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沅做事一向雷厲風(fēng)行,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就立刻派人順著運河往下查。
現(xiàn)在問宋顧謹(jǐn),跟他一起落水的方緋去了哪兒,最后見過誰,以及最后,方緋用來誘他出去的線索到底是什么,他也是統(tǒng)統(tǒng)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他要回京城。
到底為什么回京城,他也不知道。
寧昭昭把水心叫了過來,問他有沒有印象。
宋顧謹(jǐn)看著含淚的水心半晌,還是搖搖頭。在他心里,水心就屬于一團(tuán)模糊的那種。
最終顏清沅先給他開了一副安神藥,竟然非常大方地讓他在公主府住下,讓水心貼身照顧他。
寧昭昭跟著顏清沅出了門,還十分焦慮,道:“安神藥有用嗎?”
“沒用也沒法子,我當(dāng)時還不是一直吃安神藥。”
寧昭昭想起顏清沅罹患頭風(fēng)癥的那陣子,也是……一天到晚讓他睡著的。
“那宋先生到底能不能治好?”
“這種病,三分靠藥,三分靠他自己,剩下四分,靠天。腦袋里的東西壞了,我總不可能把他的腦袋切開補。”
寧昭昭聽出了他的不耐煩,但還是問他,道:“宋先生腦袋后面那個疤……看起來十分詭異。那是什么?是有人特地做成那種形狀的嗎?”
顏清沅似笑非笑,道:“對,那是一個族徽的模型。”
寧昭昭愣了愣。
顏清沅淡道:“虎頭徽,最初的時候,是做成那個形狀的。”
虎頭徽?
那不是……昔日鎮(zhèn)遠(yuǎn)侯府,宋氏的族徽?
寧昭昭嚇了一跳,道:“宋氏……不是只剩下一個宋慧心了嗎?”
宋慧心還在缸子里呆著呢!不可能跑到運河上去,給宋顧謹(jǐn)來那么狠的一下吧!
顏清沅道:“你別忘了,宋慧心當(dāng)初投靠的是誰,而我們在城外,是和誰作戰(zhàn)。”
“不是汝南兵嗎?”
顏清沅愣了愣,然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了嘴,頓時懊惱,掉頭就走。
棒槌氣道:“你給我站住!你說,你出城到底跟誰作戰(zhàn)了!”
顏清沅快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棒槌一頭撞到了他寬闊的肩背上。
撞得暈乎乎的,卻暴跳如雷:“你這個大騙子!”
顏清沅無奈地道:“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那你為什么要騙我?”
“怕你擔(dān)心”,顏清沅有些無奈,扶著她的肩膀,道,“汝南王府鋌而走險和羅山勾結(jié),這也是我這次揮兵汝南最好的借口。我在城外遇上的是他們二部的聯(lián)軍。還有……齊川。”
寧昭昭想了半天,才想起他的表弟齊川。
當(dāng)初雅王魯王二部造反被下了大獄,齊川差點被顏清沅給活剮了。
還是顏念平來求過寧昭昭,寧昭昭委婉地勸了勸顏清沅,才算是保住了齊川一條命。
可是后來,城亂的時候,齊川趁機逃走了。
沒想到現(xiàn)在,他和羅山聯(lián)手,又殺了回來。
他是鐵了心造反,被顏清沅的部下斬殺于陣前,還是清點尸體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他在。
當(dāng)然,他是一了百了死了痛快,卻給了顏清沅徹底滅番的借口。
齊川是在京城里游走多年的人,尤其是,他多年來也沒干別的,專門研究調(diào)查京城各種大小事務(wù)。可以說,他對京城了如指掌。
這次還好是顏清沅出城早,不然真由他帶路攻入京城,恐怕京城又是一場大亂。
寧昭昭來不及埋怨大騙子,只是急道:“那宋先生頭上的印記到底是怎么回事?像你說的,如果宋先生身上有什么秘密,他們完全是可以滅口的,為什么給他添那么惡心的一個疤?”
顏清沅沒好氣地道:“我要是知道,還派人去查?”
“……”說的也是。
寧昭昭耷拉著腦袋跟著生氣的某大黑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嘟囔道:“真是奇怪啊……城外的余孽你清干凈了嗎?宋先生既然遭人烙下那樣的印記,卻一路平安回到了京城。哎,你說沈廷玉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我在等羅山的戰(zhàn)報。”顏清沅冷冷道。
寧昭昭抬起頭:“嗯?”
“只要攻破羅山,還有什么是不知道的?還需要去問什么沈廷玉!”
也對,大戰(zhàn)都開始了,也確實……沒必要再多費事。
現(xiàn)在羅山都自顧不暇了,舉族遷徙都是有可能的,哪里還有心思來京城作亂?
寧昭昭這才揚起笑臉,湊上去挽著顏清沅的胳膊,道:“你別生氣了,大不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你騙我的事兒了。”
說到這個,顏清沅這小子竟又一肚子火氣了!
