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九點半的光景,慕希雅如約聽到了最熟悉的開門聲,原本緊抿的紅唇,微微牽起一個美好的弧度,她笑了,輕輕淺淺。
方才,蘭姐給自己送藥來的時候,還曾擔心地問她,宋天銘會不會失約不來?她卻自信地告訴蘭姐,宋天銘可能會負她,也可能會傷她,但,他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失約,除非,他一早就料到自己會在今晚算計他,否則,他一定會來。
這么多年的相扶相持,她對宋天銘的信任依舊,她相信這個男人,也相信他的人品,所以,她才敢設下如此迷局。只要他今晚中計留在她家里,她有理由相信,以蘇戀那樣單純而簡單的個性,從此后,一定會對他避之如蛇蝎。她很清楚宋天銘的個性,只要他決定了的事,沒人可以改變,想從他身上扭轉乾坤已太難,所以,唯有從蘇戀那邊下手,只要讓她死心,只要讓她絕望,一切,終會有轉機。
思緒翻飛,以最快的速度自心頭掠過,慕希雅收起了眼角的算計,只露出其妖嬈的本色,仙姿裊裊地轉身,已是一步一搖地走向客廳,迎接今晚最名符其實的‘男主角’。
宋天銘換好鞋子的時候,慕希雅已盈盈立于玄關的轉角,她今晚穿了一件很性感的睡衣,絲質的外袍,透過故意開得很暗的曖昧燈光。甚至可以窺見其內里的無限風光,她不說話,只靜靜地倚在那里,媚眼如絲地瞅著他。
“等很久了嗎?”
他主動打招呼,她卻并不應答,只仍舊那般慵懶地靠在那里,姿勢誘惑地撩著他。
聳聳肩,他用眼光瞄了瞄四周,問:“我們,要在這里聊嗎?還是換到沙發上?” wωw?ttκá n?C○
慕希雅如貓咪一般婉轉,嬌嬌柔柔地引誘:“去我房間聊不是更好嗎?”
“還是去客廳吧!”
他的堅持讓她心冷,明明心頭在滴血,但唇角的笑意卻更美:“那好吧,就在客廳?”
她笑著,一邊柔柔地讓開了身子,示意他直接過去,宋天銘奇怪于她的反復與妥協,躊躇幾許,卻也并未有所懷疑。想到終于不用去臥室談話,他也便放心大膽地走了進去。跟在他身后,慕希雅沒有直接陪他坐下,卻是盈盈一笑,熱情地問他:“陪我喝一杯好嗎?1982年的拉斐紅酒,我剛找人拿到的貨。”
今晚,宋天銘本是不太愿意沾酒的,但想到接下來的話題太沉重,喝點酒或許可以緩解一下慕希雅緊張的情緒,他也便默許地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
“那我去倒。”
“嗯!”
轉身進了廚房,慕希雅的神色當即便冷了下來,握著手里的藥丸瓶,她只覺得心尖尖都在打顫。若是方才他對自己還有一絲的溫存,或是方才他還能讓自己感覺到有回旋的余地,她也不至于要對他這樣,只是,一切都晚了,他的態度決定了今晚的一切,而現在,她已不打算再回頭。
背對著客廳里的人,慕希雅小心翼翼地打開紅酒,正欲將藥丸放入時,又想起了蘭姐的話,這種藥沾一點就能興奮整晚,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全都受用。想一想,又唯恐藥性分散會影響到自己后來的計劃,她猶豫了一下,終于將藥丸改放進了其中的一只高腳杯。
倒好酒,親眼看著藥丸一點點融化于酒里,慕希雅緊張的心情,也終于慢慢開始變得輕松愜意,只要他喝下了酒,哪怕只是一口,一口足矣!
慕希雅笑意盈盈而來,雙手間各自端著的高腳杯,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益發的迷離曖昧。她貼著他坐了下來,將左手的那只杯子慢慢地遞到了宋天銘的跟前:“嘗嘗看喜不喜歡。”
不動聲色地接過,宋天銘并未試喝,卻只是冷冷將酒杯放到了面前的玻璃臺上。慕希雅不解,只著急地問他:“為什么不喝?”
宋天銘阻止了慕希雅又繼續將酒端給她,只認真地看著她的眼說道:“我想跟你談的,是對你我來說都非常重要的事,為了讓你明白我認真的程度,所以,在我說出一切之前,我不會喝酒。”
“喝了再說不一樣嗎?”很急,很擔心,難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么?為什么不肯喝?為什么?
他搖頭,很堅持地說道:“不一樣的,如果我喝了,你一定會說我是在說醉話,所以,我暫時不想喝。”
將手里的杯子,重重地置于桌上,慕希雅臉上血色盡失:“你既然這么想說,那我就聽聽看好了,看看是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你如此認真對待。”
“希雅,在我說下接下來這些話之前,我想先跟你說聲對不起!”十幾年的感情,說再多的對不起似乎也于事無補,不過,宋天銘從不認為自己是什么謙謙君子,也做不到為了一份早已沒了溫度的感情,再去傷害自己真正想要保護的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也許是個真小人,但,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坦坦蕩蕩,愛了就是愛了,不想再否認。
“我不接受。”
“但我還是要說。”
沒有成功讓他喝下那杯酒,慕希雅的情緒又開始不受控制,她站了起來,激動萬分道:“那就說啊,快說啊!要不然,我一發起脾氣可就不一定有心情聽你說什么了。”
“希雅,我想了很久,覺得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子比較好。”想了很久,但分手兩個字還是沒能說出手,但,他很清楚慕希雅有多精明,知道這么說已足夠讓她明自己自己有心意。
果然,他的話一出口,慕希雅便笑了,冷冷問道:“分開一陣子?還是分開一輩子?”
