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珊珊驚恐地看著他說:“昌盛,我好害怕。”
朱昌盛抱住她吻了吻,催促說:“快走,只要不被當場捉住,我們就可以不承認。”
邢珊珊如夢方醒,逃一般開門撲了出去。
“千萬不要說,在我這里。”朱昌盛沖著她背影不放心地喊,“我們什么時候碰頭,你等我的電話。”
邢珊珊一走,朱昌盛就開始整理行李。為了輕裝逃跑,他將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都丟棄了,只要了兩個能拎的包。整理好后,他就靠在床上坐等天亮。
陶曉光沒有再來敲門。朱昌盛還是驚魂未定,一次又一次地去撥開窗簾看天色。他要等天不亮,趕上出去的頭班車逃出去。他不能將那輛車開走,那樣公安人員會追查過來的。
他好難過啊,靠在床背上,有一種大難來臨的感覺,心頭襲上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他很瞌睡,也渾身乏力,卻又不敢躺下來睡覺。他怕自己睡過頭,一覺沒醒來,門外就響起敲門聲。陶曉光帶人來跟他吵架,那就難堪了,就逃不掉了。
天終于泛白了。朱昌盛連忙下床,拎了行李,先是打開門往外看了看,見外面沒人,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宿舍。他象賊似地,一步步輕輕地往下走去。走到樓下,他環顧四周,見生活區里灰蒙蒙的,空無一人,就迅速往學校大門走去。
門房里亮著燈,老仇還沒有起床。他偷偷拔開邊門上的鐵銷子,不聲不響地走出去。走到路邊,他留戀地看了校門一眼,一陣惆悵襲上心頭,禁不住潸然淚下。他放下行李,抹了一把淚,轉身往那個路邊候車點走去。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他提心吊膽地孤立在那里,等待公交車開過來。等了好一會,有一輛公交車才北邊灰蒙蒙的晨霧中開過來,在他孤零零的腳邊停住,“哧“的一聲,為他打開車門。他連忙拎著行李跨上去,離開了這個讓他充滿回憶和惆悵的學校。
到底回不回家呢?朱昌盛手里拎著行李箱,站在他家附近的那個公交站臺上猶豫。
陶曉光昨晚有沒有把這件事打電話告訴她?朱昌盛不無緊張地想,要是告訴了她,那我回家就是自投羅網啊,免不了要發生一場惡戰,還不知道會出現怎樣可怕的局面呢?
可不回家就逃出去行嗎?身上錢是有了,但有幾樣東西,他都舍不得不要。特別是別人送的那幾件黃金飾品和名人字畫,他真的不舍得丟下。還有一張銀行卡,藏在他專用的那張寫字臺的抽屜里,上面有一百萬元錢。
這都是他當校長以來別人送給他的錢,他偷偷積蓄起來,沒有告訴妻。盡管他身上還有三張銀行卡,總共有二百五十多萬元錢,到海南去買房買車夠了,可他覺得到一個新的地方,尤其是去海南這么遠的天涯海角生活,人生地不熟,一切從頭起,沒錢是不行的,所以他還想回去拿走它。
妻也保管了三百多萬元錢。有這么多的錢留給妻兒,他這樣悄悄地離家出走,也算是對得起他們了。一定得回去一下,運氣好的話,她和兒子都不在家,我拿了卡和這幾件東西就走,是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想到這里,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這時還只有七點十分。他抬頭四顧,這個繁華的城市剛剛從夢中醒來,正睡眼朦朧地開始新的一天。
是的,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們腳步匆匆,街道上車輪滾滾,各自都在往自己的目的地奔去。
他隱在路邊一個棵樹后等待,想等妻上班了才溜回去。她八點鐘上班,平時七點半就走了。可兒子已經放暑假了啊,他肯定在家的。朱昌盛頭腦里有些亂,也有些緊張,兒子是好對付的。她要面子,肯定不會把這事告訴他的。
在路邊耐心地等到八點,朱昌盛才提心吊膽地往家里走去。一路上,他的臉皮象被人剝了似的,熱辣辣地有些疼痛。他低著頭走路,怕碰到熟人。還好,他走進小區,走到自家的樓下,一直到走上樓梯,都沒有遇到一個熟人。
大概他們都上班去了。朱昌盛走到自家門前,穩了穩神,才掏鑰匙開門。
謝天謝地,妻子不在。兒子在自己的書房里做作業。見他回來,兒子連忙奔過來幫他拿行李:“爸爸,你回來啦?”
“回來了。”他輕聲說。看了兒子一眼,心內疚得往一處緊縮著。兒子問:“爸爸,你的車子停在哪里呀?”
