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顏清沅是被吵醒的,可沒想到他醒了以后把到處亂跑的寧昭昭抓回來按在桌邊吃了早飯,就匆匆要出門。
寧昭昭一邊給他拿衣服一邊埋怨他,道:“也不多睡一會兒,剛合上眼吧?”
顏清沅捏了捏她的臉,笑著走了。
他走的時候蕭佐已經帶兵站在門口等著他了,回頭看到寧昭昭籠著袖子站在門口,披著頭發玉蘭白的長裙,小小的一個。顏清沅皺了皺眉。
“走吧。”他道。
蕭佐一身甲胄,緊跟了幾步,神色間有些肅穆,道:“宋氏不講信用,你當真還要幫他們?”
“幫,怎么不幫?”顏清沅冷笑了一聲。
沒撕破臉接著演戲誰不會?要是敢撕破臉,那更好!
蕭佐憤憤道:“我最看不得姓宋的那娘們兒那副偽善的嘴臉!”
顏清沅沒說話,又想起了剛剛回頭的時候看到的門里的寧昭昭。
他心想,他本來不想爭不想搶,但是宋氏若太過分,就別怪他翻臉無情了。
寧昭昭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然后就回去補覺。
剛合上眼沒多久,碧芹就小聲叫她起來,說是大理寺宋顧謹左頌耽一起來了。
“說是為相府太夫人的案子來。”
寧昭昭只得爬了起來,梳頭換衣服。
怎么說都是她的祖母,又是公事,再不愿意她也得做出個樣子來,免得被人拿到把柄。
宋顧謹從進來就在恍神,云里霧里,跟左頌耽一起坐下了。
左頌耽感慨道:“這王府就是不一樣,王府里也沒什么人,地龍還跟不要錢似的鋪著。瞧瞧這擺設,這雅致的勁兒……到底是個姑娘家啊。”
宋顧謹沒說話,低頭看著眼前成套的雅蘭茶具。有些不相信著是她的品味,她并沒有在端王府住多久。
少頃,侍女打開門,說是寧昭昭到了。
宋顧謹抬起頭,見她穿著梳妝都非常正式,白尾披帛,湖藍色長裙,貴氣之中隱隱又有些稚氣,額前一顆瑪瑙墜下,襯得波光瀲滟的一雙眼。
寧昭昭低聲道:“宋大人,左大人。”
她進了屋,跪坐在茶榻上,一眼都沒看宋顧謹。
哼,登徒子。
左頌耽笑道:“才多久沒見,寧大小姐又美了幾分。”
“左大人,你我也說不上是朋友,若是要閑聊的話不如改天。”寧昭昭毫不留情地道。
左頌耽瞇著眼道:“大小姐還是和從前一樣直爽風趣。”
他暗指她現在想跟他們撇清關系卻是來不及了。當初她在牢里的慫樣,誰沒見過啊。
可惜了,寧昭昭的臉皮比城墻還厚實。
她笑道:“左大人呢,倒是變了些,不像從前那么諂媚不要臉了。”
左頌耽:“……”
寧昭昭是個很敏感的人,從一早就看出左頌耽這種人是個極其狡詐又容易翻臉無情之人。他從寒門,年紀輕輕爬到這個位置,靠的當然不僅僅是才華。
相比起寧相的靠出賣美色和身體來謀取榮華富貴,左頌耽其實更狠一些。只要有人給好處,只要能往上爬,他什么都賣。
而此時,左頌耽的態度不但比之前有所改變,而且說話神態還隱含著眸中攻擊性。
他已經站到了她對立的一面。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收了誰的好處了。
寧昭昭眼珠子轉了轉,放下杯子,道:“宋大人,有話直說吧。沒事的話,我也想好好休息了。”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宋顧謹此時卻才回過神,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睛,道:“大小姐,冒犯了。這次來,是為了您相府的殺人案。”
“哦,兇手不是抓到了嗎?”寧昭昭漫不經心的道。
宋顧謹也沒計較她那個態度,只是耐心地道:“您祖母已經有了供詞,需要請您對一對。您和死者李強,是有舊怨的,對嗎?”
寧昭昭冷笑了一聲,毫不避諱地承認了,道:“對。”
“什么樣的舊怨?”
左頌耽已經開始做筆錄。
“我祖母想把我嫁給他,這樣便能把我拴在她身邊,聽她的話。大約恐我不從,有天早上我去佛堂為她祈福,李強就躲在佛堂中,意圖施暴。”寧昭昭語氣平板地敘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宋顧謹的手捏著茶杯,過了一會兒,才道:“然后呢?”
“施暴的過程最好可以詳細說一下。”左頌耽補充道。
“先是給我下了藥。藥下在輜衣上。顏清沅給我解了毒,什么藥我也不知道。那天我還去佛堂,獨我一人。念了一會兒經,李強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宋顧謹聽不下去了。
左頌耽反而興致勃勃,道:“然后呢?”
