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的第一封信到了,其實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言語,顯然寫的很匆忙。只是說了一些行程,路上看見什麼,這幾日很好之類的。三日後第二封信也到了,和第一封信很類似,就是報了平安。一直到了第五封信,纔開始有些認真的跡象,整整三頁紙,說了已經快進關了,再有五、七日就會進入邊城第一站。說現在雖然還沒有到邊城,但是很多地方已經不似京城郊外,很有些大漠的感覺,黃土高坡綿延不絕。然後就是問了問家中的情況。收到第七封的時候,善信說他們已經抵達邊城,已經和官員交接上了,一切平安,以後便每五日一封即可。
無尤拿著信在屋子裡轉圈圈,水紅拉著元香說著悄悄話,一邊說一邊擡眼看著無尤笑。水紅是一路看著無尤和林善信走過來的,這其中的點滴是一直在心中。無尤的脾氣雖說是平淡了些,但是林善信多少還是在府中算計的,兩個人這般倒也很相合。許無尤自己都沒發覺林善信已經在她心中佔據了不少的分量。
“三少夫人在嗎?”屋外一個婆子詢問著。
水紅撩簾看見是元氏院子裡的方嬤嬤,頷首示意,道:“在的。”
“就不進去了,老夫人讓給少夫人帶話說永安公主的宮人等在角門外請少夫人去賞花呢。”方嬤嬤對著屋子裡說了一聲。
“好的,請嬤嬤等下這就伺候我家小姐。”水紅放下簾子。
無尤納悶了,這又是哪一齣,賞花……“水紅把永安公主賞的步搖取來,帶那個去。”
“小姐,穿那一套?”以藍手中拿著兩套衣裳。
無尤指著其中水綠的一套道:“水綠的。”
“我覺得小姐穿雪青色的好看呢。”以藍道。
“公主喜歡紫色,咱不可搶了去呢。”無尤道。
無尤隨著宮人的車駕,本以爲是去皇宮卻不想這次的路格外得長,一直到無尤覺得不對纔打開窗簾看,原來已經快到城西郊了,這邊是皇親的避暑之地——夏元園,一般入夏后皇帝多會在這邊宮殿裡處理政事。從西門一直到進了園子裡,又換了轎子走了一段,這才讓無尤下來,換了一個年級大一些的宮女,之前宮人叫她姑姑。無尤留意了下這個姑姑,雖說是宮女打扮但是已經束起髮髻,衣衫也鑲了邊。
“夫人是第一次來夏園吧?”那個姑姑問道。
“回姑姑的話,的確是第一次來。”無尤很客氣,這皇宮內院隨便一個小宮人皆不可得罪,更何況是這樣有身份的姑姑。
“夫人客氣了,安國公夫人是常常來的,有過幾面之緣。”這個姑姑說話客氣有禮卻不卑微。“夫人此來是見永安公主,那小公主鮮少見人。”
“公主說是賞花。”無尤迴應。
“難得見小公主有這般興致,請夫人多陪伴吧。”姑姑說完,就不再言語了。
又走了一會兒,才進入永安公主的永安殿。姑姑把無尤交給殿內兩個小宮女就出了門去。兩個小宮女上次已經見過無尤了,看見她先是行禮然後帶著她進入永安殿的後院。永安公主正坐在後院的廊廡上看天,聽見有人進來回頭看見是無尤,微微一笑似夏日的嬌花。無尤上前見禮,永安用手攔住了。
“多日不見,不知還安好嗎?”永安問。
“謝公主惦記,府內一切安好。”無尤道。
“今兒就是聽說園內的一株桂花開了,這會兒正香著呢。我一個人賞也沒意思,就讓宮人請你過來,許有些突然,別見怪。”永安寂寞,便自然想起無尤這會兒也是一個人,林善信巡邊。
“無尤在府中也是一人,這會兒要謝謝公主惦記。”無尤想來永安公主也是寂寥了。
“那我們過去看看吧,是最香的銀桂和丹桂開花了。”永安拉住無尤的手,就往外去。
一路上永安隨意的說著話,無尤多少聽著,她總覺得永安公主只是要一個能讓她說話的人而已。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永安看無尤,問道。
“不是,只是看公主喜歡說話無尤便聽著。”無尤道。
“都忘記了問了,善信可好?”永安轉頭看向無尤,眼神閃爍似乎這個問題已經等待了好久。
“已經到了邊城,一切安好。”無尤喜歡安好這個詞,似乎能囊括一切的含義。
“那便好,你一直很擔心吧。”永安說著。
“相公在外,多少是擔憂的。婆婆必然比我更憂心。”無尤把話轉向了其他。
“是呀,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永安感嘆。
兩個人到了種植桂花的園子裡,滿園的桂花只是這兩株開了花。一進園子就被濃郁的香氣吸引,這麼濃重的香味必然是銀桂樹。銀桂黃白色,四瓣一朵,一簇一簇的開在枝葉中。因爲開花的銀桂爲新樹比較低矮,無尤和永安站在其中。永安一個個地看似乎在尋找什麼。銀桂看罷,又拉著無尤去丹桂邊看,丹桂色澤桔紅遠遠看就如一個個的小金桔掛在綠葉之間。永安仰著頭找了好久似乎也沒找到她想要的結果。
