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吻上的那一霎,宋天銘的腦中一派清明。
沒有那么快的推開慕希雅,不是因為還貪戀她的溫柔,而是他突然想要試一試,他是否真的對她再也沒有感覺。有些感覺,稍縱即逝,有些感覺,朦朦朧朧,他也很想知道,再吻她的時候,還會不會和以前有著同樣激動的一種感覺。
不過三秒的時間,他已知道了答案,攤開她,他用近乎指責的眼神,嚴厲的盯著慕希雅的眼,萬般無奈道:“希雅,為什么你還不懂?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和你分手。”
無視于他的冷漠,慕希雅固執地鉆進他懷里,緊抱著他的腰身,痛苦不堪地搖著頭,雖然說一半是演戲,但另一半,也確實是她掩埋了的真心。他都對她說出那樣殘忍的話了,可是,當她緊抱著他的時候,心還是會痛啊!很痛,很痛啊!
“你剛才答應過了不是嗎?”
聲淚俱下,是為一個女人最后的乞求,她哭倒在他懷中,每說一句話,聲音都在抖:“我是騙你的,我希望你會后悔,我希望你會心疼,銘,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你不喜歡的地方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從未如此低下地求人,從未如此作賤過自己的驕傲,可是,為了宋天銘,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死死地抱住他,不讓他離開,不讓他放手。她真的會改的,如果他喜歡蘇戀那樣的女孩子,她甚至可以為他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一種人。
好后悔,為什么就不能早一點回來呢?為什么不肯早一點放棄她的事業呢?如果她們不是聚少離開,如果她們不是少于交流,或者,他也不會有空余的時間重新注意到蘇戀。而他們之間,也不會有這么多的問題出現。只是現在,她的眼淚,希望對他還有用。
“希雅,你清醒一點好嗎?”
心很痛,因為這個自己曾經守護了多年的女人,如果可以選擇,他真的不希望傷害到她,可是,從他遇到蘇戀的那一天開始,他的人生才有了多姿多彩的一切。
曾經,他以為女人就該是像慕希雅這樣的,端莊,大方,漂亮,淑女,什么事情都會做到最好,什么場合都能談笑自如,他一直堅定地認為,只有這樣完美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直到,那棵雜草一般的蘇戀,就那樣滿臉鼻血地闖入他的視線,她顛覆了他的世界,也顛覆了他的人生,更讓他深深地明白了一個道理,愛情里,從不會有絕對的平等。配得上的不一定合適,配不上的不一定不愛,一切,都只能聽心做決定。
“我不要清醒,不要!”
她尖叫著,又哭倒在地,瘋狂之余,她又抓住酒杯的殘片,試圖去割自己的另一個手腕,發現她的意圖,宋天銘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手里的殘片搶來,再連拉帶抱地將她拖離了陽臺,甩上臥室的床。
“不要發瘋了好不好?你難道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我的想法?”他不是個殘忍的人,更不愿意對她殘忍,只是,他也越來越受不了她這樣無理取鬧地傷害自己。以前的慕希雅,無論在什么地方出現,永遠都是那樣大方得體,溫婉嫻淑的,為什么現在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是她受到的刺激太大,還是他從來就沒看清過她嗎?
撲倒在床上,慕希雅用那只受傷的手臂瘋狂地拍打著床面,任手腕的鮮血,一點一點染紅床單:“宋天銘,你太狠了,太狠了。”
宋天銘狠狠關上陽臺的玻璃門,站在床邊冷冷看她:“希雅,別再鬧了,如果你再鬧,我馬上離開。”
聞聲,她又手腳并用地爬了過來,滾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要,不要走,求你了,求你了銘,不要丟下我…………”
慕希雅哭到聲嘶力竭,卻仍舊不肯放開他的腿,她很清楚,戲演到這里,成敗在此一舉,如此現在就放任他離開,也許他下樓就能遇到蘇戀。有些事情,是經不起推敲的,她制造再多的誤會,只要解釋清楚了,一樣會失效。她計劃了這么久,她努力了這么久,絕不可以功虧一簣?
所以,她拖著他,纏著他,就算完全失去了形象,就算完全失去了尊嚴,她也不管不顧,她只要留下他,一晚就好。
抬頭,他深深地呼氣,良久方才找回自己平靜的聲音:“我會打電話讓歡姐過來陪你。”
她笑著流淚,用一種自嘲中帶著絕望的口吻說道:“沒用了,沒用了,我已經把歡姐辭掉了,她恨死我了,又怎么會來看我?”
“辭掉歡姐?為什么?”
“因為,我把自己重新簽給了杜蘭。”
聽到這里,宋天銘幾乎要崩潰了,他蹲下身子,讓自己與她平視,焦急道:“你瘋了?難道你忘記你當年是多么不容易才擺脫她的控制的嗎?”
