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總管一回頭,立時俯身見駕,錦言還在地上跪著,這回倒也省事了,轉(zhuǎn)個方向叩頭呼萬歲。
萬歲爺哼一聲,走過的步子在她身邊頓了頓,便又大步過去,在桌旁坐定,也不理那跪著的新任女官,只是向著梁總管道,“宮里是不是窮得已沒有銀子給朕喝茶了?百合姜茶只是準(zhǔn)備一份的材料嗎?”
這個笨蛋女人,居然敢自己偷喝,還敢說什么自作主張,又欺君罔上,真是不可饒恕。
“皇上恕罪,老奴馬上就去著人重新準(zhǔn)備。”
看一眼皇帝與女官,一男一女一坐一跪,倒顯得自己有幾分多余,梁總管擠著笑臉彎腰說著,又出了這小小的耳房之地,出門去取所需的冬姜百合茶原料了。
錦言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皇帝再一次去而復(fù)返,難道真的是為了要嘗她親手煮的冬姜百合茶嗎?
“起來吧。再敢有下一次欺瞞于朕,你這顆慣會頂撞朕的小腦袋,也就不用再留著了。”
終是心里平了氣,景元帝揮手將她從跪罰赦免,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涼掉的茉莉香茶,與她道,“既是沒有了冬姜茶,與朕直接說便可,不需再來什么自作主張。現(xiàn)在,朕有些餓了,你除了這些茶,還會煮什么?”
明明提了為御前奉茶,可他想的就是多,沒準(zhǔn)這膽大包大的小宮女,還會給他更大的驚喜呢。
“奴婢……奴婢還會煮紅棗蓮子羹,只是這里,并沒有準(zhǔn)備這些食材,奴婢,奴婢也煮不出來。”
這一次,錦言大膽的說著,將自己缺少食材的囧境提前說了明白,皇帝呵的一聲笑,“行,這次你倒是聰明了。來人。”
他向著門外喝了一聲,值殿的小太監(jiān)慌忙進來伏地,“皇上請吩咐。”
景元帝抬了抬眼皮,“去御膳房取些能煮成粥的紅棗蓮子羹的食材過來,需要什么,你讓他們都帶得全乎了。”
這里除了能煮茶,別的什么都沒有。若是想要煮出想像中的那種甜甜糯糯的香味粥來,就得一應(yīng)器具瓶瓶罐罐都得有了。
小太監(jiān)喏喏應(yīng)聲退了下去,眨眼間,整個暖暖的耳房里,便又剩下了皇帝與小宮女這兩個人。
皇帝懶洋洋坐在桌邊,這里地方狹小,本來就不是他能來的地方,可偏是這一夜接二連三的就來了,錦言現(xiàn)在回了兩句問話之后,剩下就只是緊張的連腦袋都不敢抬了。
都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皇上現(xiàn)在心情好,會不會轉(zhuǎn)眼又心情不好了?
雙手輕輕絞著前身衣襟,有種如坐針氈之感。景元帝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越是看她坐立不安,越是覺得心情大好。
等了片刻,眼見得她鼻尖上隱隱冒了汗珠子出來,他忽的一聲低笑,招手道,“過來。”
錦言一怔,“刷”的就抬了腦袋,亮亮的眼底,那一片好大的驚訝與愕然,直讓景元帝以為自己是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了?
遂又奇道,“怎么現(xiàn)在是又傻了嗎?朕讓你過來,沒聽到?”
還真是給了她膽子了呢,一而
再,再而三的無視他的帝王威儀,這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他不滿的眸光又看過去,錦言才像是終于被驚醒了似的,急忙小心的邁一步上前道,“皇上,奴婢……奴婢不敢。”
她不是真傻,也不是裝傻,她是一時不敢置信,而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皇上突然讓她近前,她心里不敢。
又莫名想到皇上還曾要親手為她上藥的事情,她頓時又垂了,心跳如小鹿亂撞。
“有什么不敢的?朕讓你近前便近前,哪來這么多廢話?”
景元帝不耐煩的說著,看她這副唯唯喏喏的樣子,他似乎心情又不好了。
還以為這皇宮里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膽敢與他頂撞的女子呢,可沒想到,她原來骨子里還是奴性深重。
既這樣,那他還對她有什么興趣?
驀然起身,甩了袖子道,“好好做你的奉茶女官吧。等得梁士回來,你告訴她,朕去重華宮了。”
拂了袖要往外走,心里到底還是有幾許的失望。
看來他的心思又是想錯了,奴婢就是奴婢,再怎么抬舉她,也不會變成金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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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眼睜睜看著他要走,錦言忽然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猛的上前幾步抱了他后腰,索性是牙一咬,豁出了性命的道,“皇上不要走。奴婢……奴婢不是廢話多,奴婢是不敢相信這一切。奴婢以為自己的賤籍,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想念皇上的。可是皇上……奴婢就是想了。奴婢從第一眼就喜歡了皇上,求皇上不要走,求皇上給奴婢一個機會,為皇上泡茶,煮粥可好?”
