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cè)敫蹫车氖侨遗谂灒谝畣T的指引下,巨大的艦身劃出水紋,停靠在幾處棧橋,接著,一隊隊校尉搭上舢板與棧橋連接,許多人披著蓑衣下來。
暴雨中行船,未必會有什么危險,不過顛簸是肯定的,引水員透過薄霧,一雙眼睛直勾勾盯住上棧橋的人,終于,看到了個熟悉的人影。
沈傲披著蓑衣,左右有人護著他上了棧橋,一步步走出來,他顯得心情有些不好,不過步履還算輕快,一直到了碼頭這邊,便叫人去備好車馬。
因為回來的突然,所以并沒有人來迎接,車馬是在碼頭處借得,沈傲鉆進去,重重的吁了口氣,坐在馬車?yán)铮滩蛔∠耄骸氨就跤只貋砹耍 ?
“海正衙門。”沈傲坐在車上對車夫道。
泉州被一場雨洗滌個干凈,沈傲輕輕掀開車簾,看著倒退的街景,多不多時,車馬停下,沈傲從車中鉆出,步行的校尉立即小心翼翼到車轅這邊要攙扶他下來,沈傲搖搖頭,從車轅上跳下,道:“不必扶。”
海政衙門門口,幾個胥吏正沒精打采的跨刀而立,藩王們不來,今日也沒什么公務(wù),今日天空又是陰沉沉的,多半也不會有什么大事。所以他們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這樣的清早,實在打不起什么精神。
沈傲出現(xiàn)的時候,差役們不禁揉了揉眼睛,其中一個如見了鬼一樣,指著沈傲啊啊的說不出話,另一個醒悟過來,大叫:“通報。”連給沈傲行禮都忘了,飛快折身進去。
過不多時,吳文彩就快步出來,因為走的急,差點兒被腳下的東西拌了一下,邊上的差役扶住他,才沒有摔倒。
沈傲踱步過去,吳文彩靠近沈傲的時候,幾乎是拉住了沈傲的手,道:“殿下,回來便好!”
他看了沈傲身后一群風(fēng)塵仆仆的校尉,想必是預(yù)料到了什么,道:“走,先里面坐。”一路與沈傲并肩而行,道:“陛下已經(jīng)駕臨了泉州,也是住在海政衙門,不過殿下也不必急著去覲見,這個時候,陛下未必能早起。”
沈傲笑呵呵的道:“陛下也來了,這倒是好極了。”
吳文彩道:“水師遠征,為何連軍情都沒有傳回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故?”
沈傲道:“本王就是事先回來傳消息的,水師還在規(guī)程上,本王便坐了炮艦先回來稟告軍情了。”
等到沈傲與吳文彩都進了廳里,吳文彩臉色一變,道:“越國戰(zhàn)事如何了?”
沈傲正色道:“先是拿了占城,此后一路北上,取下升龍,越國宗室三百余人已經(jīng)全部押上了船,回泉州之后再明正典刑。”
吳文彩不禁搓著手,道:“當(dāng)真?”
沈傲倒是笑了:“這有什么可作假的。”
吳文彩道:“殿下沒有回來的時候,這泉州人心惶惶,尤其是藩王那邊,更是左右搖擺……”將那努努王子的事一并說了。
沈傲聽了,笑道:“努努王子,他爹怎么取一個如此欠揍的名字,這件事你不必和本王說,他既然已經(jīng)認(rèn)罪,唆使人當(dāng)街行兇,我大宋律該怎么判決就怎么判決。”
吳文彩臉色驟變:“殿下的意思是……”
沈傲危襟正坐:“王子犯法與庶民罪同,本王什么意思都沒有,只是教你們按章辦事。”
“可是……”吳文彩苦笑道:“昨天夜里,不少藩王去了知府衙門,夜探那王子,看這些藩王的意思……”
沈傲想了想:“你這么說,本王倒是想看看那些藩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這件事交給本王處置吧,陛下被那努努王子氣的不輕?這也好,咱們做臣子的,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本王索性回來,就逗他開心一下。”
沈傲回來,吳文彩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再加上水師的勝利,也讓他有了底氣,便笑道:“好,一切聽殿下安排,這些藩國攪得泉州不寧,也該殿下收拾一下,說不準(zhǔn)反而能讓他們收斂一些。”
沈傲和吳文彩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二人說到了馬應(yīng)龍,吳文彩笑道:“這兩日倒是將馬大人也氣的夠嗆,現(xiàn)在殿下回來,一切都好了。”
沈傲喝了口茶,眼中閃露出深邃的光澤:“氣一氣也好,就權(quán)且是引蛇出洞,哪些是對大宋死心塌地,哪些是首鼠兩端的,今日記清楚了,海政要深入,就要有人哭,有人笑,除了恩澤雨露還要有雷霆萬鈞。”
這時已經(jīng)到了辰時,泉州居然放了晴,大風(fēng)偃旗息鼓,暖和的太陽照耀下來,透過窗格,照的沈傲的臉略帶幾分紅暈。沈傲站起來,道:“時候不早,本王也該覲見去了,這件事,本王還要和吳大人好好推敲一下,吳大人,告辭。”
吳文彩連忙起身道:“殿下這么說,倒是壞事成了好事,聽得下官振聾發(fā)聵。”
沈傲淡淡一笑:“許多話看上去很有道理,可是大多數(shù)人卻不能去做,有的是不敢,有的是有心而無力。吳大人其實也不是沒有想到,只不過不合時宜而已,那本王就來做,本王反正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注定了要被人誤解,那就索性再多一點罵名也無所謂了。”沈傲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略帶疲倦,朝吳文彩淡淡笑道:“你不必送,這里距離行宮幾步路,本王自己走。”
