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淡淡的,驚詫。
.
“夫君,真的是夫君!”不合時宜岔入的哽咽呼喚,飽含了委屈、慶幸、如釋重負種種復雜情緒,聽在董澴兮耳里格外嘈雜。困惑懵懂的她回眸去瞥,僅瞧見一道身影毫無預兆撲入花傾城的懷里,聲淚俱下:“夫君,我知錯了,我當初不該棄你而去…… 你救救我…… 救救我……”
夫君?這、這是演得哪一出?
目瞪口呆地看著花傾城,董澴兮停留在門扉的手不自覺顫了一顫。
“這是打哪兒來的婆子?瘋瘋癲癲,滿嘴胡言亂語。”鄙夷冷哧,源于突然撥開圍觀賓客掠上前的侍書。她的麼指輕輕一勾,原本緊攀著花傾城肩膀不肯放的低.賤.女子竟身子一歪,軟綿無力磕倒在地,繼而“骨碌骨碌”似球般滾下扶梯。
頭顱撞碰在最后一級木階,女子翻了翻白眼珠,直接厥了過去。
心驚肉跳的一幕,看得董澴兮瞠目結舌。
怔怔地想張嘴說出些什么,左腕處如鐵一般的禁錮力道疼得她吃痛連連,不得不倉皇轉過頭去瞥。
“走。”傲慢專橫的敦促。
手腕被緊緊攫住,思緒仍被方才的一幕勾住而忘記邁開腳步,心神恍惚的董澴兮被花傾城極粗魯極不體貼得往前拽拉,毫無防備匍匐跌倒在地。
蹙眉,只因雙膝傳來鉆心的疼。
好不容易排除雜念回過神,當下的憤怒,眾目睽睽下的羞辱憋屈,以及積攢了太長時間的愁悶悒郁,如潮水般全涌上董澴兮的心頭。
沒人扶,沒人理,狼狽得僅靠一己之力站起,董澴兮想也不想,揚手便朝眼前那張俊美絕倫的臉狠狠摑去。
清脆的聲響,比若冠玉的俊臉赫然印上鮮紅五指。
花傾城面無表情佇立在原地,墨色瞳眸里突然迸出的一絲陰鷙殘佞卻叫人不寒而栗。
迎上那雙暗藏銳芒的眼眸,董澴兮仰起臉,無畏無懼。
豈料,花傾城勾起薄毅的唇冷冷一笑,好看的劍眉倏然揚起,一抹駭人的冷芒快速閃過陰晦幽邃的眼眸——
吃痛低呼,董澴兮踉踉蹌蹌倒退一大步,背部狠狠撞在了廂房門扉。費力地喘.息一口,扶著門栓搖搖晃晃站起,她的左頰已是紅且腫,破損的嘴角竟出現了一絲血跡。
花傾城負手而立,薄毅的唇不自覺地又勾了一下:“混賬東西。”
數日的擔驚受怕,
數日的委屈隱忍,
倒頭來,僅僅換得四個薄情寡義的字眼。
……
這是沒有預料到的逆轉翻覆,亦是無法理解的突兀變故。
“不,不是我混賬,是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伸手捂住難看的左臉,董澴兮明亮澄凈的眼眸氤氳了一層可疑的水霧,“花傾城,我要與你分居。就從今晚,正式分居。”
“天真的夫人,你平日里吃穿用度每一樣都是仰仗為夫。離開為夫,你如何活得下去?”修長的指,戲謔不羈地勾起董澴兮的下頷,溫柔的目光不再,淡淡的語氣里惟有嘲諷。
被哽得語塞:“我……”
“我可以照顧她。” 黑色的寬大的袍袖,輕輕地覆上因為蒙受羞辱而止不住顫栗的肩,“澴兮妹妹,你若是不嫌棄,少桑愿長留你于慶樂園。”
.
這一剎那,侍書分明瞧見惱羞成怒的表情非但沒出現花傾城好看的容顏,微微瞇起的墨色瞳眸反倒透出一絲涵義莫測的笑意。
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抹熟悉的笑靨,曾在她一刀一刀將程仲頤凌遲處死時出現過。爾今,冰冷殘佞的笑竟再度凝聚在公子的眼底?
眾目睽睽,絕不容半點閃失。
緊張得抿了抿干澀的唇角,侍書忙不迭打勸道:“夫人,公子忙于政務的這些天里,您整日整日思念他而夜不能寐;現在公子好不容易才與您見上一面,您又何必為個外姓人與他慪氣?”
余光偷瞥…… 嗯,公子眼底的戾氣總算是清減了一分。左頰紅腫、表情悒郁難平的董澴兮亦稍稍流露出幾許遲疑。
在心底暗暗竊笑,侍書故作關懷走上前,欲攙扶董澴兮,“夫人,公子既來接您了,消消氣打道回府罷。”
“不,我不回去。”董澴兮抬起頭,眼底盈盈水光不復存在,惟有痛定思痛后的固執,“花傾城根本不是來慶樂園接我回去的。”
“公子他……”
“董澴兮,今夜你若是堅持不肯回去,那就永遠都不要再踏足花府一步。”花傾城突然蹙起眉打斷侍書,甚為耐煩地。
董澴兮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未有任何妥協的質問帶著濃郁的不可置信:“花傾城,僅僅數日不見,你竟有休我之意?”縈繞心頭的屈辱感加劇,她仰起頭,不甘示弱,“也罷,此生此世,我再不會踏足刺史府半步!”
“好說,休書明日辰時二刻便會送來。”眸瞳里滑過寒冽的笑意,花傾城拂袖,“從今往后,你好自為之。”
××××××××××××××××××××××××××××××××××××××××××
“公子,公子等等……” 一路小跑,滿頭熱汗的侍書好不容易追上大步流星的花傾城,氣喘吁吁道,“夫人她堅持留在慶樂園內…… 您、您當真要休棄她?”
沒有答話,花傾城邁著匆匆的步行走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熱鬧街市,生動的臉頰由于唇線緊抿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沉鷙。亦因為他走得太急,帶動腰間環佩叮咚作響,聽得侍書膽顫心驚,不得不硬著頭皮改變話題:“真正的董澴兮,公子打算如何處置?”
寒冽眸光投來,似是無言的叱責。
“明白,小的定當妥善處置。”忙不迭應下,侍書淺淺呼吸一口小心翼翼道,“但還有另一件事,侍書真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她,這個月遲遲未用月事布。”
匆匆步履猝止。
“公子…… ”緊張的咽口水,結結巴巴的詢問,“您若執意休棄她,那她腹中的骨肉…… 留,抑或不留?”
沉默,足足維持了一刻鐘,停頓的步履復旋又徐徐邁步上前。只不過這一回,少了一許匆忙,多了不經意的蹉跎。
侍書垂著眼瞼跟上前,壓低聲音畢恭畢敬道:“公子,您或許忘了件事兒。董澴兮曾與先帝有過一夜之恩…… 她腹中骨肉,或許不為您的血脈。”
鳳目斜睨,平靜的眸光里有了短暫的流光流轉,似在沉思。
“恕小的冒昧提醒,爾今皇后娘娘假孕傍身,朝野上下對公子您虎視耽耽,心有異志者亦不在少數。”輕柔溫婉的聲音頓了頓,繼而鎮定,“所以,夫人若誕下……”
“若誕下男嗣,留;若誕下女嗣,俱殺之。”森寒,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