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左頌耽來見寧昭昭的時候,倒是提起了這位密相。
“……處事非常圓滑,殿下,他不一定可靠。”
寧昭昭淡道:“布衣出身,祖宗三代刨不出一個當官的,好不容易身居高位,會珍惜圓滑些,也是正常的。左大人,您從前不也是一樣嗎?”
左頌耽:“……”
寧昭昭道:“主榮他榮,主弱他死!我倒是信得過他的。”
左頌耽承認他說得有道理,徐硯的一切都是顏清沅給的,若是顏清沅不在,這位年輕的密相很快就會被扒下來。尤其是他現在坐到了國相的位置,如果再被扒下來,恐怕是連馬都沒得洗了!
但他就是覺得……寧昭昭委實大膽了一些!
還真是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底氣。
可他不知道的是,寧昭昭有信心的是自家的夫君顏清沅。
那個心眼小得跟針眼兒似的男人,也能把宋顧謹容下來,就知道他看人是極精準也極苛刻的,能認準了那一個,絕對不會是沒有原因的。
更何況是放在密相位置上的人,在他出城的時候,一手打理朝政的人,怎么可能不仔細斟酌?
既然顏清沅信得過,棒槌就敢!
她這個性子,雖然不如專業陰謀家那么周到,但勝在膽大包天,敢想敢做。
左頌耽自然不明白,但他只能想到,若是真的被她攪和壞了,總還有她強勢的夫君給她收拾殘局……宋顧謹為了她收拾爛攤子,估計也會鞠躬盡瘁。
大齊最優秀最能干的兩個男人站在她身后……她倒是確實有賭一把的底氣。
正說著話,突然鐘品蓮匆匆趕來:“殿下,綴郡主那里出了事!”
寧昭昭一驚。
齊綴自從束拓離開京城,就住進了端王府,竟是死活不肯過來跟寧昭昭一起住,說是想自己呆著自在。
想來她一直被人管頭管腳的,也是倦了的。更何況若是公主府只有閨中密友還好,偏偏多了顏清沅和鐘品蓮……
寧昭昭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就由著她去了。
但是齊綴的自立能力極強,端王府又有層層把守,怎么會出事?
當下,寧昭昭和左頌耽匆匆忙忙趕到了端王府。
還未及郡主的閨房,就看見這大冷的天,門外站滿了丫頭!
齊綴的貼身丫頭已經換成了兩個帛國婢子,膀大腰圓,此時也手足無措地在門外立著。
看到寧昭昭,那個帛國婢子連忙道:“郡,郡主,太子妃殿下來了!”
寧昭昭自上前推開了門,卻看見齊綴正站在門口,披頭散發,臉色蒼白。
“……怎么了這是?”
齊綴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回走,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一張小條子。
“原本是束拓給我的信。我拆開……變成了這個。”
寧昭昭伸手拿起來一看,發現那條子上只有一排小字。
我回來了,綴兒。
她疑問地看著寧昭昭。
“這是……陰連城的筆跡。”
寧昭昭皺了皺眉,道:“嚇唬你罷了,陰連城……已經死了!要模仿一個人的筆跡,再容易不過了。”
齊綴臉色蒼白,道:“我也這么想……可是我對他的筆跡再熟悉不過,他是左撇,寫字的時候,習慣收尾鉤。你看這個尾鉤,收得恰到好處,就是他的樣子……”
寧昭昭想到沈廷玉那張臉,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誰知道她片刻的沉默卻給了齊綴極大的壓力。
齊綴顫聲道:“他,他是不是回來找我了……你說,他家中多有秘術,有沒有讓人死而復生的法子……”
寧昭昭回過神,連忙道:“不可能的,表姐。他的尸體被阿沅保留下來,在黑市的尸窖里。而且……我是眼睜睜看著他被剖了的!”
“綴表姐,一定是有人假冒他的筆跡來嚇唬你的。就前幾天,我還看到有個人……”
寧昭昭突然住了嘴。她倒是不敢多說,怕齊綴多想。
齊綴抓著她,猛地道:“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寧昭昭斟酌了一下,才道:“就是那個沈廷玉……他原來是一直易容的,那天受了刑,那易容才掉了,慢慢變成陰連城的模樣。但不可能是他,他被關在大理寺,絕計是不可能逃出來,還能截獲束拓給你的信……”
齊綴愣了愣,才道:“你,你是說,他跟陰連城,長得一模一樣?”
