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長公主笑了,揚聲道:
“你這丫頭,就是只黃鶯兒,大清早的就到我這里嘰嘰喳喳。”
這時何嬤嬤將最后一支金鳳釵插到梳好的凌云髻上:
“今天夫人要早了一點?!?
長公主笑著站起身:
“一宿不睡,還這么活蹦亂跳的象只猴兒,我得早早打發(fā)了她?!?
“公主婆婆今天的發(fā)髻好漂亮噢……”
錦言笑瞇瞇迎上來。
長公主長得真心不錯,皇家人嘛,天下最美的女人都在宮里,絕對都是最優(yōu)秀的基因,出色是正常,長得普通才是意外突變。
長公主膚白鼻挺大大的丹鳳眼微微一點吊眼梢,不笑時威風高貴冷艷逼人;笑時,眼角微彎,柔和而不減貴氣,十足御姐氣場。
錦言從來都是真心贊美長公主,盡管開始是出于讓老板高興的目的——
當然目前也還是有取悅的成份。
不過,取悅其實向來就是正面積極向上的詞匯。
讓別人高興讓別人快樂,是最正常不過的,難道讓人不高興不快樂才應該?
職場同事,電梯間休息區(qū)見面打聲招呼,順便夸夸人家當天的衣著或妝容,讓別人有份好心情,自己對上張笑臉,何樂而不為?
錦言馳騁職場多年,公司有好人緣,團隊有向心力,除了個人工作能力外,與她這種時時能發(fā)現(xiàn)別人的優(yōu)點并不吝于贊美的行為有很大關系。
你要真心贊美,發(fā)現(xiàn)別人的特別之處。
不要泛泛地說你今天真漂亮。
如果你每天都要對公司里遇到的所有女同事說你今天真漂亮,第一天對方會高興,第二天對方可能會疑惑,第三天她知道你對所有同事都說過同樣的話,就會認為你只是一種客氣,等同于“你吃了嗎”或“天氣不錯”。
長公主象極錦言初入職場時一位女老板,又漂亮又強勢,就是太女王!
是位超大齡的剩女,外號“奇奇”——
就是“老虔婆”到“虔婆”再到“奇奇”的演變!
做她的手下,經(jīng)常痛并少許快樂著,常痛是天天要被罵,少許快樂就是獎金高一些。業(yè)績好,錢自然會多分。
就是這位女老板,傳授了錦言許多寶貴的工作經(jīng)驗、業(yè)務技巧以及思考的方式。
因為,對老板來說,她最看重的首先是態(tài)度,其次是能力,最后才是經(jīng)驗。
……
“馬屁精!”
長公主笑罵著:“是不是又看上我什么東西了?”
“公主婆婆您這樣說,人家會傷心的?!?
錦言哭喪臉:“人家是想讓您看看我的新首飾。”
指指頭上的水晶珠花:“看,用您上次送的水晶打的,好看吧?”
“好看!”
長公主端詳著:
“這顏色襯你,小姑娘粉粉嫩嫩才顯得顏色好!嬤嬤,我記得還收了些粉晶白晶的,找出來拿去都做了,項鏈手鏈什么的,做一整套才好看。這樣單薄了,家里戴戴還勉強,出門太寒酸了,沒的小家子氣?!?
錦言忙擺手:“不是的,上次做了好幾套呢,鏈子什么的都有,我嫌沉沒戴,等出門就用全套的?!?
“這些顏色我都用不上,給你收著,現(xiàn)在不想做,什么時候想了再去做?!?
長公主不容置疑:“用過飯了?今天到得早,跑著來的?”
錦言每次到正院請安都是走著來,她對外的官方說辭是哪能坐著轎子來給長輩請安?
