老妖婆!
姚芷荷來通風(fēng)報(bào)信,委實(shí)是因?yàn)槟屈c(diǎn)母女親情已經(jīng)被消磨殆盡了。
旁觀者清,姚芷荷不再被她娘牽著鼻子走,仔細(xì)看榮睦現(xiàn)在的處境,甚至是有點(diǎn)可笑的。
江山還沒落穩(wěn),她竟然就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想要先自己崛起了。
要是她還在容睦身邊,那還當(dāng)真是要?jiǎng)褚粍瘛?
折斷時(shí)間先沉住氣,修生養(yǎng)息。等局勢穩(wěn)定了,再看看要怎么動(dòng)作。
畢竟顏清沅不同老皇,對她可沒有這么客氣。她最該做的,反而是順應(yīng)新帝,也圖個(gè)晚年安逸。
然而就是母女情分已經(jīng)淡了,姚芷荷還是在寧昭昭梳妝的時(shí)候,低低地說了一聲:“她也就是……一時(shí)半會兒的,沒想通。我母親這人,我最明白的,也就是,貪圖享樂。別的,倒沒什么大毛病。”
寧昭昭梳好了頭,此時(shí)便低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她論輩分是我的姑祖,只要不太過分,她總是可以安享晚年了。”
也就是看在姚芷荷的面子上,不然以寧昭昭的脾氣,這種倚老賣老,老想踩著人家上去的老妖婆,她還真是不打算留情面!
你貪圖享受是你的事,為什么要把人家拉出來做墊背?
就算抓不到要她命的把柄,要把她驅(qū)逐出京城,隨便給塊封地讓她滾過去,倉皇終老,卻也不難!
寧昭昭整理好了,穿了一身正經(jīng)的朝服。
和往常一樣,她并沒有戴太子妃的雛鳳冠,只是別了幾只鳳簪在發(fā)髻上。
這樣一則是為了對秦皇后表示尊重。榮睦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去捧秦皇后的時(shí)候,她若是整套朝服去見,未免讓人多想。仿佛她是特地來宣告,她才是正主的。
再則,這大年初二的,她只當(dāng)時(shí)是平常的走親戚。到時(shí)候就看誰敢在她面前多嘴了!
安撫了一下姚芷荷,寧昭昭還特地抱上了秦皇后最喜歡的小瑜,就出了門,往閔王府去了。
剛走到門口,果然就看到那里人聲鼎沸,竟然還有絡(luò)繹不絕的誥命馬車趕了過來。
“太子妃殿下駕到!”
眾誥命吃了一驚,連忙都下了車,俯身跪拜行禮,心里卻都七上八下的。
太子妃怎么來了……
莫不是知道了她們的打算?
“給殿下請安……”
寧昭昭卻是理都沒理她們,冷冷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吩咐奶娘抱好小瑜,大步往王府里去了。
迎面碰見剛聽到消息的洛氏和阿彤。
阿彤已然長成了個(gè)大姑娘,身量都抽條了不少,見到寧昭昭,高興得眉開眼笑。
“嬸嬸。”
她這些日子都被拘著不讓出門,她也是很想念寧昭昭的。
寧昭昭見到她倒是神色難得柔軟:“阿彤,你長大了。”
阿彤看見小瑜,眼前一亮,笑道:“弟弟也長大了呢。”
正想伸手去抓小瑜的袖子,就被洛氏給扯了回去。
洛氏的笑容卻是有些勉強(qiáng)。
她道:“阿彤,不要這樣,快給太子妃娘娘見禮。”
阿彤愣愣的。
寧昭昭仔細(xì)看了看洛氏的臉色。
這些日子她倒是豐腴了些……別院的一場共患難,大約分開久了也不算什么了。
她眼看著寧昭昭和秦皇后被扣住做了人質(zhì),應(yīng)該也明白了新老皇之間,不像她想的那么簡單。
只是那眉宇之間到底有些沒退干凈的興奮之色。
原來……剛才的熱鬧情景,還是讓她微微動(dòng)了心?
洛氏并不是貪圖榮華富貴的人。她是不是覺得,這些榮耀,才是秦皇后應(yīng)得的?
寧昭昭在心里嘆了一聲,知道也不能怪她,到底是沒什么主見的小女子。
她俯下身扶了阿彤一把,柔聲道:“阿彤,別這么客氣。我還是你嬸嬸。”
少女清澈的眸子里倒映著她的身影,似乎還有些茫然和無措。
寧昭昭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道:“阿彤,嬸嬸疼你的。”
說完也不管洛氏了,拉著阿彤的手開始往里走。
阿彤離開了洛氏,才顯得活潑一些,她道:“嬸嬸,府里突然來了很多人。”
“嗯,嬸嬸瞧見了,之前她們來嗎?”
“之前……每日客人都是不斷的。皇祖母不喜歡見人,所以大多數(shù)時(shí)候,都是母妃接待的。”
寧昭昭心想果然是她太老實(shí),還乖乖遞了拜帖,閔王府不接她還不敢來……
結(jié)果人家都是直接殺過來的。
“皇祖母前陣子落下了腿疾,一直臥床靜養(yǎng),也是最近,才能出來走動(dòng)走動(dòng)的……”
阿彤自顧自地說著,寧昭昭卻愣了愣。
“母后落了腿疾?”
阿彤也愣住了。她原聽洛氏在父親面前哭訴,說是皇祖母受了這么重的傷,為什么太子妃從來不來探望?難道太子妃還在記恨皇祖母……
父親寬慰她,雖不曾來探望,但到底派了最好的大夫來。
洛氏還是哭,說光有大夫有什么用……
寧昭昭低聲對這個(gè)孩子解釋道:“嬸嬸遞過好幾張拜帖,你皇祖母都拒而不見,嬸嬸就沒敢上門。”
阿彤天真地問:“可是嬸嬸不是太子妃了嗎?怎么還會怕皇祖母?她們都說,嬸嬸你權(quán)勢滔天……”
孩子的無心之言卻讓寧昭昭心里一個(gè)咯噔。
秦皇后對她的每一分情義她都記得,別人怎么想,她不在乎。只希望……秦皇后不要這么想。
寧昭昭揣著心事,漫不經(jīng)心地安慰阿彤:“怎么會……你皇祖母,是我的母后啊。我怎么會不敬愛自己的母后呢?”
阿彤道:“可皇祖母并不是皇叔的親生母親啊。”
寧昭昭:“……我是把她當(dāng)成親生母親來愛戴的。”
正在園子里走著,突然來了個(gè)行色匆匆的下人。
“殿下,皇后娘娘請您佛堂相見。”
寧昭昭愣了愣。
然而……若是別人,她可能會防著些。
可那是秦皇后!
雖然知道冒險(xiǎn),但她還是立刻做了決定。
她垂了垂眸子,道:“我知道了。”
當(dāng)下,她帶著阿彤,和帶著小瑜,就跟著那下人往竹林的方向去了。
佛堂立在竹林里,和外頭儼然是隔了一個(gè)世界,顯得十分僻靜。
寧昭昭一路到了竹林深處,終于看到了那個(gè)孤零零的小佛堂。
佛堂前面的石桌上坐著一個(gè),也是孤零零的人。
“……母后!”
秦皇后一身素衣,長發(fā)披散,和她從前的模樣竟然是大相庭徑!
寧昭昭還不敢相信,又叫了一聲:“母后?”
秦皇后回過頭,昔日明艷不可方物的面容,此時(shí)變得有些淡漠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