朱昌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就含糊地“哦”了一聲,裝聾作啞地去了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他去看了看兒子的成績單,然后走進自己的書房,拔鑰匙去開寫字桌的抽屜。沒想到,抽屜一拉就開了,鎖已經被撬了。
他吃了一驚。連忙翻看那本書,里面的銀行卡沒有了。我的天,她偷了我的卡?行動真快啊?他想問問兒子,誰撬了他的抽屜?可他不敢問。
怎么對兒子說啊?他呆住了。
她一定知道了。朱昌盛思想激烈地爭斗起來,到底走不走?不走,她一回來,家里就要鬧翻天了,邢珊珊又怎么辦呢?走,什么時候走?馬上就走的話,那錢就全部歸她了。我只要一走,手機一關,她就是再兇,也奈何我不得了。可我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來了,就看不到兒子了……
朱昌盛心里一軟,惆悵得眼睛濕了。他抹干眼睛,呆若木雞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這個熟悉而溫馨的家,忽然又心生留戀,身子軟軟的,沒了站起來的力量。
兒子顯然還不知道他的情況,親昵地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又不住地問這問那,他只好一一作答,心里內疚得象刀割一樣痛。
坐了一個多小時,他正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害怕是陶曉光借別人的手機打來的,就抖著手不敢接。可是這個手機很頑強,停了以后,又響了起來。他只好壯起膽子按了OK。他怕關了手機,邢珊珊聯系不上他,會著急的,就沒有關機。
“朱校長嗎?”接通手機后,對方大聲說,“你們放假了吧?喂,這個暑期,你有什么打算啊?”
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教育局師資處處長顧衛東。他是教育局里跟他關系最好的人,他們都有往上爬的共同追求,所以在一次開會的時候談得很投機,以后就結下了鐵哥們的關系。
朱昌盛知道他打電話給他,是想探聽一下他的打算。他以前跟他說起過,他想在這個暑期里動一動位置。他動位置,起碼是教育局副局長。盡管行政級別比現在他的縣團級校長低半級,屬副處級,卻意味著真正進入了官場。
學校屬事業單位,雖然套用行政級別,卻不是政府機關,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官場。把一個學校醫院等事業單位或者企業單位里高一級別的領導調入政府機關,就是降一級,也都是愿意的,甚至還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和代價才能實現呢。
“是顧處長啊,呃,我嘛。”朱昌盛不無尷尬地說,“沒什么打算,就是有打算,也沒用啊,一廂情愿的事,有什么用?”
顧處長說:“朱校長,你說話,怎么跟我也見外了啊?你上面有周市長,據說他下一屆有當市長的可能。這降級調動,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噯,你再活動活動,索性來個平級調動,也不是不可能啊。”
朱昌盛嘆息一聲說:“顧處,你高抬我了吧?我哪有這個能耐啊?真的,你別笑,我一沒關系,二沒水平,當這個大一個局的局長。喂,你說話可得注意一點,啊。胡局長還在,你這樣說,要是被他知道,你小子還要不要在他手下混啊?”
顧處長壓低聲說:“朱校長,我是想在你的手下混呢。真的,我一直希望你能殺進局里來,當這個吃香的一把手。你來了,我就有希望了。唉,否則,我就是干到退休,也不會再升半級了。”
朱昌盛說到官場上的事,就來勁了。他漸漸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打著哈哈說:“哈哈,顧處長,你表面上是關心我,其實是在想著自己哪,啊。你當了幾年處長?才三年,就急著想當副局長了?”
“喂,朱校長,你可不能這樣說。”顧處長居然認真了起來,“我是真心的,你卻這樣理解我,我就不高興了。”
“那不好意思,算我說錯了行嗎?顧處。”朱昌盛有些難堪,心里想,當官的人說話往往就是這樣,不是一本正經,就是似是而非,模棱兩可,或者打哈哈,開玩笑,有時還讓你摸不著頭腦。
顧處長卻口氣一轉,一本正經起來:“朱校長,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想給你透露一個信息。真的,這對你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朱昌盛象一個快要被淹死的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眼前頓時豁亮起來。
顧處長沉吟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說:“這個暑期里,教育局可能會有比較大的人事變動。胡局長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還不好說。趙玉泉和李錦標兩個副局長,也可能都會有變動。”
“為什么?”朱昌盛心里一動,身上來了力量。
顧處長說:“胡局長可能會被平調到省教育廳去,趙局長有病,傳說他已經打了提前退休的報告,李局長據說有經濟問題,上面很可能要查他。反正這一陣,局里議論紛紛,人心浮動,猜測不已。大家都在暗里地活動,爭奪這些位置。”
“是嗎?”朱昌盛一度熄滅的權欲重新燃燒起來,“四個局長,有三個要動,那倒是真的要熱鬧了,啊。顧處,看來,許多人都要蠢蠢欲動了,包括你,真的,機會來了,你也不要錯過啊,快努力吧。要想盡一切辦法,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錯過了這店,就沒有了那村。你多少年紀了,比我大兩年。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再不努力,這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