“然后我們在小佛堂里打了起來,最后他被我閹了。”
“……”
左頌耽扭臉轉向宋顧謹,道:“是了,仵作說了,李強是個閹人。”
宋顧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那件事以后,你可有再跟死者見過面?”
“沒有了。”
左頌耽不死心,道:“一次都沒有?”
寧昭昭瞪了他一眼,道:“一次都沒有。”
左頌耽看了看宋顧謹。
宋顧謹斟酌了一下,道:“寧大小姐,你祖母指控你收買了城外的靜慈尼姑,蠱惑她殺了自己的侄兒。一則是為了引開你的弟妹要搶奪你父親的地契。再則,是為了報當初的一箭之仇。”
寧昭昭道:“不是我。”
宋顧謹猶豫了一下,道:“大理寺已將靜慈抓捕歸案。靜慈已經承認了收受了您的賄賂。”
左頌耽插嘴道:“這尼姑只要給錢就辦事,做這事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寧昭昭皺眉。
宋顧謹站了起來,道:“大小姐請跟我們到大理寺走一趟吧。”
左頌耽幸災樂禍地指著他剛剛做的筆錄道:“這些東西仔仔細細查一遍,再給大小姐洗清一次嫌疑,可夠大小姐在里頭呆很久了。”
宋顧謹低聲道:“我知道大小姐是無辜的。”
左頌耽冷嗤了一聲道:“那也得先跟我們回去,查了再放出來。”
“大理寺,是最公正不過的地方了……”左頌耽的聲音變得漸漸模糊。
寧昭昭心想,真倒霉,竟然又要進去了。李氏還真是到哪兒都不消停。
可是聽左頌耽的口氣,應該是有人故意要把她弄到牢里去蹲一蹲。
是誰呢?
寧昭昭這么想著,站了起來,道:“可否容我去準備一下?”
宋顧謹回過神,突然無法面對她平靜的樣子。
左頌耽好似是無心之言,卻提醒了他……
當下他顧不得別的,只道:“我們在外面等大小姐。”
說著就陰沉著臉走在了前面。
幾乎是一出門,他就揪住左頌耽的領子。
“哎喲,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左頌耽做出了害怕的樣子,眉宇之間卻又有些嬉笑。
“什么意思?為什么要把她關進去?”宋顧謹忍著氣壓低了聲音道。
還讓他親手來抓!
“我怎么知道啊,問你娘去啊。”左頌耽不怕死地笑道。
“我娘給你的好處?我娘還說什么了?”宋顧謹皺著眉道。
左頌耽盯了他一會兒,突然發力,一拳揍了過去。
宋顧謹沒有防備被他打了個正著,臉都甩到了一邊,同時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揪歪的衣領。
“沒錯,我是收了你娘的好處。那又怎么樣?心里有氣你找你娘去啊,沖著我嚷什么嚷?”
左頌耽憤憤地想,他一向是收一家錢辦一家事,這次破例給他提了個醒,他也不知道惜福。
不一會兒,寧昭昭就收拾好了,又穿了她上次進去的時候用的那件超重超大的的大氅。別的東西倒是沒帶,頭上的首飾也卸了個干凈,滿頭青絲梳成了個長長的辮子垂下來。
“走吧。”她淡淡地道。
左頌耽突然跳到碧芹前面,笑道:“不好意思,這次因為是命案,性質不一樣,她是貴女也不能帶丫鬟。”
碧芹頓時眉毛都要立起來了,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
那把尖銳的嗓子把左頌耽嚇了一跳,連忙道:“啊喲我的親娘,這是母老虎啊。”
碧芹氣道:“你親娘來了都沒用!你有本事再說一次,你剛才說什么?!”
“……”左頌耽想了想,聲音弱了下去,道,“沒什么。”
碧芹冷哼,道:“丫鬟能帶嗎?!”
左頌耽不敢嚷了,只道:“真不能帶,這是命案,跟上次不一樣……”
“哦,那你把我也抓進去吧!我也知道不少呢!”碧芹爽快地道。
左頌耽:“……”
寧昭昭無奈地道:“碧芹別胡鬧,大牢里是好玩的地方嗎?”
碧芹心想,大牢里不好玩,那也比丟了郡主的二爺身邊好玩。
她義無反顧地道:“要嘛今兒就把我一起帶走,不然我就……”
左頌耽發現她的視線投過來,警覺,道:“不然怎么樣?”
“不然就毆打朝廷命官!這個罪名夠不夠我進去了?!”
寧昭昭:“……”
左頌耽:“!!!”
最后碧芹還是雄赳赳氣昂昂地跟著他們走了。
這次宋顧謹帶了馬車。寧昭昭也沒多看他一眼,自己爬進了簡陋的大理寺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