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宮添了個小主子,相比從前更加熱鬧,上上下下都圍著他打轉(zhuǎn)。
只是這位小主子實(shí)在太難伺候了,動不動就嚎哭,那個哭聲簡直震耳欲聾,也不知這么小的孩子哪里來的力氣哭那么大聲。而且他一旦哭起來,誰哄都沒用,偏偏只要輔學(xué)大人一靠近,立馬就變乖。所以現(xiàn)在大家都養(yǎng)成習(xí)慣了,一見到小主子有什么異常,趕緊上躥下跳地找輔學(xué)大人來救場。
——哎呀!長孫殿下吐奶了!快叫輔學(xué)大人來!
——啊!長孫殿下撒尿了!快叫輔學(xué)大人來!
——不得了!長孫殿下在皺眉頭!快叫輔學(xué)大人來!
不出幾日,荊鴻給磨練得什么都會做了。
太傅看著坐在下首,一邊恭聽他所教的圣賢書,一邊哄著綁在身前的小嬰孩的愛徒,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夏淵這個親生父親反倒清閑得很,坐在那兒洋洋灑灑地寫了篇《卻四國》,收著沒給太傅看,只交上去一篇有點(diǎn)蹩腳的《秋賦》。
荊鴻也寫了篇文章,可寫著寫著,吧嗒一滴口水滴在宣紙上,墨水暈開,字跡糊成一團(tuán)。他低頭,就見夏瑜歪著腦袋看他寫字,口水還在順著臉頰往下滴。
荊鴻無奈,停筆幫他擦去臉蛋上的口水,可筆還沒放下,夏瑜突然興奮起來,想要抱住他的手指拿來啃,結(jié)果小手碰到筆頭,染了一手的墨汁。小家伙猶自不覺,哼哼著到處亂揮,把墨汁蹭了荊鴻一臉。
太傅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收了太子的《秋賦》,讓荊鴻回頭補(bǔ)給他一篇文章,就打發(fā)他們走了。他不是沒數(shù)落過荊鴻帶孩子來上課的行為,問題是如果不讓他帶著,整個朝陽宮都不得安寧,課上到一半便會有人把哭嚎的孩子塞給荊鴻,不如就這樣隨他去,還省心點(diǎn)。
走到小池塘邊,夏淵沾濕了巾帕,要給荊鴻擦擦臉上的墨汁,荊鴻下意識地避過,用手接過,道了聲謝。夏淵的目光微沉,隨即又換上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往前走了兩步,停下等他。
荊鴻先給夏瑜擦了手,才顧上自己的臉。
“荊鴻你看,結(jié)杏子了。”夏淵回轉(zhuǎn)身來,順手摘了個小杏子扔給他。
“殿下!”眼瞅著杏子差點(diǎn)砸到夏瑜,荊鴻慌忙護(hù)住孩子頭臉。
杏子落到他的手心里,不偏不倚,不輕不重,顯然是料到他會去擋。
“你嘗嘗。”夏淵笑著對他說。
“殿下,這時候的杏子還很酸。”
“是么?我說是甜的。”
“……”
“你不敢吃?”夏淵湊近他,搶過他手里的杏子嘎嘣一口,“那我先試試。”
酸澀的果漿瞬間刺激了夏淵的舌頭,他感覺兩腮一陣抽痛,但愣是忍著,眉頭都沒動一下:“果然是甜的。”
被咬開的杏子散發(fā)著青澀的香氣,荊鴻當(dāng)然知道他是騙他的。
夏淵吃掉了這一口,第二口又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荊鴻哭笑不得,想勸他不要逞強(qiáng),誰知夏淵竟驟然欺身堵住了他的嘴。
猝不及防,荊鴻的口中被強(qiáng)行渡了一塊酸杏。
夏淵趁他愣神,還伸出舌頭把杏子往里推了推,退出來時,又在他的唇上輕輕掃過。
“甜嗎?”他問。
“……”荊鴻不答,那股酸澀的味道越來越厚重,直直滲進(jìn)了他的心里。
“不是我要逼你,我只是要告訴你,你不敢做的事,我都敢做。”夏淵仍舊笑著,像是在說這顆杏子。
兩人靠得太近,壓迫到了睡得正香的夏瑜。
夏瑜睜眼看著一左一右兩個人,打了個嗝,咧嘴笑起來。
荊鴻收回目光,輕輕拍著孩子的背道:“殿下去看過太子妃了嗎?”
夏淵有些漫不經(jīng)心:“早先去看過了,她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近來有些煩躁,我讓她安心休息,不用為孩子的事勞神。”
“殿下……”荊鴻欲言又止。
“嗯?”