“是一模一樣,可見他們族里,長得一樣的人,可能不止一兩個。綴表姐,你就算真的見到跟陰連城長得一樣的人,也千萬別驚慌。”
齊綴想不明白:“可,可怎么能長得一模一樣呢……”
寧昭昭仔細想了想,才道:“別忘了,還有削骨啊。顏家削骨的技術不就出神入化!你也說了,那陰家多秘術,能削骨也沒什么稀奇的。”
“為什么要削骨……”
“總有他們的原因,造出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也沒什么稀奇的。”
齊綴突然抬手捂住臉,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經死了!可,可是……棒槌,你信這世上有鬼神嗎?”
寧昭昭:“……”
開什么玩笑,她最怕鬼了好不好!
齊綴看著她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似乎那最后一根弦也繃斷了,她果然哭了出來,道:“我其實……殺他不后悔的。其實我就是有一點后悔,就是最后那一刻,他都要死了,我沒給他留下一個念想……”
寧昭昭低聲道:“你別多想了,他需要什么念想……”
齊綴捂著臉,似乎不想讓自己哭泣的模樣被她看了去,可聲音卻是顫顫還帶著哽咽:“我不知道……我就是怕……”
寧昭昭看她這樣非常心酸,一把摟著她低聲道:“綴兒姐。”
外間傳聞,大齊綴郡主,是何等妖媚惑人,又是如何優秀的的一位女諜……
可其實呢,她原本的心腸,并不是冷的。
大齊端王府的郡主,怎么會天生具備女諜狠辣無情的的心性?
她其實不過是個孤獨得有些銳利的可憐小姑娘罷了……
之前做下的那些事,哪一次不是無奈?
除了陰連城,她也沒有殺過自己的男人,哪怕是最卑微的面首。
齊綴其實骨子里是個倔的,感情上不肯拖欠。
就是從前她玩得瘋的時候,有婦之夫也是不碰的,更不愿意和人談真情,若是發現對方動了心,她也是會馬上轉身離開的那種。
她啊……一生唯獨虧欠的,就是瀕死的陰連城啊!
若是一直像從前那樣倒罷了,如今,她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跟在束拓身邊,雖然壓抑,但到底安逸。
從前那些被她刻意埋葬的軟弱,此時爆發出來,也是很可怕的。
寧昭昭哄著她,說這世上再不可能有陰連城……
齊綴還是哭了半天,說是怕鬼……
寧昭昭皺了皺眉,后來低聲道:“你跟我回公主府吧,我不放心。”
信都送過來了,可想而知不久以后那群人就會針對齊綴的動作了。
齊綴想了想,倒是沒倔。
當下在端王府把齊綴那一堆生活用品整理了一下,寧昭昭扶著眼睛都哭腫了的齊綴回了公主府,然后把挺著大肚子的姚芷荷叫來陪她。
寧昭昭出了門,把剛才一直跟著她的左頌耽打發回大理寺讓他無比查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然后又把束拓留在齊綴身邊的老嬤嬤和侍衛頭子叫了過來盤問了幾句。
說了幾句不對盤,她頓時怒火中燒,直接破口大罵!
“什么叫不方便透露給本宮?!你們的職責是什么?束拓把你們留在這兒就是為了保護綴郡主!如今那樣的信竟然落到了她手上,把她嚇成了那樣,還要你們這群飯桶有什么用?!她和孩子若是有個好歹,就算束拓的臉比天大,本宮也要活剮了你們!”
那老嬤嬤和侍衛頭子都是色變!
老嬤嬤壯著膽子上前解釋道:“王子給郡主的書信……我們怎么能偷看?更何況,那信是路上就被掉了包的……”
話沒說完,最近愈發暴躁的大齊太子妃殿下拿起旁邊的墨塊就扔了過去!
那老嬤嬤被她嚇了一跳!
“你們帛國人辦事的規矩,難道是出了事,不想法子解決,先找借口推脫責任的?”
那老嬤嬤僵了僵,不敢說話了。
私心里卻覺得不過是有人模仿過去的死鬼男人送來的一封信,至于這么大驚小怪的嗎?
至于寧昭昭要她說出他們和束拓一直以來的通信,好排查有沒有其他信鴿被截獲,若有截獲,又是在哪里截獲的時候……
老嬤嬤和侍衛頭子都覺得那是帛國機密,不方便為了一個受驚嚇的膽小女人透露給大齊的太子妃殿下。
“這次的事情,是我們失職了。等王子來了,我們會向王子請罪。”
喲,還挺倔?
寧昭昭冷冷道:“等你們王子回來,綴郡主都不知道成什么樣了!這個責任誰來擔?”
老嬤嬤不屑地道:“屬下擔了就是了。”
意思是說齊綴怎么樣無所謂,他們愿意承擔責任?
頓時寧昭昭勃然大怒:“掌嘴!給本宮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