“希望你理解,我是真的慎重地考慮過了才會這么說。”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以前會縱容慕希雅,是因為他想要那樣做,可是現在,他心中的位置已不再屬于她,所以,就算再不忍心傷害,他也會直面一切,不會像個懦夫一樣畏畏縮縮。
“你為什么不敢直接跟我說分手呢?”
“希雅,對不起!”不是不敢,只是不忍,所以,除了對不起,他什么也不能再說。
“所以,你真的想跟我分手是不是?為什么?”她想忍住眼淚的,可怎么忍還是控制不住流下來,十幾年來,她一直為了他在努力,或許她們現在已失去了最初的激情,可她從未動搖過,他怎么能先動搖?不是他主動牽起自己的手的么?不是他承諾著一輩子照顧自己的么?為什么,現在又是他要放棄所有的一切呢?
她不甘心,是因為她為他準備了這么多年,她已功成名就,需要的就只是他的一個名份,現在,她就要失去這個機會了么?她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
“因為,我愛上別人了?”
在蘇戀的面前,愛這個字一直羞于啟齒,可現在,當他坦然對慕希雅說出,宋天銘心底也猛地松了一口氣。原來,只是需要一個機會,原來,他只是需要突破自己。
“蘇戀?”
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名字,慕希雅的淚水早已密布滿面。她最恨的人,最看不起的人,最瞧不上的人,為什么偏偏是她?她要輸給這樣的女人嗎?讓她情何以堪?
“是,就是蘇戀,我承認我這么說對你很殘忍,我也承認我不是個好男人,可是,我不想再騙我自己,愛就是愛,不愛就不愛,我希望能真誠地面對自己的心。”六年前,他為了慕希雅傷害了蘇戀,六年后,他又為了蘇戀傷害了慕希雅,反過來想一想,其實最大的責任人就是自己,是他的搖擺不定傷了身邊的人,是他的迷糊不清讓他誤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真的只屬于慕希雅。
過去的錯誤他已無法再改變,但,從現在開始,他要改變一切他認為值得改變的地方,就算是為此自己要做個罪人,他也義無所顧。他愛的人,他已傷害過無數次,因為看不清自己的內心,因為不明白自己的愛意,他曾那樣將她推開,但是現在,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那么,那個不愛指的是我?”她自嘲的口吻,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宋天銘心頭郁結,只能緩聲安撫:“希雅,你別這樣說你自己,就算我們分開,你也會是我最關心的人之一。”
之一,他對她說之一。
從前,他的世界從來沒有之一,她就是宋天銘的一切,他的動力,他的未來,他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慕希雅而努力著,可現在,他卻對自己說,她是他的之一。多么諷刺的感覺,多么傷人的結果,她爭了十幾年,沒想到最后,還是輸得一踏糊涂。
“宋天銘,你也說過愛我的不是嗎?”
“對不起!可我現在愛的是她。”
肯定了自己的心意,就絕不能再動搖,一個男人可以多情,但不可以濫情。一個男人可以不專一,但絕對理智,他最近的所作所為確實還不夠好,至少在專一這個方面他的表現就大打折扣,可是,當他認清了自己的心意,他便再不會輕易說放手,哪怕明知道未來的路崎嶇難行,他也會聽著自己心意做決定,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想著自己想愛的那個人,一路堅定地向前。
“既然對我的愛可以變成不愛,那么,對她的愛,不是也有可能會變成不愛?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為什么我們要分開?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去找她好了,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嗎?她真的值得你這樣傷害我?”
這番話,幾經掙扎,終還是毫無自尊地說了出來,驕傲的慕希雅,不可一世的慕希雅,女王般的慕希雅,在自己最愛的男人面前,也終于放棄了自尊,放棄了一切。只是,他真的會因此而回頭嗎?會嗎?
“希雅,我如果真的照你說的這么做,才是傷害你,你懂嗎?”
“我不懂,所以,我不會答應跟你分手的。”
意料之中的結果,宋天銘也沒有再步步緊逼,只平靜地說道:“希雅,我知道我突然跟你說這些,你會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我給你時間考慮,不用現在就急著回答我,不過,請你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我說的,理智地對待這一切。”
“你讓我理智一點?你又何曾真的理智?跟我分手,你想過我的處境沒有?”他們的戀情,曾讓她以最輝煌的姿態站到了娛樂圈的頂峰,而現在,她被拋棄的事實,也同樣會如當初一樣,將她推到風口浪尖。她為他推掉了馮導的戲,也推掉了許多原本認為可有可無的代言,可現在,如果失去了宋天銘的庇佑,她要想再重新拿回那一切,又得要付出多少的努力與代價?