…………………………趙佶其實每日大清早就會醒來,這本和他的生活習(xí)性不同,只不過近來正服食丹藥,這丹藥需用清晨的露水服用最佳,露水采摘了來,也有時鮮,時候過了就污濁了,所以趙佶盡量起早一些,吃了丹藥才用膳。
昨天的火氣還沒有消下去,所以用罷早膳,楊戩見天氣放晴了,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今個天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趙佶搖搖頭:“不必,朕全身乏得很,也沒這心情,去叫個人購一份邃雅周刊來,待會兒朕要看。”
他突然道:“趙紫蘅為什么總是躲起來,畢竟是朕的內(nèi)侄,哪有三天兩頭看不到人的,朕到了這里,總要看著她。”
楊戩心里說,那清河郡主成日往畫坊和成衣鋪子里跑,怎么肯舍得來覲見。不過這句話他當(dāng)然不敢說,訕訕笑道:“許是做了妻子,有了嬌羞的心思。”
趙佶不由哈哈一笑,道:“你莫要替她遮掩,朕知道,他是去畫坊了,都說那畫坊是個好地方,朕卻一直沒有去,有空,你陪朕去吧。”
所謂畫坊,其實就是類似于書畫的批發(fā)市場,不過里頭的書畫參差不齊,有一些名人的真跡,更多的都是贗品,或者是一些討生活的讀書人作了書畫拿來典賣的作品。這里頭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書畫琳瑯滿目,據(jù)說一日成交的書畫就超過上萬幅之多,除了一些行家想淘點真跡,也有一些人買回去裝飾廳堂,番人光顧的也多,許多番人臨回國時,總要帶些紀(jì)念回去,別的東西太俗,唯有這書畫總是和俗氣不沾邊的。
楊戩應(yīng)了一聲,眼珠子一轉(zhuǎn),道:“奴才陪著陛下去,只怕不能讓陛下盡興,倒不如等平西王回來,陪陛下一道去,那才有意思。”
趙佶也露出期待之色,隨即嘆息道:“只怕不會這么快回來,哎,勞師遠征,若是真出了事,客死異……”他覺得這個詞兒不吉利,立即收了話音,繼續(xù)道:“好了,這里沒你的事了,不必伺候,你也去歇一歇吧。”
楊戩應(yīng)了。
這時候外頭有人叫道:“天晴咯,有誰愿意一起去曬衣服的嗎?”
趙佶聽到沈傲的聲音,以為聽錯了,沉著臉道:“是誰在大聲喧嘩?”
楊戩道:“不是平西王是誰,啊呀,他回來了?”
趙佶也是目瞪口呆,心里說,怎么回來的這么快,道:“傳他進來,堂堂親王,在外頭大喊大叫的成什么體統(tǒng)。”
楊戩小跑過去,果然看到沈傲穿著一件尨服,戴著進德冠,笑呵呵的朝他擠眉:“泰山大人好,這么些時日不見,泰山大人居然瘦了,這是怎么回事?”
楊戩見他笑吟吟的,也笑起來:“少啰嗦,陛下叫你進去。”
沈傲含笑,低聲道:“越國的瑪瑙有沒有興趣?明日送幾斤過來。”
楊戩到吸口涼氣,道:“幾斤……”
大宋產(chǎn)的瑪瑙不多,自然是物以稀為貴,平時一兩這玩意就價值數(shù)百貫了,沈傲卻沒事人一樣一出手便是幾斤,真真是駭人一跳。
楊戩也壓低聲音,生怕里頭的趙佶聽到,道:“哪里來的?”
沈傲很是沉重的口吻道:“越國朋友們送的,你若是不收,人家還說你不近人情,哎,小婿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么總會遇到這么多不著調(diào)的人。弄得好像小婿滿腹貪欲一樣,小人之心,小人之心哪。”
楊戩呵呵一笑,不好再多問了,道:“進去吧,陛下急著見你。”
沈傲跨步進去,看到趙佶沉著臉坐在案后,心里立即明白了,這時候趙佶越是沉著臉,反而是最歡喜的時候。于是立即拜倒:“微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趙佶撫案:“朕也想益壽延年,可是撞到了你,便是能萬歲也要氣死。”
沈傲抬眸,驚訝的道:“陛下何出此言?”
趙佶道:“你先坐下說話。”
沈傲大喇喇的坐下,趙佶看了他的坐姿,露出會心笑容,這世上在趙佶身邊坐下的人,哪個不是輕輕坐著一個角,欠著屁股,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偏偏這沈傲不知真傻還是假傻,讓他坐,他還真坐的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連腿都架起來了。
趙佶只好呵斥道:“要坐就坐,不許架腳。”
沈傲只好把腳放下,雙手搭在膝上,難得露出幾分老實巴交的樣子。
趙佶才道:“伐越的事如何了?”
趙佶其實對伐越并不抱希望,沈傲回來的這么早,不過才兩個多月的功夫,從泉州到大越,來回也有一個多月,偌大的越國,豈是月余功夫就能攻克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水師鎩羽而歸,只好先行撤退。
趙佶雖然心里不痛快,可是看到沈傲平安回來,總算有了幾分寬慰,想著等下沈傲苦著臉道了苦衷,自己寬慰他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