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一天,端王府安靜了下來。
據說忠王府的整頓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最后的收尾。第二天新娘子就要過門了,今天還在打掃院子,這也是一件奇事了。
連一向嚴肅的華側妃,看著寧昭昭的眼神都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只道:“嫁過去了,你就是個大人了。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你自己擔起來一些。殿下他是一個人過慣了的,你們府里也沒有長輩,只好你自己辛苦些……你也別跟他計較這么多,這男人分好幾種。其中有一種,成親之前殷勤著,成親之后到底會憊懶些……”
話還沒說完,就被端王瞪了一眼,華側妃只好訕訕的閉嘴了。
寧棒槌聽了只是笑。華側妃的意思她明白。顏清沅多寵她,寵得簡直就沒底線了。但是華側妃作為長輩,自然會擔心一旦濃情蜜意不在,她的脾氣又被慣大了,夫妻之間相處難免會出現問題。
端王則沒想那么多,很直接地對寧昭昭道:“小外孫,你記住,外祖父永遠是你的靠山。受委屈了,回家來,外祖父在。”
華側妃大急,道:“王爺!瞧您說的這個話,昭昭這是要出嫁了,自然就不能讓她回來。她在夫家和和美美一輩子才好。您難道能護著她一輩子啊?夫君才是她一輩子的靠山!”
端王撓了撓耳朵,道:“本王這副身子骨,再活個二三十年,應該沒什么問題……”
“王爺!”華側妃受不了了。
端王哈哈大笑,寵愛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對寧昭昭道:“若是你表姐綴兒在這兒,本王便不說這話。你畢竟是長于京城,頭十幾年你娘不在了,你一人過的那苦日子。連著你娘受的幾十年苦,外祖父一并補償給你。”
寧昭昭聽了,有些動容,低聲道:“外祖父放心,昭昭不會讓您擔心的。”
端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是個懂事的姑娘,能讓二小子動真心要娶你,那他肯定是打了一輩子對你好的主意。他打小沒有爹娘,性子又頑劣,養成了一副極無情極執著的心性。如今他既然一心牽掛著你,那你就多看著他一些,能讓就讓著些。外祖父只盼著你們倆平安到老。”
“實在不行了,就回西域來,做我端王府的小郡主也不錯。”
寧昭昭怔了半晌,最后看著這位長輩,輕輕點了頭。
然后那天晚上,她和家里的兩位長輩幾乎是秉燭夜談。直到丑時,也沒休息一會兒,就直接去梳妝了。
要說寧昭昭的心情……也還是云里霧里的。說她這就要嫁人了,還真沒什么真實感。
喜娘一縷一縷地梳著她的長發,綰成別致的發髻梳在腦后,像一只張開雙翅的蝴蝶,然后用珍珠和翡翠等寶石點綴成蝶翼上漂亮的紋眼。額前綴著精致的一縷垂簾,腮邊點著朱砂。
端王府從西域來,他們家的郡主出嫁,講究的是西域的規矩,新婚這一日新娘子打扮得像是謫落凡間的蝴蝶仙子,取意繁衍和美。
新娘子的嫁衣也是繡滿了明黃色的蝴蝶,給厚重喜氣的大紅色也增添了一些靈活的色彩。因為是皇家郡主嫁為王妃,紅色喜服的綬帶,對襟等處,長長的披帛,用的都是明黃色。
嫁衣是大前天秦皇后送來的。雖然按照規格,沒有壞了規矩,但是也高調得驚人。除去已故的太子妃徐氏,本朝還沒有那一位公主郡主出嫁能有這樣一身行頭。
而且款式別致一看就知道是西域的風格。擺明了就是說,你們要是有什么不滿意,就去找端王吧。這是他的外孫女,就是他罩著的。
皇后這個作法有些激進。但是端王沒反對。
只有顏清沅不知道而已……
等吉時到了,外面響起禮炮聲,顏清沅來接親,結果就看到了蝴蝶似的新娘子,在眾人的扶持下款款而出,頓時目瞪口呆……
寧昭昭已經蓋上了蓋頭,被人扶著站在一邊一動不動,少見的乖巧。
顏清沅回過神,神色復雜地看了端王一眼,當著眾人的面給端王做了個揖,而且是一揖到底。
端王眸中深沉,道:“老夫將端王府的珍寶交給你,望你莫辜負老夫。”
顏清沅低聲道:“不敢辜負。”
說著看了一眼端王身后呆呆的小棒槌,由衷地笑了。
寧昭昭被扶到門口,從蓋頭底下望了滿眼的喜慶紅色,一眼望不到盡頭。
端王府為她鋪就十里紅妝。而她的夫婿今日一身紅衣,想來還如從前那般豐神俊朗,正站在她面前,不知道以什么神情正望著她。
寧昭昭微微一笑,之前還覺得這親成得有點倉促,不但自己不滿意,還有點為阿沅心疼。
可是到了現在,她心中郁結之氣盡去。
只要嫁的人沒錯,什么都不重要。她得趕緊打起精神來啊,今日可是她大喜啊。
顏清沅按規矩把她從端王府的臺階上抱了下來,放進花轎里,忍不住掀起蓋頭偷偷看了一眼,看到她的大濃妝愣了愣,然后又笑了起來。
寧昭昭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看什么看,快出去。”
顏清沅笑了一聲,也沒強迫她,只先退了出去。
隨著禮炮聲和笙歌樂鼓,轎子被抬了起來。
寧昭昭一晚上沒睡,困得要瘋,上了轎眼睛就合上了。
不過她還是很警醒的,轎子落地的時候那一震,就把她給震醒了。
“王妃落轎!”
