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副校長室門口,陶曉光都沒有擡起頭來看他,臉上的肌肉卻搐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猙獰可怖。
朱昌盛見了,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內(nèi)疚和負罪感,心裡有些刺痛,臉上也發(fā)熱起來。他想轉(zhuǎn)身走開,可不甘失敗的性格不讓他退縮,逼著他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這可不能怪我啊,他心裡爲自己開脫著說,要是這種愛也是罪過的話,那你就只能怪上帝,怪自己,不能怪我們。我們已經(jīng)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了,愛情是自私的,殘酷的。你還是放棄她,跟劉紅結(jié)婚吧,其實劉紅也是很不錯的。否則,你後半生就會更加難過,更加不幸。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痛苦的,我現(xiàn)在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纔想跟邢珊珊結(jié)婚的。因爲我已經(jīng)愛上了她,由開始的交易到現(xiàn)在的真愛,我們的性質(zhì)已經(jīng)變了。再說,一個男人戴綠子的日子能過嗎?那真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生活啊,你還是想得開一些,跟她離婚吧。
他在複雜矛盾的心情中走到他辦公桌前面。要是以前,他只要一走到門口,陶曉光就會立刻恭敬地轉(zhuǎn)身看著他,或者站起來,跟他面對面地站著說話。而今天,他在他面前站了一會,他都沒有擡起頭來。
他在陶曉光前面尷尬地站著。陶曉光還是陰著臉,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只顧埋頭看著一份資料。
“咳,”朱昌盛輕輕咳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客氣地說,“陶校長,學(xué)校裡那幾個新建的工程,驗收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陶曉光這才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馬上又垂下頭,冷淡地說:“都驗收好了?!?
語氣很衝。朱昌盛暗暗吃了一驚。但他還是熱情地說:“審計工作什麼時候開始?這件事,你要重點抓一下,不要審出什麼事情來?!?
陶曉光不吱聲。辦公室裡的氣氛緊張極了。朱昌盛有些受不了,就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這件事,你得親自抓?!碧諘怨鈵灺曊f,“我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朱昌盛回頭說:“好的,什麼時候,我們議一議這件事?!闭f著昂首挺胸往外走去。但還沒走到門口,陶曉光卻突然叫住他說:“你等一等?!?
朱昌盛身子一震,站住了。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見陶曉光的兩手在辦公桌上絞著,知道他這個時候的內(nèi)心複雜極了,就有些緊張地等待著他開口說話。
“你坐一會吧?!碧諘怨庵钢盖懊娴纳嘲l(fā)說。朱昌盛走過去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壓住心跳,瞭開眼皮瞧著他。
陶曉光也彷彿不認識一般地打量著他,許久不出聲。
辦公室裡寂靜無聲,兩人都只聽到對方壓抑著的心跳聲和喘氣聲。
“陶校長,你好象有什麼話要說?!敝觳⑾劝l(fā)制人地說,“有話就說吧,不要有什麼顧慮?!?
陶曉光尷尬地一笑,才問:“你昨晚身體不好?”
朱昌盛的心一沉,臉卻依然保持著平靜說:“嗯,有些熱度,你來的時候,我正吃了退熱藥出汗呢,所以沒有開門?!?
“哦?是這樣?!碧諘怨庖蓱训嘏读艘宦?。
朱昌盛臉熱辣辣的,都快掛不住了:“謝謝你的關(guān)心?!?
陶曉光象審視一個撒謊的學(xué)生一樣,默默地注視著他:“這算什麼關(guān)心?”
“誰告訴你,我身體不好的?”朱昌盛眼睛惶惶地眨著,不敢正視他。
“嘿嘿?!碧諘怨庖馕渡铋L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朱昌盛越發(fā)心虛了,真想站起來躲開去??伤荒茏?,一走,就不打自招了。他相信,到目前爲止,陶曉光對他還只是懷疑而已,所以他完全可以裝聾作啞地堅持下去。只要沒被當(dāng)場抓住,我就不能承認。一承認就完了,受到傷害的不只是我和邢珊珊,更大的是你陶曉光啊。你受得了這個打擊嗎?你又擔(dān)當(dāng)?shù)闷疬@戴綠帽子的名聲嗎?所以不管爲了誰,我都不能承認,更不能告訴你。
陶曉光終於鼓起勇氣,結(jié)巴著問,“你昨晚,真是一個人,在宿舍裡?”
朱昌盛裝作驚訝萬分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陶曉光見他這樣吃驚,暗暗鬆了一口氣,臉也明朗了許多,不自然地笑了笑,才輕聲說:“我隨便問問。可能是我多心了?!?
朱昌盛就索性追問:“陶校長,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議論了?”
陶曉光點點頭:“是的。好象是五一旅遊回來以後吧,學(xué)校裡氣氛有些不正常,你沒有覺察到?”
