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縱爲(wèi)當(dāng)朝帝嬪,可這人世間的倫理綱常,卻也不能罔顧。
“娘娘有命,微臣不敢不遵。”
手一鬆,納蘭城將蘇父放開,蘇父略顯肥胖而無力的身子立時倒地,小和子視若未見,假裝看著別處不去扶他,核仁與秀兒更不會。錦嬪定定站在自己父親身邊,慢慢彎下腰,伸手扶起,“爹……”
猛然一把將她甩開,蘇父站穩(wěn)身子,滿臉都是狠戾之色的怒道,“蘇錦言,自此之後,你永遠(yuǎn)都不再是我蘇士雄的女兒!以後,你的事情,完全與我蘇家無關(guān)。滾,給我滾。”
骨子裡依然憤怒著,心裡,大概也怕是恨毒了錦嬪的吧?
這樣的男人,骨子裡就只爲(wèi)一個“傳宗接代”的奴性而活,在蘇父的眼中,哪怕你蘇錦言當(dāng)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了,可若是膽敢看著自己唯一的親哥哥而見死不求,她就他們整個蘇家的仇人!
“爹……哥是你的孩子,那我不是嗎?”
傷痛至絕望,其實(shí)真的不需要太久的時間。錦嬪低低的喊出這最後一句話,整顆心都慢慢的涼了。
一如同在皇帝身上,看到了他眼底曾經(jīng)的不相信,她那時的心,也是涼的。
“他是我們蘇家的兒子,你呢?你就算是皇上的女人,呵,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
手捂著脖子,再惡言相向,縱是心中有氣,可眼瞅著那殺神一般的納蘭城就在跟前,也不敢再動作了。
“娘娘,我們走。”
核仁秀兒實(shí)在看不下去,扶了錦嬪出門,小和子沒有隨著離開,而是手一拉納蘭城,低聲道,“我後悔了。”
“什麼?”
“皇上說要給他的銀子,我後悔了,我要拿回來。”
小和子瞪了眼,咬著牙道,“就算是憑著被皇上責(zé)罵一頓,這銀子,我也必須要拿回來!”
如此這般狼心狗廢簡直又迂腐並固執(zhí)到了極致的男人,他是怎麼生出來娘娘那般的好的性子?
小和子覺得,那銀子給了他,簡直就是浪費(fèi)!
“好!”
納蘭城利索點(diǎn)頭,手按著腰間刀柄,側(cè)身站在一邊守著,小和子上前,將手伸出去,“蘇老爺,皇上賞的銀票,請還回給我吧。”
“什麼給你?這銀子給了我,就是我的!”
蘇父這會兒正氣得厲害,一見小和子想要來回銀票,這怎麼可以?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頓時怒瞪著雙眼,手捂著衣兜不鬆開,小和子冷笑,“來之前,皇上吩咐了,蘇老爺如果顧大體,識大局,這銀子是皇上送來與先夫人的,可若不然……這銀票收回!”
擡手伸過去,拉扯著要將銀票拿出來。蘇父見狀不好,立時撒潑一般的尖叫道,“來人哪,殺人啦,搶錢啦……”
這根本就是一個油鹽不進(jìn)的潑皮無賴,他以爲(wèi)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連娘娘都敢罵,他多厲害?
眼看著蘇父不要臉皮的在地上撒潑的打著滾,哭死哭活的喊著,小和子目瞪口呆,無從下手了。
納蘭城抽了抽臉皮,無奈下,只得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是要收了他的銀子麼?”
小和子搖頭,“不是。”
頓了頓,無語的道,“我只是自己氣不過而已。娘娘在宮中步步艱難,那般的不容易,他倒好,如此那般的辱罵娘娘,我忍不下去。”
“算了,走吧。”
輕嘆一口氣,納蘭城邁步出去,小和子鄙夷的視線看過滿地打滾的蘇父一眼,也擡步出了院門。
見人都走了,蘇父的喊叫聲也馬上停止了下來,又側(cè)耳聽了聽耳邊再沒有腳步聲,他一骨碌爬起來,趕緊先將兜裡的銀票掖了掖,撒腿就往外走。
剛到門前,他忽然頓下腳步,又猶豫的回頭看一眼,牀上的結(jié)髮之妻,還要等著他下葬,可是……
他略頓一頓,又返身回去,在牀前站定,大手顫抖著撫上她已然冰冷的臉道,“老婆子,你走慢一些……只要,只要我能賺到足夠?qū)⑽覀儍鹤于H出來的銀錢,我就到下面去,一路陪著你,永遠(yuǎn)都不離開了。”
眼裡倏然間便老淚縱橫,不能自己。
再轉(zhuǎn)身,他急快的踏出院子,衝向了不遠(yuǎn)處街邊上的賭坊。
蘇家門前,在他剛剛離開不久,便有人從陰影處露出身形,眼裡撇著譏諷的暗芒,“可真是養(yǎng)了個好爹!去,告訴那邊,釣魚要有耐心,既不能讓魚將餌一口吞了,又要防止他紅了眼,不顧一切的去尋了短路……”
慢慢的,他要的是一個折磨。
一直到宮裡的那位再也受不住的時候,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是,老闆,小的明白。”
應(yīng)了這一聲後,堵坊裡的堵局便已經(jīng)開始了……這之後,蘇父到底輸了多少不知道,可最後,他連身上的最後一件破衣服,也被人扒了下去,雙眼呆滯,而一臉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
只見滿屋都是淒涼之後,連最後能與他同甘共苦,一輩子不嫌棄他的老婆子也走了,他還留了些什麼?
