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開始出現輕微的騷動,一些人轉著頭去看馮書記和丁局長,還有個別人低著頭竊竊私語起來。
馮書記和丁局長有些不安地面面相覷。鈕星星的心提了起來,郝書記掃了嚴旭升和周市長一眼說:“我想這樣,大家就這件事討論一下吧,看怎么處理才是最妥當的。”
顯然是在尋求支持。會場上的二把手周市長向來與郝書記有很深的矛盾,但在事關自己利益前途的大事上,他們自覺站到了一邊。
他見郝書記投去救援的目光,就毫不猶豫地說:“呃,我說幾句吧。在我來開會前的半個多小時,有人發現某網站的論壇里,出現了有關這件事的帖子。我看了一下,內容失實而又偏激,要是流傳開去的話,有損我市的形象。上午,在公安局門口還出現了靜坐事件。這是一種無聲的不滿和抗議。剛才郝書記說了,我們現在要堅持科學發展觀,以人為本,秉公執法,建設和諧社會。我想,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不管是從以人為本的思想還是從維護我市的形象角度,從以法辦事的原則還是從建設和諧社會這個目前的角度,我們的執法機關都不應該采用這種方法收審嫌疑人,而應該公正透明地執法。切實改進工作作風和工作方法,為民著想,以法辦事,讓人民滿意。”
周市長說完以后,會場上出現了沉默,氣氛不太和諧,甚至還有些緊張。領導們一個個都烏著臉,緊閉嘴巴一聲不吭。他們都知道這件事背后的實質內容和無聲較量,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就是官場!鈕星星到這時候,才真正看到了官場的復雜,體會到了官場的滋味。
郝書記把目光投向了馮書記和丁局長,又匆匆瞥了鈕星星一眼。人們的目光也跟著他向他們三個人身來投來。
馮書記作為會場上的第三把手,這件事的主要領導者,必須作表態性的發言,無法回避。他掃了整個會場一眼,平靜地說:“這件事是我支持的,因為嫌疑人涉嫌在建筑工程招投標中違規操作和行賄,為了防止串供,我們實行了秘密收審的辦法。如果說這樣做,有違法規法紀,在社會上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有損我市的形象,那么,一切責任由我負責。”
他剛說完,丁局長就接過話頭說:“我是公安局長,這件事的具體負責人,應該由我負責。”
郝書記皺起眉頭說:“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而是首先決定一下,怎么處理這件事?”
馮書記把臉轉向丁局長,果斷地說:“我想這樣,丁局長,你們公安機關必須在三天之內,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要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就立即放人,并做好善后工作。第二,對網上的那個帖子要馬上進行處理,先發貼澄清事實,再查一下發貼人是誰?為什么要這樣造謠?”
丁局長當著大家的面,用軍人的口氣回答說:“是。”
郝書記與周市長交換了一下眼色,才說:“馮書記的處理意見,很果斷,也妥當,我支持。呃,大家看看,還有沒有意見?沒有的話,我就部署我市下一階段科學發展觀的學習活動。”
郝書記又回到正題上來,但說說,他又說了許多與會議內容不相干的話,含沙射影地對市里的正義力量進行了指責和批評,并毫不避諱地施加了壓力。聽得與會者面面相覷,心情十分沉重。
會議整整開了半天。會議結束后,鈕星星剛走出會場,丁局長就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只有三天,你能再提供一些線索嗎?否則,我們就會更加被動!”