朱昌盛說:“沒有。”
“許多老師背後都議論紛紛,我問過別人,誰也不肯告訴我。”陶曉光實話實說,“他們好象在有意迴避著我,不知道爲什麼?昨晚,宋老師神秘地來告訴我,說你身體不好,躺在宿舍裡,讓我來看看,說她們女人家,到男同志宿舍裡來不方便,我就來了……”
朱昌盛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有些難堪地說:“奇怪,她們是怎麼知道我身體不好的呢?”聲音有些發(fā)顫,“我沒告訴任何人,這種小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陶曉光瞇眼盯著他,猶豫了一下說:“不瞞你說,讓我懷疑的,不是你,而是邢珊珊。她昨晚老早就離開了辦公室,沒有回家,卻很晚纔回來。我問她,她又吱吱唔唔,說是到外面去玩了。問她到哪裡,她又不說。你說,一個從來不到外面去玩的女教師,怎麼會突然到外面去玩了呢?這小鎮(zhèn)上有什麼好玩的???”
朱昌盛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口。他在心裡不住地埋怨著說:這個邢珊珊,怎麼就那麼笨呢?連謊話都不會說,唉,要是真的不能自圓其說,或者說漏了嘴,我還怎麼面對他?怎麼去見人哪?
這時門口一暗,呂小妮走了進來。朱昌盛象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想抓住她巧妙脫身。但心裡也有些擔(dān)心,怕她一來,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那就更完了。他朝她轉(zhuǎn)過身,象不認識她似地打量著她,希望她開口說話。
呂小妮款款地走進來,先是朝他們兩人看了看,然後不卑不亢地衝朱昌盛說:“朱校長,你們在商量事情?沒有打攪你們吧?我想問一下,這個暑期的值班表,你排了沒有?”
朱昌盛這才從尷尬狀態(tài)中走過來,以一個正校長的口氣說:“還沒有,你排一下吧,老師就不要安排了,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班子成員一天一輪。十個人,從七月十日起,到八月二十日止,正好四個循環(huán)。你最好先去問一下他們,有特殊情況的,可以排開,也可以到時互相調(diào)換?!?
小妮說:“好的,我這就去排?!闭f著想走,陶曉光卻把目光掃過來,盯著她欲言又止。小妮心裡有些著慌,她知道他們的這個陣勢,肯定跟昨天晚上的情事有關(guān)。
昨天晚上,她一直有些隱隱的不安,今天來上班,她更是有些莫名地緊張??梢蛔哌M學(xué)校大門,她就感覺什麼事也沒有。門房裡的人神色正常,她走上辦公樓,碰到幾個老師,也都互相微笑致意,表情自然。走過兩個教師辦公室,裡邊的幾個老師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沒有出現(xiàn)她想像中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情景。她的擔(dān)心完全是多餘的。
難道昨晚宋老師沒有行動?宋老師還沒有來上班,她無法從她的臉色上進行判斷。就是她來了,她也不能去問她。
在觀察疑惑和忐忑不安中,她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邢珊珊已經(jīng)坐在裡面了。她很平靜,好象什麼事也沒有發(fā)生。她只是眼圈有些發(fā)黑,神色有些疲憊,可能是晚上沒有睡好吧。見走進去,她擡頭淡淡地招呼說:“來了?!?
“來了?!毙∧輵?yīng)答一聲,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打開電腦忙起來。她一邊工作,一邊關(guān)注著邢珊珊的表情,卻看不出她有很明顯的變化。小妮就想以工作的名義,去兩個校長室裡偵探一下情況。
她站起來走出辦公室,往東走去。她走到副校長室門口,看見朱昌盛也在裡邊。兩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對頭,裡邊的氣氛也有些尷尬。
她就知道昨晚已經(jīng)發(fā)生了事情,但沒有她估計的那麼嚴重。於是,她走進去問朱昌盛這個問題,其實她知道這是她的現(xiàn)職,她排好了,再去徵求朱昌盛的意見也可以。朱昌盛之前好象有些難堪,她這樣一問,他才恢復(fù)過來,跟她說得很詳細。
可她剛想離開,陶曉光的目光就向她掃過來,銳利,愛昧,也有些可怕。小妮的心一顫,有些緊張,不敢看他。她儘管知道宋老師不會出賣她,可還是有些擔(dān)心。
果真,她剛走到門口,陶曉光就開了口:“呂主任,你等一等?!?
小妮一驚,停在門口不動。她鎮(zhèn)靜了一下,才轉(zhuǎn)過身,靜靜地看著陶曉光變得有些發(fā)紫的臉色,等待他開口說話。
陶曉光顯然在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的嘴脣嘟嗦著,慢慢地說:“呂主任,昨天晚上,你是怎麼知道朱校長生病的?”
小妮嚇了一跳,宋老師真的出賣了我?完了,她怎麼能這樣呢?她慌了,臉色頃刻漲得通紅。可她知道不能承認,一承認,自己就要遭殃。
她迅速鎮(zhèn)靜下來,裝作吃驚而又有些不安地說:“什麼?朱校長昨晚又生病了?我不知道???我纔來上班哪。”
朱昌盛也意外地轉(zhuǎn)過頭來,一眼不眨地盯著她。那種目光實在是太可怕了,小妮惶惶地別過臉,不敢看他。
陶曉光自主自語地說:“怪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小妮從陶曉光的臉色和這句話中聽出,他還只是懷疑,就有意追問:“陶校長,是誰說我知道朱校長生病的?”她知道不追問一下,朱昌盛就會懷疑她,然後……她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