“沒什么……再過幾天,長孫殿下便要滿月了。”
“是啊,該籌備一下滿月酒了,父皇和母后也說要來。”夏淵逗了逗兒子的口水袋,小孩兒很配合地嘟出亮晶晶的口水,夏淵瞇著眼笑,“是時候好好慶祝下了。“
滿月酒當(dāng)日,荊鴻一直心神不寧,以至于夏淵找他下棋時都走了神。很難得地,夏淵居然贏了他一局。
夏淵挑眉:“這是我第一次贏你,但是一點(diǎn)也不痛快,你怎么了?”
荊鴻收拾著棋盤道歉:“是臣的錯,今日朝陽宮人多,臣有些靜不下心來。”
“罷了,一看就知道你心思不在下棋上,下次再來吧,我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贏你一回。”
“多謝殿□諒。”
忙里偷閑的一局棋,就這么不歡而散了。
晚間,朝陽宮迎來了皇上皇后,還有二皇子三皇子一行人,好不熱鬧。皇長孫提前吃飽喝足,出場的時候出奇地乖巧安靜。
聶詠姬因?yàn)檫€在調(diào)養(yǎng)期,不能見風(fēng),沒有出席,夏瑜是被夏淵親手抱出來的,一個月下來,他終于學(xué)會穩(wěn)妥地抱孩子了。
皇帝見到健康白嫩的小孫子,十分高興,原本有些灰暗病態(tài)的臉色也明朗起來,抱著細(xì)看了一會兒,直說這孩子像他,毫不介意夏瑜滴到他龍袍上的口水。
酒宴上,皇帝喝了不少,但神志還算清醒,賞了皇長孫好些厚禮的同時,也深諳不能厚此薄彼的道理,當(dāng)著一眾內(nèi)臣的面道:“朕的皇兒個個都是出類拔萃的孩子,澤兒有謀,浩兒有勇,朕心甚慰……”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少人有意無意地瞟了夏淵一眼,其中不乏嘲諷和輕蔑,夏淵注意到了,卻是無動于衷。
“如今長孫已誕,澤兒浩兒,你們也是要當(dāng)叔叔的人了,朕借著你們侄兒的滿月之日,許你們王位,也好讓你們當(dāng)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王叔。”
想來夏澤和夏浩事先給透過了口風(fēng),聽到這話,驚而不亂,躬身行禮:“多謝父皇。”
皇帝道:“朕欲封澤兒為安慶王,浩兒為定嘉王,各賜京中府邸一座,過幾日在真央殿正式舉行封王儀式,你們可有異議?”
“但憑父皇做主。”
荊鴻靜靜看著這一幕,不禁感慨,華晉的君王雖不善戰(zhàn),卻也是極睿智的,對于這三個兒子的安排,他想必頗費(fèi)了一番心思——
太子勢弱,卻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如今又有了長孫,就算他萬般無能,長孫卻是新的希望,無形中把他的太子之位坐踏實(shí)了些。
至于夏澤和夏浩這兩個孩子,他知他們有勇有謀,十分優(yōu)秀,但終歸不想見他們與太子兄弟相殘,便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允諾他們王位,安撫其心。而把他們安頓在京中,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既便于照拂,又能防患于未然。
這么做,至少表面上是其樂融融、一團(tuán)和睦的。
荊鴻暗嘆,那人總說華晉的皇帝是庸君,當(dāng)真是有些剛愎自用了。也不知他此時看清了沒有,這世道,并不是只有他一顆帝星。
夏淵在酒宴上也喝了不少,到了微醺的程度,不過他在荊鴻面前硬是裝出一副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要他陪他去“散散心,醒醒酒”。
荊鴻知他是裝的,也不說破。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宮中不大尋常,心里的不安越發(fā)濃重,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色,竟有風(fēng)聲鶴唳之感。好在不遠(yuǎn)處就有皇上帶來的侍衛(wèi)嚴(yán)密把守,荊鴻略感寬慰。
兩人在碧心亭坐下閑談,夏淵拖長了語調(diào)說:“荊鴻,今年蒙秦進(jìn)貢來的瓊漿果都在我這里,你要吃嗎?”
荊鴻怔了怔,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事:“殿下,臣真的吃不慣蒙秦的東西。”
“為什么呢?我嘗過,很好吃啊,入口香甜,確實(shí)如瓊漿玉液一般。”
“殿下喜歡就好,可惜臣沒有口福。”
“說來真是奇怪,但凡是蒙秦的東西,你一口都咽不下去,與其說是不合口味,更像是你在排斥它們,怎么,你很討厭蒙秦嗎。”
“臣……”荊鴻一震,神色復(fù)雜。
“沒有瓜葛,又何來的討厭,你說對不對?”似醉話似調(diào)侃,夏淵側(cè)頭看他,眼中映著湖水的波光。
宇文勢驚坐而起:找到他,把他帶到我的面前。
閑言碎語:
第一更。
第二更還有些沒寫完,遲點(diǎn)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