鈕星星坐進自己的車子,給他回復說:“我盡量,實在沒有,只好先放人再說。”發完,他才開著車子,有些焦急地駛出市政府大院。
三天的期限到了,公安局盡管加大了對王老板的審訓力度,也嚴加看管,不讓他的家屬進行探視,以防有人借此機會給他通風報信,王老板卻依然避重就輕,只說了一些請客吃飯洗桑拿之類的小事。
丁局長怎么也沒有想到,他最信任的郭副局長是內鬼。是他把秘密審訓王老板的事透露給嚴旭升的,也是他趁一次提審王老板的機會,給他作了咬緊牙關就是勝利的暗示。
經過偵查,網上的那個帖子是以王老板女兒的名義發的。他女兒是個初中一年級學生,怎么能寫出這樣的帖子?顯然是背后有人借她的名義或者指使她發的。但查不到那個人,對一個還不到法定年齡的初一女生是不能追究責任的。
他們明明知道朱昌盛和陶曉光嚴旭升等人有嚴重的經濟問題,卻沒有他們的犯罪證據,只能干著急。馮書記向梁書記請示后,又與丁局長和鈕星星進行了電話聯系,決定放人。因為再不放人,就會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面。
馮書記對鈕星星說:“是腐敗分子,總會有暴露的時候。所以我們放人后,要繼續在暗中對他們進行偵查。鈕局長,看來還是要辛苦你了。因為我們懷疑的對象都與你有直接的關聯。陶曉光夫妻倆,朱昌盛的妻子和暗中情人都在你們教育系統,朱昌盛又是你的校友。你要象地下黨一樣,設法取得他們的信任后,多跟他們接觸,爭取在他們的家屬或者情人身上找到線索。”
鈕星星說:“好的。馮書記,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我一定努力。”
馮書記說:“但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必須講究策略。梁書記反省說,這次行動,我們沒有考慮成熟,太盲目了,所以是一次失敗的行動。抓人,應該在掌握了一定的證據之后才能行動。因此,我們要吸取這次失敗的經驗教訓,務必拿到他們的確鑿證據,然后將他們一網打盡。”
即使馮書記不打這個電話,鈕星星也準備這樣干。他想借這次朱昌盛他們暫時取勝的機會,主動接近他們,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后才通過他們的妻子情人和其它關系人,暗中搜集他們的犯罪證據。
于是,王老板出來后的第二天,鈕星星就主動給朱昌盛打電話,以一個校友的親切口氣誠懇地說:“朱昌盛,我已經知道了。王老板出來了,你沒事,我和小妮都為你經受住這次的考驗而感到高興。以前,我是誤解你了,或者說,冤枉了你。現在,你也以事實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所以第一,我為我以前對你說過的一些指責他的話賠禮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第二,我再次希望我們能摒棄前嫌,真誠相待,一起進步。”
朱昌盛因為解除了危機,剛從驚恐狀態中走出來,心情特別好:“好,鈕星星,你這樣說,我也感到很高興。以前的事,我們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我們還是做最真誠的朋友吧,互相幫助,共同提高,啊。”
他在電話里激動親切地跟朱昌盛說了許多互勉性質的話,既讓朱昌盛消除了戒備心理,又盡了一次作為一個校友的規勸責任。
而在家里,他卻跟嬌妻小妮商量說:“現在情況越來越復雜了,如果再沒有突破性的發現,我們就更加難以取勝了。”
小妮有些不快地說:“怎么會是這樣的結局?再這樣下去,不要說取勝了,就連我們恐怕都保不住了。你想想,這次的行動,盡管雙方沒有真正沖突起來,但在暗地里已經作了較量。應該說,是他們取勝了。郝書記他們現在知道了對手是誰,我們已經完全暴露了。這樣,他們一方面會更加防備,變得更加隱避和狡猾,另一方面會加快整倒我們的步伐。要是他們通過關系,把梁書記支走,不讓他回來當一把手,那么,我們就更加沒有把握,甚至更加危險了。”
鈕星星充滿自信地說:“不會的。梁書記上次在會上說,郝書記他們是想通過關系不讓他回來,而把他調到省里去當一個廳的廳長。但他一定要回來,他們有省里的關系,他有中央的關系。他說他要把一個清正廉潔的好政府還給江海市人民,交到一個清正廉潔的好領導手里才走。”
“但愿他能快點回來,否則,我看我們馬上就要頂不住了。”小妮嘟噥著嘴巴說,“星星,這兩天,我發現我的周圍,氣氛有些不太對頭。”
“怎么啦?”鈕星星警覺地看著她,“你發現什么了?”
小妮說:“我覺得有些人見了我,神情怪怪的,跟我搭話,笑容也不夠自然。有些人還在背后竊竊私語,好象在議論我什么?”
“哦?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造謠中傷?”鈕星星驚訝以后,馬上鎮靜地說,“你不要去管他們,身正不怕影子歪。”
“哼,你說得倒輕俏。”小妮不無擔心地說,“口氣能淹死人的,我怕有人借郝書記提拔我的事造我的謠,那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