“公主在尋什麼?”無尤問。
“我聽人講若是在桂花中找到三瓣一朵或是五瓣一朵的,許願就會願望成真。”永安把從宮女那聽來的話說給無尤。
無尤笑了,“公主這個說的應是紫丁香花。”
“丁香?春日開的那種?”永安問。
“對,這是姑娘們聽來的丁香花的傳說。傳說找到三瓣或五瓣丁香,就可遇見丁香花仙,對著許願特別的靈驗。”無尤把自己聽到的傳說告訴永安公主。
“那豈不是要等到春日纔有機會呀。”永安一臉的失望。
“公主求什麼是求不得呢?”無尤這個時候覺得永安有一種孩子纔有的脾性兒。
“我也有太多的求不得。”永安轉頭看無尤,淡淡的說。
“求不得不如不求,把握和珍惜已得到的。”無尤道:“當初師太便是這般和我說的,她說生而爲人本就是受苦,求的太多太多就越苦。”
“太后娘娘也是這樣勸慰的,她說隨其自然必有所得。”永安覺得無尤小小年紀卻把事物看的淡漠了,不似該有的性情。“但我覺得年少若不爭取,年老了怕是要徒傷悲。”
無尤聽後只是靜靜地笑,沒有多言。
無尤從夏元園回到府內第三日,永安殿宮人送來了糯米桂花藕。永安公主覺得此味不錯,特送來給安國公府品嚐。無尤分到了一小盒,夾起來吃了一片卻覺得過於甜膩,少了桂花的香溢,也少了藕的脆爽,只剩下了米的粘糯和糖的甜。
轉眼已經七月二十,馬上就要白露時節了。善信離開已經一月有餘,無尤每日還是繡鴛鴦、看書、培土。綺晴讓各院子派人去領取新鮮的龍眼,元香一早就領了一大嘟嚕(串)來,瑞紫嘴饞要抓,元香說只能白露吃呢,打了她的手。龍眼本身可益氣補脾,養血安神,潤膚美容,老人說白露吃龍眼,一顆賽過老母雞。
七月二十五日,故明園
“夫人,園子裡的醉芙蓉開了,可要去看看?”元香看著無尤繡鴛鴦的手半天沒有動,想著必然是神遊了。
“啊,醉芙蓉?”無尤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芙蓉三變的那個醉芙蓉。”元香解釋著。
“可是那個傳說清晨白花、晌午桃紅、黃昏又變爲深紅的三醉芙蓉?”水紅問道。
“對,就是那種,聽說咱園子裡一共就三株呢。”元香說道。
“不如去看看吧。”水紅也建議道。
“這會還沒到晌午,應該能看見白花,待一會兒說不定就看見此花變幻成桃花色了呢。”元香繼續說著。
“就去看上一看,也好。”無尤應下。
一行三個人到了花園內,元香帶著無尤往池塘邊走,靠近時就看見三株孤獨的木芙蓉開在一個鵝卵石圍成的一小圍地裡。一朵還是白色,一朵邊緣已微微紅色,另一朵一半白一半已變成粉豔豔的色澤。無尤細細的看著芙蓉花,書上詩云:堪與菊英稱晚節,愛他含雨拒清霜。在無尤看來,芙蓉卻過於豔麗和嬌媚並不似荷花的清麗雅緻,也未有菊花的淡爽。看著間,三朵芙蓉花顏色漸漸加深,最後都變成了桃紅色,果然是會變。
無尤突然很想自己清淨下,就打發了水紅和元香先回去,說自己坐一會兒就會回院子。無尤一個人坐到芙蓉花的一側,看著池塘發呆。她已經有七日沒有善信的書信了,本是說好五日一封的,怎麼也該在兩日前有一封的,卻一直沒有書信來。她詢問過婆婆李氏,李氏安慰她說這送信的信差許是耽擱了,不要太憂心。可是無尤卻一刻比一刻擔心,眼皮不停的跳,總覺得要出什麼不好的事兒。
“妹妹竟然在此?”身後的聲音,無尤已知來人是林湛盧。
“林公子真有閒情。”無尤沒有擡頭,沒有起身。
“我聽說花園裡有三株稀有的醉芙蓉,便來看看新鮮。”林湛盧說著來意。
“可是剛從部裡來?”無尤問。
“對,剛剛能歇歇。”林湛盧知道無尤要問什麼,道:“部裡並沒有善信堂弟送上的摺子,所以我也不知曉他的近況。”
“哦,謝謝林公子。”無尤起身行禮。
“我也只是說了我知曉的,舉手之勞。妹妹無須客氣。”林湛盧看著醉芙蓉隨口道。
林湛盧看著無尤淡淡的笑顏暗含著隱忍,不忍的又加了一句:“邊關應還安生,妹妹不需太憂心。”
“謝謝你。”無尤頷首,道:“我也該回去了。”
林湛盧看著無尤遠去的身影,怎麼都沒辦法告訴她林善信現在被困在邊城裡的冠府鎮,那是最遠的一處邊境小鎮,本是有重兵的,但是正好在三鎮換駐兵之際被外族圍堵,已經兵臨城下。林善信已被困五日,朝中已經緊急調撥了精兵趕赴邊關,安國公早已得到消息,只是沒有通知府內女人們。若是元氏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孫子現在生死未卜,必定要大病的。林湛盧沒有告訴無尤,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有那麼一些些的私心,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