自從兒子出了事,媳婦便也跟著別的男人跑了,他一怒之下,打了老婆子幾個耳光,卻沒想到,當(dāng)晚,老婆子便服了毒,等到被人發(fā)現(xiàn)時,搶救已然來不及。
蘇父是個潑皮無賴一樣的東西,他生怕蘇母死因被進(jìn)宮歸家的女兒發(fā)現(xiàn),倉皇之中,趕緊給老婆子打扮了,又裝瘋賣傻的自演了這麼一齣戲,到底是將錦嬪給好好的騙走了……可讓他更加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頭。
爲(wèi)什麼,他從來耍錢,就沒有贏過?
這一次,他真的是想要贏了錢去贖回兒子的啊……可是,所有的希望,全都?xì)Я恕?
慢慢的倚著牆根滑坐下,他絕望的雙手捂了臉想到老婆子沒喝完剩下的毒,他猛然又跌跌撞撞的起身,去尋了那瓶毒藥出來,剛要一口喝了,一顆銳利的石子飛過來,擊在他的手腕。
他頓時一疼,手裡的毒藥落地,又想到什麼,擡眼望了出去,有人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身前,“爲(wèi)我做件事,你兒子的命,我給你留下。”
……
沐著夜色,回到宮裡,皇帝御書房的燈火還未熄滅,宮裡的轎子輕靈的擡著,悄然聲息的行往甘露殿方向。
錦嬪在裡面坐著心思哀傷,眼淚一直都止不住,兩側(cè)轎邊的宮女,誰也不敢勸,小和子悶頭走在最前,核仁忽然輕聲道,“小和子……”
他回身看,核仁刻意放慢了步子,問他道,“你之前留在蘇家的院子外面時,納蘭大人沒說什麼吧?”
她現(xiàn)在真是好緊張,是生怕娘娘再納蘭大人之間有什麼牽扯。
“沒什麼的。納蘭大人是奉了皇上的命令,送娘娘出宮,他人嚼不出什麼舌根子的。”
“那就好,只要娘娘平安,一切都好。”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核仁姐姐,我們快走吧,娘娘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說話間,轎子很快轉(zhuǎn)過眼前拐角不見了,兩人急忙跟了上去,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轎伕連同轎側(cè)的秀兒,轎子的娘娘,所有人都不見了。
只是拐角處,一隻空蕩蕩的轎子扔著,轎簾掀著,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詭異。
核仁腦子“轟”的一聲響,“這,這是怎麼回事?娘娘,娘娘!”
最初的震驚過後,她瘋了一般的跑上去,前前後後的拼命找著,小和子咬脣,這時候倒是比她冷靜,“核仁姐姐,別再找找……娘娘大概是出事了。快,我留在這裡,你去稟報皇上!”
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責(zé)罰不責(zé)罰的事情了,他們兩人落在後頭說悄悄話,連娘娘被劫了都不知道,這事要是敢報到皇上耳朵裡,這直接就要掉腦袋的。
尤其是這甘露殿的偏僻之處,更是幾個好好的大活人突然就失蹤了,竟是沒人發(fā)現(xiàn),此事,絕對透著不尋常。
如小和子所料,接到核仁連哭帶喊的稟報,景元帝駭?shù)昧r就從御案後頭起身,不顧一切的飛身而至,可讓人更加意外的是,眼前的轎子不見了,隨之一起不見的,還有原本守在這裡的小和子。
核仁呆呆的瞪大眼睛看著,使勁的揉揉眼,再揉揉眼……仍舊是沒有任何導(dǎo)常。
“這,這不可能,這……”
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景元帝怒而拂袖,“廢物!你不是說錦妃是在這裡失蹤的嗎?那轎子呢?小和子呢?”
一切都看起來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不對!
他目光倏然一閃,落在一處被手中的宮燈照耀的雪色之間,“來人,再照仔細(xì)些!”
數(shù)盞宮燈齊齊湊了過來,落在那處雪色皚麗的景色間,皇帝親自彎下腰身,將那在雪色裡落得極深的一點(diǎn)異物取了同來。
景元帝落在手中,仔細(xì)凝眸,“這顆珠子,是她的嗎?”
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的拂去了雪,那珠子表面,似乎還殘留著一些淡淡的水漬,皇帝看在眼中,已是用力的揪起了心!
這顆珠子,明顯就是從她溫?zé)岬恼菩难e,直接扔出來,落到雪地上,若不然,這麼冷的天氣,這雪不會化,這珠子的表面便不會有殘留的水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