實質是要借此走路鍛煉身體。
“沒有,慢慢走來的。”
錦言皺了皺眉,略有點小撒嬌:“走得很注意的,就是嬤嬤教的那種走法,我規(guī)矩學得好,已經(jīng)都出師了。”
“……昨天晚上被侯爺叫去幫忙了,抄了一晚上的字,所以來得早了些。”
很自然地說出來昨天的事情。
錦言知道這個時候殿下肯定已經(jīng)得知此事——任何關于永安侯的事情,長公主都會在第一時間內就知道。
“……昨晚侯爺去榴園,說起一些農(nóng)事抗旱什么的。以前觀里有田,胡亂知道一點,侯爺說劉承漢先生通稼穡,要我去與劉先生講講。先生們都在忙,侯爺就讓我?guī)兔σ黄鸪瓕懳募?。?
事情交待清楚,情況基本屬實,本就是為了地瓜蕎麥去的,接下來也確實是抄文件來的。
“農(nóng)事?你怎么還知道這個?”
長公主知道錦言字寫得好,她自己都讓錦言抄經(jīng)給太后呢,只是這種田是怎么回事?
“觀里有供奉田啊,春耕秋收知道一點?!?
錦言輕描淡寫:“可能剛好是侯爺想知道的吧?!?
有田就知道一點?
這叫什么話,哪家府上沒有田莊?
可也沒聽說哪家小姐夫人通農(nóng)事!
這有田和種田能是一回事嘛!
“供奉田每年要種什么,什么年景種什么,去年種了什么今年不能再種,佃農(nóng)都要與管事師叔商量的。”
錦言沒撒謊,塘子觀管理庶務的真寧師叔是個非常認真的人,凡事喜歡親歷親為,周邊的供奉田沒有一塊她沒用雙腳丈量過的。
長公主與何嬤嬤面面相覷:
這孩子,到底是怎么長大的?
就是那田家妹農(nóng)家女,但凡家境好點的,也不至于讓孩子下田種莊稼吧?
“不是下田種地,”
瞧這兩位,都想哪兒去了!
她想下地,人家佃農(nóng)還不愿意呢!
人一家人靠地里出息吃飯,她一個什么都不會的下田,不是糟蹋人家的苗影響收成嘛!
“是商量農(nóng)事時旁聽,或者送送飯什么的,偶爾聽上那么一兩句。”
錦言解釋著,任這兩位自由發(fā)揮還不定想到那兒去了呢。
旁聽?
送飯?
那還不是下田!
……
長公主沒法想象這粉嫩得花兒一樣的姑娘拎個大籃子頂著毒日頭走在田梗上!
想到她平日的好,不由地對眼前人更加憐惜,同時對衛(wèi)府的老夫人頓生怨氣,這老東西!
真是夠狠的心!
這么好的孫女兒居然就那樣扔在觀里!
說什么身體不好才養(yǎng)在觀里,騙鬼去吧!
好嘛,你們衛(wèi)家不心疼,現(xiàn)在她是本宮的兒媳婦,以后自有本宮來疼惜。
“好,不是下田,是我們錦言厲害,連農(nóng)事都懂?!?
長公主不聽她的解釋,催她回去休息:“不用你陪著用早膳,回你院子去,趕緊回去好好休息?!?
臨走還不忘記吩咐:“你的字寫得好,以后侯爺再有要抄寫的事,你就辛苦點啊……這是好事!”
錦言點頭稱是,果然還是兒子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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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言睡了個好覺,直到下午三點多才醒來。
她睡著的這段時間,夏嬤嬤親自守在門口,整個榴園的下人莫說高聲,走路都踮著腳,輕抬輕放。
睡飽了的錦言舒舒服服地吃了美味下午餐,夏嬤嬤沖了好喝的茶,錦言開始寫信。
先給衛(wèi)決明寫,請他幫忙畫幾張衛(wèi)三爺?shù)漠嬒瘛?
然后又給遠在東陽的李氏寫,告知永安侯將會幫忙尋父的事情。
夏嬤嬤笑瞇瞇地幫她研墨,待她寫完封好口后,興奮地小心收起來:“夫人,我這就找人捎信去?!?