或者,不等她努力,這么強大的輿論壓力之下,她天后的地位都將會不保,到時候,她便會一無所有,而至漸漸被所有人遺忘。她不能再過那樣的生活,也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那會讓她崩潰的。
“再大的風浪我都會幫你擺平,不用擔心會影響你的人氣,頂多,我對外宣稱我是那個負心人,你的影迷都會同情你,認可你,甚至更加喜歡你的。”他能一手扶持她走到今天,自然也能扶著她走得更遠,雖然,他無法再做她身后的那個男人,但,只要她還愿意接受,他會一直默默地支持著她,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與金錢。
他的想法慕希雅猜不透,或者,就算是猜透也不敢再相信,她復又哭著撲進他懷里,不住地搖頭哭泣著:“我不要別人的同情,我只要你,只要你啊!銘。”
“希雅,你清醒一點好嗎?我和你已經貌合神離,勉強在一起對大家都是傷害,為什么不放開對方,各自尋找另一種幸福?”
她還是不停地搖著頭,一針見血道:“你有備胎你當然說幸福,可我呢?十幾年來,我的生命中從來只有你,你這么做讓我情何以堪?宋天銘,你還記得你說過什么的嗎?你說你會一輩子照顧我的,現在你想要違背諾言嗎?不要,我不要!”
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宋天銘也有些不忍,于是又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我還是會一輩子照顧你的,只是換一種方式,換一種身份,就像是哥哥對妹妹。”
“哥哥?妹妹?你可真俗氣。”
“是,是俗氣,可我是真心愿意照顧你的。”
他是真心的,就算他一門心思要和她分手,他也從未真正在心底放下她。十幾年的感情,他們之間雖然已沒有了愛意,但溫暖的感覺依然還在,她就像他的親人一樣,給了他家一樣的溫暖,他這樣傷了她的心,他其實也會疼,只是,再疼也不能一錯再錯,否則,只會讓大家的未來都毀滅在這種錯誤之中。
“我不信,你都跟我提分手了還說是真心愿意照顧我的,宋天銘,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從他真的說出分手的那一刻開始,她對他的信任感已然在心頭土崩瓦解。她不相信他了,因為她已經被他拋棄了,他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還歷歷在心頭,可他現在卻還是要違背了。一個男人,如果連安全感也給不了的話,那他,還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呢?
“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的。”
她聲淚俱下,他也心疼到不行,自己犯下的錯誤自己來彌,只是,誰能告訴他,要怎么做,才能彌補他對她的傷害呢?
“你已經傷了。”
“對不起!你要是不開心的話,可以罵我,打我,只要你開心,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撲在他的懷中,她哭得已上氣不接下氣,宋天銘所有的話她都認真地聽到了耳中,唯有這一句,讓她疼到直抽氣。都到了這樣的時候,他還在說這種話,什么叫只要她開心,她想怎么做都可以?他難道不知道,她的開心從來都建立在他的世界之上,現在,他連他們的世界都要毀去,她又拿什么去開心?
不是她想怎么做才會開心,而是他怎么做了,她才會開心,可他現在已經讀不懂自己的心了,一如她現在怎么也讀不懂他的愛一樣。他的愛,怎能如此經不起時間的磨煉?
冷了心,傷了神,她還在流淚卻已不似方才那般激動,依然靠在他懷里,但慕希雅的眼神很冷,言語也很冷:“所以,這件事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是不是?”
“對不起!”
“好,我成全你!”
聞聲,宋天銘心頭一震,當時便有些語無倫次:“希雅,你真的?你是說…………”
他懷抱的溫暖,是她曾經最喜歡的搖籃,只是現在,如此溫暖的地方已冰冷,她還有什么可期待?冷冷出聲,她在自己的聲音里凝凍成冰:“你滿意了?”
“我會補償你的。”
“用錢嗎?我不缺那個。”
十年用心,十年努力,慕希雅的工作室也有著一筆不可小覷的財富,她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下去,她只是不愿放棄這種溫暖。只是現在,這個男人已不是她想不放就能不放的,既然他們都不肯讓她好過,那她也絕不會再讓他們有好日子。
“希雅,你不要這樣,我是真心想要補償你的。”
離了他的懷抱她依然在抽泣,只是漸漸的,慕希雅表情已冷凝:“好,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就陪我喝幾杯吧!一醉解千愁,醉了也就不會再心痛了,是不是?”
“…………”
復又舉起玻璃幾上的兩只紅酒杯,她將屬于他的那一只重新遞到他手中,她用近乎凄惋的口吻問道:“1982年的紅酒呢,不喝是不是真的很浪費?”
“好,我陪你喝。”
能明白她的心痛,能明白她的絕望,所以,這時候的他,也再沒有理由去拒絕她的酒,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女人,無論他是不是還愛著她,她始終還會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看著她哭泣,看著她流淚,他不是不痛心,只是,除了陪她一醉方休,他已想不到其它安撫的辦法。
醉了也好,醉了,也就真的不會再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