他咄咄逼人地道:“我瞞著你就是不想你擔(dān)心,結(jié)果看來還是我想太多了,你就算知道了也并不會多擔(dān)心嘛!我話音都沒落呢,你就開始宋先生長宋先生短了!”
寧昭昭嘟囔道:“你自己也說了,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你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鬧?”
“……你無理取鬧你自己不知道?”
頓時顏清沅暴跳如雷,被她氣走了。
寧昭昭氣得不行,連忙追上去,道:“你這人,最近怎么回事啊,脾氣越來越大了!造反了?”
這普天之下誰敢說皇儲造反?
一眾侍女連忙都退下了,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讓他們安安靜靜地吵架。
寧昭昭追著他道:“你給我等等,等等!”
顏清沅抖著那從來不存在的夫綱,都沒有回頭看一眼,非常硬氣地道:“除非你知道你錯了,不然休想我再理你。”
“……”
寧昭昭湊上去,嬉皮笑臉地道:“我錯了。”
顏清沅愣了愣,然后反而更生氣了,道:“你就知道哄我!”
寧昭昭也生氣了,道:“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樣啊?人是你一手栽培起來的,也是你讓他住在這兒的,轉(zhuǎn)個身對著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算怎么回事?顏清沅你就是個傲嬌鬼,裝了大方回來給我臉色看!”
她陡然拔高的音量讓顏清沅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
幸而他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然后非常嚴(yán)厲地道:“這是你對夫君說話的態(tài)度?”
喲,又開始抖上了?
寧昭昭冷冷道:“我軟乎著說話你不是說我哄你?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干脆咱倆別說話得了!”
說完她一揚高傲的下顎,走了。
顏清沅氣急敗壞,到底沒有追上去。
全全偷偷摸摸地靠近的時候就聽見他在自言自語什么……
“小爺這次非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全全假裝沒聽見,道:“主子,徐相來了。”
“哦,他來干什么?”
“好像是為了欽天監(jiān)的事兒。”
顏清沅略一琢磨。
全全還以為他在琢磨國家大事呢。
誰知道他突然冒出一句,道:“平時,誰跟瑜兒最親近?”
全全愣了愣,道:“自然是太子妃殿下。”
“除了太子妃呢?我說的是侍女。”
“那就是碧芹姐了。”
顏清沅點了點頭,道:“你去吩咐碧芹,不管她怎么暗示明示,想法子,讓瑜兒去找他娘,要妹妹。”
“……”
顏清沅竟然絲毫不以為恥,一瞪眼,道:“還不快去?”
全全心想,您這是又想給太子妃殿下點厲害瞧瞧?沒的回頭又討一頓打。
雖心里這么想著,但到底不敢多話,轉(zhuǎn)身走了。
顏清沅道貌岸然去見了徐硯。
期間寧昭昭帶了小瑜去陪宋顧謹(jǐn)吃飯,一邊默默地觀察他。
失去了記憶的宋顧謹(jǐn),生活習(xí)慣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多細(xì)節(jié)上東西都沒有改變。
但奇怪的是,從前他最愛吃的東坡肉,這次吃兩塊,就不再碰了。
寧昭昭愣了愣。
還是小瑜道:“宋叔叔,您怎么不愛吃東坡肉了?”
宋顧謹(jǐn)?shù)溃骸坝湍仭!?
“但您從前最愛吃的,吃飯只要這一碗,就夠了。”
宋顧謹(jǐn)顯然莫名其妙,半晌,才道:“府上的廚子不錯,做得很爽口。但確實……太過油膩了一些。偶爾嘗嘗還行,但若是真的一頓下來都這么吃,未免太過了些。”
他無論如何想不通,自己從前竟會嗜食東坡肉?
這實在是……和他的口味不相符啊。
寧昭昭嘆氣,道:“不愛吃就不吃了吧。”
她心想大約是失憶了之后,口味也有些改變。也是,他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口味清淡些也好。
小瑜天真地道:“我從前,覺得宋叔叔可厲害了呢,您是大理寺卿,經(jīng)常瞧見尸體什么的,我還聽說,宋叔叔會親自驗尸。可是每次還能吃東坡肉……我第一次瞧見死人,幾天都沒吃下肉呢。”
宋顧謹(jǐn)笑了笑,不說話。
寧昭昭倒是沒多想,吃過飯,宋顧謹(jǐn)喝了藥要休息,她就帶著小瑜退了出去。
突然想了起來,就問了一句:“太子吃飯了沒有?”
墨珠道:“和徐相還在議事。”
“吩咐廚房……準(zhǔn)備一下,也留徐相吃頓便飯。”
“是。”
書房里,徐硯眼睜睜地看著從剛才開始一直板著臉的顏清沅突然眉宇舒展,笑了起來。
原來是太子妃殿下讓人來送飯了。
顏清沅心下得意,面上不顯,只道:“徐相也留下來吃個便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