“我沒忘,是你忘了,所以,你才會想要拋棄我。”
她怎么可能會忘記那一切?那時候,蘭姐告訴她,要想紅,就得拿最好的劇本,睡最好的導演。所以,在她被灌到暈暈沉沉的時候,她被送進了導演的房間,等待著侍候那個比她爸爸還足足大了十幾歲的男人。是宋天銘不要命地闖了進來,將不醒人事的她帶離了那種惡夢。
她從骨子里都恨著蘭姐,可為了宋天銘,為了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她又心甘情愿地和選擇了和蘭姐合作,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要什么,只是,真正不懂的人,是她一心想要爭取的宋天銘。如果,他能感受到自己愛意,如果,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決心,如果,他不是眼里有別人,她一定不會放任自己如此墮落,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憤怒的火焰,氤氳于胸膛,宋天銘也發起了脾氣,甚至口氣不善地吼了出來:“這不是一碼事。”
“這是一碼事,只是,你不懂,不懂罷了。”她笑,笑得蒼涼,笑得凄苦,從未想到會有今天,也從未想到會這么快輪到自己,只是,在她的世界,沒有失敗兩個字,就算是真的敗了,她也要力爭到底,反敗為勝。
“我會想辦法找歡姐回來,至于杜蘭,我也會找律師跟她接洽…………”
不等他說話,她已急急打斷他的話,慕希雅的神情堅決,口氣也異常地強硬:“除非你還留在我身邊,否則,我是不會離開杜蘭的。”
很心痛,因為她的自報自棄,也因為她的不顧一切。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他強行分開彼此的身體,讓他有足夠的空間能看到她最真實的表情。從她的眼底,他看到了太多的悲傷與決裂,那是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堅決,就像在戰場上,看到仇深似海的敵人一般,那樣的冷,那樣的絕。
他的心,忍不住一顫,為她那殺氣重重的眼神,為也她那魚死網破的決心。盡可能地放慢了自己的語調,他溫和勸她:“希雅,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我讓歡姐過來是為你好,你怎么就不聽呢?為什么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這不像你啊!”
“這不像我?那什么樣才像我?聽你任你由你依你的才像我嗎?如果我以前是那樣的,我也不想再像了。”她就是太依著他,慣著他,才會把自己搞到像現在這樣被動。她再不會傻傻地守在原地,她想要的東西,得不到的就爭,爭不到的就搶,搶不到的,哪怕是同歸于盡,她也絕不讓給那根爛雜草。
她那般絕然,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宋天銘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希雅,你是故意的嗎?”
四目相對,再沒有曾經的激情,慕希雅的雙眸間,滾涌著的僅有的波瀾,亦只剩對他的怨恨。她咬著牙,用一種近乎于地獄的聲音說道:“是,我是故意的,故意想要你心疼,故意想要你心痛,我要一直痛下去,痛到再也放不下我。”
“別傻了,就算我留在你身邊,也什么都不會改變的,你懂嗎?”
他苦口婆心,她卻只是怨毒:“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我現在就去死,你不讓我割腕,大不了跳樓,你不讓我跳樓,大不了服毒,就算你把毒藥統統都藏起來了,我還可以上吊不是嗎?就算不能上吊,不還能溺水嗎?總有一種死法是適合我的,也總有一種死法能讓你們后悔一輩子。”
這一番話下來,宋天銘的心頭瞬間寒意四涌。他不怕她的威脅,只是害怕她眼底的撕裂般的決心。從小到大,他還從未見過慕希雅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冷冷的,寒寒的,冰冰的,狠狠的,如果非要他找一個詞來形容,他只想到了玉石俱焚。是的,就是這種感覺,仿佛她現在已完全不是她自己,只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怨氣的惡靈。
他想要分手,也僅僅只是想分手,而不是鬧到現在要以死要逼的地步。他不愿和她一輩子生活在一起,但卻并不代表他不關心她這個人。十幾年的感覺,豈能說淡就能淡?她就像他的家人一樣,他又怎么能任家人親眼死在自己眼前?
很寒心,很無奈,很混亂,所以,他也冷了下來,用一種近乎于寒冰的聲音,一字一頓:“你在威脅我。”
聞聲,慕希雅笑了,用那種勝利時最招牌的惑人笑臉,對著宋天銘冷冷微笑:“是,我在威脅你!所以,你試試看啊!看看是你的心硬,還是我的命硬。”
“………”
抱得很牢的姿勢,貼得很緊的距離,可兩顆曾經相扶相持的心,卻再沒了當初的溫存愛意。宋天銘僵在那里,滿腦子都是慕希雅瘋狂威脅他的話語,一字字,一句句,刻骨剜心。他的心確實夠硬,商場上所向披靡,生活中雷厲風行,可是,縱然他可以負天下人于無義,但獨獨對她卻不行,十幾年的感情,她就像他的家人一般親近,要他眼睜睜看自己把她逼瘋逼死,他做不到,也根本不敢去試。
“是不是我不走你就不會做傻事?”
“是。”
“是不是我留下來,你就肯好好考慮?”
“是。”
“那好,今晚我留下。”
勝利的微笑,差一點就爬上了嘴角,慕希雅頭一歪,避開他的視線,再一次依依不舍地拱入了他的懷中。當宋天銘的視線不及,她的眼淚已收起,唯一剩下的,只是掛在唇邊的那似有若無的微笑,如暗夜中悄然綻放的罌粟,美麗卻有毒。
宋天銘長長地嘆息著,想要推開她,卻遲遲下不了手。眸光四下,他目中無神地轉睛,卻又恰到好處地望見粉色床單上點點殷紅的血漬,動了動唇,他終于還是擔心地說:“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就算不去醫院,也得好好地處理。”
萬般無奈,只為了良心可安。
所以,他還是留了下來,以最不甘心的方式,默默地照顧著慕希雅。當他細心地抬起她的手腕,為她一圈一圈纏上紗布的時候,他還在滿懷希望地想:也許,這一夜過去,她就會平靜下來,當她想通了一切,也自然會對自己建議重新考慮,到時候的結果,或許就是皆大歡喜。
他的想法很簡單,可他卻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切全都是慕希雅的計劃,也不知道樓下還有一個愛他女人,正坐在別的男人的車里等他,如果能預知一切,宋天銘一定不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犯下如此致命的錯誤,只可惜,人生里的如果從來都是假設,所以,當他決定留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和蘇戀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