寧昭昭連忙坐直了身子,喜娘掀開簾子把她扶了出來。
一則是寧昭昭剛睡醒精神不好,再則也是鬧哄哄的一團亂,讓人松了警惕。寧昭昭一下轎就不知道踩到了誰的腳,然后一個踉蹌,雖然勉強站穩了,但是因為動作太大,頭上的蓋頭都落了下來。
頓時身邊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包括剛才歡呼的,鼓掌的,鬧喜的。一個個都呆呆地看著她。
一時之間氣氛尷尬的幾乎讓人窒息。
寧昭昭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蓋頭,又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好像若無其事的喜娘,冷哼了一聲,沒事兒人似的就跨過了地上的蓋頭,走向了不遠處仿佛完全沒有看到這一變故的顏清沅。
另一個喜娘連忙道:“王妃進府!”
周圍的樂聲這才又響了起來。
顏清沅干脆棄了綢子不用,直接拉住了她的手,道:“本王迎娶端王府郡主為妻,就按西域的規矩來吧。”
立刻吩咐了人,把忠王府上掛的紅色喜綢,甚至禮部準備的官方賀貼什么的,全都拆下來。
周圍再次鴉雀無聲。
禮部的官員一直在身邊,此時看到顏清沅的部下二話不說就開始拆他們布置了一整天才按規格布置下來的禮堂,頓時大驚失色。
“殿下,殿下!王妃只不過是把蓋頭弄掉了而已,何必把整個喜堂都拆了?”
顏清沅笑道:“她穿著的本來就是西域禮服,還戴什么蓋頭?如今她的蓋頭掉了倒是正好,我便用整個西域禮來迎她入府。”
“我大齊忠王,就算娶的是端王府郡主,又怎么能以西域之禮迎之?這,這不是……”
這不是打大齊皇室的臉嗎!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一個面容俊美的……光頭,從后面探出頭來,笑嘻嘻地道:“你可別在這兒嚷嚷,我主子大喜的日子呢。”
“!!!”
這時候,不遠處皇后鑾駕也到了。
隨著還有一大群百姓,突然歡呼著涌了進來,被侍衛攔住在外圍。不少來參加婚禮的官員都大驚失色。
皇后一身華服,走下鑾駕,在宮女的扶持下,身邊還跟著個布衣老者。
在場眾人連忙給皇后見禮。
“本宮在路上,遇見了這些百姓相約,說要來參加沅兒你的婚禮”,她帶著由衷的笑意,道,“本宮尋思著,你是大齊皇子,少了什么都不要緊,只要有了這天下百姓的誠心祝賀,便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啊。”
這是怎么回事?一向倨傲清高的秦皇后,怎么會和百姓混在一起?
只見那個老者有些激動地道:“去年除夕,京城方圓五十里都遭受了雪災,奸商屯糧不放,以至于百姓困苦。幸而有好心人放糧,才讓百姓挨過這個隆冬。老朽記得當初,親自來到老朽家中的那位青年,正是眼前的忠王殿下!”
“是啊,當時來草民家的,正是那邊那位俠士!別以為剃了個光頭草民就不認識了!”人群中有人興奮地揮手!
張邁:“……”
被張邁捂著嘴的禮部某官員:“……”
在一眾歡呼聲中,帶頭的老者激動地道:“今日聽聞王爺大婚,本不想打攪王爺,只愿在此恭祝王爺和王妃夫妻和美,一世昌榮!”
“恭祝忠王和王妃,夫妻和美,一世昌榮!”
整齊劃一的聲音傳來,氣勢驚人。
更有人大喊:“國有忠王,是大齊之幸也!”
顏清沅和寧昭昭連忙下了臺階,親自去扶那位布衣老者起身。
這顏大黑到了這時候,也顯得慈眉善目,十分有誠意:“您快起來,既然是參加本王的婚禮,便是本王的客人,哪有讓客人一直跪在堂外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