門外風(fēng)大,又起飛雪,錦言一連聲的話語如此急切的說完,是真的豁出了性命不要了,也要將自己的心思,努力的告之皇上知道。
皇上三番五次的護著她,想要抬舉她,她不是個傻的,她也能感覺到,皇上是對她起了心,可是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一個如此低賤如塵泥的小宮女,居然也真的會有這樣一天。
所以她踟躕,她猶豫,她不安,她不敢……結(jié)果,皇帝卻真的失望的要離開時,她下意識覺得,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最最大膽的機會,也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絲機會了。
她當(dāng)時想也不想的撲過去,抱住皇上的腰身,哪怕是死,只要能讓皇上知道她的心意,只要能這樣抱一抱皇上,她也就足夠了。
當(dāng)她撲過來的時候,景元帝無疑是驚訝的,可隨著她緊接著說出來的種種大逆不道的“喜歡皇上”,而且還是從第一眼就開始了,景元帝忽然又揚起了唇角,也不知為何,竟像是有一種毛頭小子初初戀愛的感覺似的,他打心底里覺得愉悅,開心。
等到他慢慢的轉(zhuǎn)過身來,將這大膽的小宮女拉開,他面無表情的道,“朕的面前,也能容你放肆?你可知你剛剛說過的字字句句,每一字每一句,朕都可以砍你腦袋,誅你九族?”
膽大包天的小女人,還終是讓他出乎意料的沒有失望。
或者,這才是最后隱在她骨子里的真正的桀驁不馴
吧!
奴性雖然還有,但可值得雕琢。
“皇上,奴婢,奴婢……”
一時沖動,以至于她真的做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錦言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渾身發(fā)顫,“撲通”一聲跪地,連“求皇上饒命”,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瑟瑟發(fā)抖的四肢伏地,不敢抬頭,但心里卻是一根筋的咬牙認(rèn)定了。
反正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她一股腦的全都說了,皇上要讓她死,那就死吧!
這樣,能讓皇上知道這宮里還有一個如此卑微的小宮女暗暗的喜歡著他,這也就足夠了。
“你這算做什么?有膽做,沒膽認(rèn)?朕就這么站著,聽你啰嗦了這么多,你這一跪,你讓朕會怎么想?”
頭頂上皇帝的聲音仍舊帶著淡然冷漠的意思,錦言慢慢的閉了眼,將頭扎得更低,卻是一字一頓說道,“奴婢沒有敢做不敢認(rèn)。奴婢是怕會惹皇上生氣,奴婢想要皇上留下,可皇上怎么想,奴婢又怎么敢猜?”
罷了罷了,總是患得患失這么前怕狼后怕虎,畏生畏死,又畏首畏尾,才會更讓皇上看不起。
索性大逆不道的事也做了,那就徹底做個極致吧!
深深吸了口氣,給自己鼓足了勇氣,錦言慢慢抬頭,清亮的眼睛直視著皇上的龍顏,再次口出狂言道,“皇上,奴婢想做皇上的女人。”
即便是一次,死也愿意。
梁總管帶了泡茶的材料回來,剛到耳房門前,就如驚雷炸耳般的聽到了這一句話,他步子倏然一頓,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嚇得冷汗都要出來了。
這個小宮女,還真是不怕死了!
心下為錦言捏一把汗,他也不敢再動了,身子悄悄的往后退,又出了耳房的門,這才又長長吐一口氣,見得隨后而來的小太監(jiān)取了爐子蓮子紅棗什么的過來,抬手將攔下,低聲道,“退下吧!”
東西留下,小太監(jiān)離開,耳房里的事情太過驚世駭俗,梁總管根本不敢讓其它人值守,而是親自守在了房門口。
身如揚柳一般的站得筆直,一邊又在腦子里胡思亂想著,前邊宮燈閃爍,一隊帶了刀劍的夜間侍衛(wèi)例行巡邏了過來,梁總管一眼看去,頓時就笑了笑,再看一眼身后的房門,立時小跑步過去,向著侍衛(wèi)最前的男人打著招呼道,“納蘭大人,今夜又是您巡值么?”
納蘭城一見,頓時便客氣道,“原來是梁總管,今日并非納蘭當(dāng)值,但最近宮中刺客之事還沒有定論,納蘭不太放心,所以閑著無事,也便進來了。”
說著話,他往偏殿的耳房看著,梁總管頓時就笑,“皇上今日心情不錯,這會兒正在耳房里歇著。唔,對了……老奴正有事要跟納蘭大人說,前兩日,納蘭大人抓到的女刺客,已被皇上審后證實,只是一個誤會。如今錦言姑娘已被皇上提為御前奉茶,目前正在耳房中伺候皇上。”
梁總管心情極好的笑瞇瞇說完,納蘭城本也是笑意溫潤的臉色,立時變得難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