下午餐吃得不少,晚餐錦言喝了碗粥。
然后閑閑地坐在那兒翻撿晾曬的桃花瓣,嘴里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哼唱著“……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看那桃花開,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
把那花兒采。暖暖的春風迎面吹,桃花朵朵開……”
……
春日暮色遲遲,外面天空尚未黑下來,屋里燃了數(shù)只燈盞。身著綠衫者背對著門,小心地搗弄著竹笸籮里的桃花,綠衫素手粉花,明亮而柔和的燈光,動聽悅耳的小聲吟唱……
永安侯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溫馨。恬靜。
錦言忽然意識到背后仿佛有目光直視,這個院里有誰會這樣沒禮貌?
她轉身回頭,咦,怎么會是永安侯!
也就是永安侯才會這樣大搖大擺登堂入室吧?
充分發(fā)揮主人翁的精神,不把自己當外人!
外面的人都哪里去了?
侯爺來了都沒有人吱一聲兒?
“是我讓她們不必聲張?!?
永安侯仿佛知道她的心思,開門見山:
“你說的地瓜與蕎麥,今天農(nóng)事司有些不同的意見和難處,想聽聽你怎么說?!?
她好象不會比農(nóng)事司的人更專業(yè)吧?永安侯忒高看了……
“好,侯爺請說。”
錦言沒多言,已經(jīng)達成協(xié)議,定金人家都付了,按協(xié)議好好干活才對。
不管有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首先要端正態(tài)度。
“農(nóng)事司說甘薯確實是種在沙土地上,是否有抗旱性未得知,但生長過程中無需多澆水已確認。只是,栽種不易,母種耗量太大。目前產(chǎn)量少,是貢品。不具備大面積種植的條件。”
永安侯三言兩語解說清楚,錦言聽來不由睜大了眼睛!
老天,地瓜是貢品!
這么金貴!
地瓜啊,貢品啊!
原來誰的祖上都有可能闊過!
你能想象滿大街的烤紅薯居然物稀以貴,是僅能供皇帝太后吃的貢品?
只是,地瓜不易栽種?
不可能啊,任何一種能夠被普遍推廣又被廣泛種植的農(nóng)作物絕不可能不易栽種,否則怎么可能推廣呢?
等等,母種耗量太大是什么意思?
……
眼前的她忽然又變了,靈動跳躍,陡然間就散出無比強大的自信與理性的光芒。
“農(nóng)事司有沒有詳細說明甘薯是怎么種植的?”
她冷靜地問道。
“母體栽培,選擇優(yōu)質大個的甘薯做為種子,埋入土中?!?
永安侯向農(nóng)事司詢問地很清楚。
若甘薯真如錦言所說具有如此多的優(yōu)點,這次西北各道來不及,但可以在其它各地推廣種植,這樣對整個大周的糧庫有所幫助——
看吧,人家侯爺看問題是有戰(zhàn)略高度的!
結果這好好的一盤棋還沒開始下呢,農(nóng)事司就給他潑了好大一盆冷水!
當然,農(nóng)事司的態(tài)度是非常好滴,話說得也非常滴恭謹:
……侯爺容稟……侯爺,您有所不知……
那是,誰敢對您永安侯的建議嗤之以鼻呢?
不過,侯爺吶,這術業(yè)有專攻,不知您老得哪位高人傳授?
我等愚笨,栽種多年,尚不知有這等特點,或,可否請高人詳細指點一二?
“……蕎麥亦然,通體入藥,不可食用。且因藥用,不歸農(nóng)事?!?
永安侯不帶感情地復述農(nóng)事司主事的回答。
若不是他忙著要先將賑災的事情落實,不愿浪費時間,憑老家伙這幾句話他就能拍他一臉!
什么叫通體入藥不歸農(nóng)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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