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雅琪在化妝室等待試妝。即將為他設計造型的是公司數個大牌藝人的御用造型師, Senya解散前推出的寫真冊是由他擔任總監。
那本寫真冊口碑極好,銷量更好,不單純是依靠偶像人氣的消費品。寫真的概念設計得十分用心, 落足成本, 幕后班底都是殿堂級的大手。隨冊還附贈單曲CD, 收錄的單曲是韓育陵的作品。那是Senya的最后一首歌, 獲得了當季不少流行音樂獎項。
雖然外界都流傳Senya的解散是因為于守恩和韓育陵的決裂,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可公司還是讓Senya燦爛地在樂壇謝幕,寫真和單曲都是告別Senya, 也是送走于守恩最好的禮物。好聚好散,取代了不歡而散的傳聞。
當然, 對于知道真相的少數當事人, 這一切都是公司為了確保利益而作的表面功夫。用絢爛的色彩, 掩藏背后的黑暗。
這就是演藝圈。
葉雅琪闔上名為《終點》的Senya告別寫真冊。寫真冊擺在化妝室,他忍不住便拿來翻閱。寫真冊里有些老舊的幕后照片, 那是多年前Senya五子和「YZ老師」在錄音室練歌及在舞蹈室排舞的留影。根據所標注的年份,那個時候的韓育陵二十六歲。
照片里的韓育陵穿著樸素,鴨舌帽遮蓋了半張臉孔,寬大的衣衫看不出他確切身型,但明顯比現在瘦很多, 可能比葉雅琪初識他時還要瘦, 和五子站在一起, 他非常不起眼。
葉雅琪入伍時網購了韓育陵十三年前的寫真冊, 寫真冊早已絕版, 他是以比原價高五倍的價錢入手。未免韓育陵發現,他把寫真冊藏在老家里。寫真冊里的韓育陵只有二十歲, 容貌俊美,身材完美。他的眼神、嘴角,總是勾勒一個堅毅卻又帶點猶豫的神情。他一笑,瞬間似乎綻放了最溫暖的光芒,卻又似隨時會留下眼淚。
他像在手中藏著千萬根針,掩飾得若隱若現。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心情,看到的是不同的他。純粹、無懈可擊的外在;繁復、深不可測的內涵,這是「炎育陵」擄獲人心的魅力。
真的像流星一樣。很明亮,看起來很真實,但其實根本摸不著。一眨眼,他就不在了。
——我愛你。
韓育陵情深款款的呢喃在腦海里縈繞。
「你的皮膚需要多保養。」造型師近距離地察看葉雅琪的臉。
「啊!是!」葉雅琪站起身回應,他沒發現造型師已經來到化妝室。
「唔……」造型師上下打量葉雅琪,「你比檔案里記錄的還要高嘛。」
「是……比以前高了點。」
造型師默默地盯著葉雅琪看了一會兒,葉雅琪覺尷尬,眼神不自在地游移。
「YZ要我給你打造比較性感,冷傲的形象,那樣的外在我可以給你,但由里到外的氣質還是得靠你自己,別期望我能幫你。」造型師拍拍鏡子前的椅子,接著便走到一邊去準備化妝用品。
葉雅琪坐下,望著鏡中的自己。造型師那句聽起來輕描淡寫的話讓他很在意。
他覺得自己無法呈現韓育陵想要的氣質。
他現在二十歲,和韓育陵爆紅的時候一樣。
但是……
他沒有一項才能和長處能及得上韓育陵一點點的邊。
而作為他師傅的韓育陵,對他的要求卻一點也不嚴格。
也許,全公司上下都心里有數。
***
蘆紹宗在辦公室里處理公務,秘書撥打內線進來,告知葉雅琪想和他預約時間談話。
蘆紹宗當即答應,讓秘書通知葉雅琪十分鐘后便可進來。
不久前,蘆紹宗要造型師暗示葉雅琪的不足,他沒想到計謀這么快成效,但不曉得葉雅琪會如何理解這暗示?
蘆紹宗掛上電話,稍微收拾桌上的文件,走到吧臺邊拿出酒杯,挑了瓶威士忌。Man’s talk 不能少了飲料。盡管對葉雅琪不能說很滿意,但畢竟已是自己人,蘆紹宗也不想對他太苛刻,便喝邊談能卸下心防,讓彼此的隔閡少一些。
剛倒了一杯,辦公室門突然推開,這情景可不常發生。即使是夏穆或韓封,不許經秘書通報,他們也至少會敲兩下門才進來。會不敲門就闖進老板辦公室的人目前只有一個。
「宗哥。」韓育陵關上門便走到吧臺邊,看到蘆紹宗倒酒,他眼睛都亮了。
蘆紹宗皺眉,他知道這寶貝是偷跑出來的,而且還帶傷。
韓育陵笑瞇瞇地拿過蘆紹宗手中酒瓶,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蘆紹宗沒阻止,拿起水壺給他杯中加開水。
「夠了。」韓育陵推開水壺,端起酒杯便喝。
「好酒。」韓育陵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宗哥真好閑情。」他把酒杯和蘆紹宗的酒杯碰了下。
「你只能喝一杯。」蘆紹宗一手拿酒啜飲,另一手在寶貝后腦勺輕輕撫摸。
「知道了。」韓育陵賣乖地沖著蘆紹宗燦笑,喝了半杯便說道:「宗哥,我搭計程車來的,你的車能不能借我?我遲些想帶雅琪出去吃晚飯。」
「怎么不開車來?」蘆紹宗明知故問。
韓育陵不悅地扁了扁嘴,老實道:「封哥不讓我出門,車鑰匙在他身上。」
「誰讓你又病了呢?管你是為你好。」蘆紹宗的語氣略微嚴肅了些,可還是寵膩成分居多。
「都病好了嘛。」韓育陵一口氣飲盡杯中物,「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去工作,一會兒再來跟你拿鑰匙。」
「等下。」蘆紹宗拉住轉身要溜的得瑟寶。
「坐著,宗哥和你說話。」
韓育陵低頭看了看吧臺椅,搖搖頭:「不坐了……」
蘆紹宗哼鼻,不戳穿寶貝坐不得的原因,嚴厲地瞪著寶貝:「你偷跑出來,回頭怎么向韓封解釋?」
「他心情不好,找我麻煩,宗哥……」韓育陵低頭,用可憐兮兮的嗓子道:「你幫我說話。」
「你以為韓封像你這么情緒化?你要不是不對,他怎么會教訓你?」
「好啦……不幫就算了……」韓育陵把手插進褲袋,撇過臉不看干爹。
「誰說我不幫你?」
「咦?」韓育陵立即喜形于色,剛要感謝干爹大恩,卻被/干爹一把給拉到吧臺邊。
「我可以幫你免掉韓封的處罰,但不代表我不覺得你需要教訓。」蘆紹宗把韓育陵雙手按在吧臺桌面,迫使他微微向前彎低上身。
韓育陵意識到情況不對,想逃走,蘆紹宗卻緊抓著他手臂不放。
蘆紹宗見寶貝掙扎,便問:「還想不想要車?」
「想啊!可是……」韓育陵側過身去,蘆紹宗立馬把他拉回先前的姿勢。
「宗哥,你……別打我……」
「說出十個理由說服我不該打你。」
「你從來沒打過我……」
「那不是理由。」
「我……我不小了……」
「這理由你敢對韓封或路卡說?」
韓育陵咬唇,認真地想,他竟然想不到一個可以脫罪的說法。
「對不起……」最后只得認錯了。
「認錯就得認罰,這點你很清楚。」蘆紹宗說著就揚起手掌,韓育陵閉起了眼睛,他不由得有些不忍,手掌停頓在空中,落不下去。
韓育陵睜開一只眼偷瞧,見蘆紹宗面色凝重,知道他不忍動手。
其實蘆紹宗要真打得下去,韓育陵覺得自己應該早就被打過無數次了。他常常對夏穆耍小性子,對蘆紹宗耍的則是大性子,卯起來吵架都沒在怕的。這兩位干爹是在他喪失記憶后最單純、又無法自理的時候照顧他的人,疼他都來不及,哪會打他?
「宗哥……」
「想到理由了?」蘆紹宗垂下手。
「宗哥打我,我晚上會睡不著……會做惡夢……」
韓育陵的話讓蘆紹宗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那時,在遠離人煙的農莊照顧喪失了記憶的寶貝,寶貝做惡夢被嚇醒過來,驚慌得大哭,需要他和夏穆輪流哄著才能睡,后來有一段日子,他們三人都是同床入眠,寶貝給無比疼惜地呵護在他和夏穆之間。
這個寶貝,簡直就像是自己的親骨肉。
蘆紹宗無奈地哼鼻。韓育陵以為得逞了,想站直身,可蘆紹宗竟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下「啪」地打了他屁股一掌。
「嗷!」韓育陵立即跳開兩步,蘆紹宗起身將他拉回吧臺邊。
「宗哥……好疼啊……」韓育陵側著身,不愿趴下來,一手抓著干爹手臂,一手在身后揉著腫脹的屁股,蘆紹宗那巴掌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現有的傷痕。
「疼?我根本沒用什么力。」蘆紹宗用手指彈寶貝額頭。
韓育陵不想承認自己出門前給狠揍了頓,蘆紹宗若知道他有傷,一定會把他架回家去。
「屁股不疼,心疼……」韓育陵往蘆紹宗懷中靠近,額頭貼著蘆紹宗胸膛,撒嬌著道:「……宗哥就是不會打我……我跟宗哥在一起才最自在……」
「臭小子,這頂高帽子我還真受不起,你對我撒過幾次謊了?你自己算過沒有?」蘆紹宗說著又是一掌,韓育陵在他懷中深吸了口氣,好一會兒沒反應,看來是真的很疼,韓封下手夠重。
足夠葉雅琪察覺到的。
「你知道我們寧可不這么訓你。」蘆紹宗把手掌放到寶貝背上,緩緩拍打。
「嗯……知道……」
「我這是打你為了工作不顧身體,韓封不讓你出門也是一樣的理由,不過你既然出來了,我也不想逼你回去,韓封那里我會跟他說,你自己識相些,累了就休息,餓了就到食堂去吃,不準吃零食,還有,晚上不準在外頭吃飯,想約會就把人帶回家。」
韓育陵抬起頭,眼珠子轉了轉,才點頭應允。
蘆紹宗捏著寶貝鼻梁,警告道:「答應了就得做到,要是做不到,我也反悔,讓韓封揍得你站不起來。」
「噢……」韓育陵點頭,心里卻在腹誹——你才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