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后下意識的挺直了脊背,眸光微翹著看過去,隨著甘露殿的大門輕輕拉開,一襲嬌柔嫩綠的衣裙一角,翩然如靈蝶一般,輕悠而出,武皇后挺直的脊背,立時就又收了回去。
脣間一絲譏諷的嘲笑閃起,挑眉吩咐,“如顏,錦嬪娘娘有孕在身,你身爲(wèi)本宮身邊的大宮女,當(dāng)凡事要做在人前。過去小心著扶好了。”
下巴微微一擡,指向虛掩而開的甘露殿大門,如顏看了一眼,心領(lǐng)神會的應(yīng)道,“是,娘娘,奴婢遵命。”
臉上勾了笑,左右晃悠著身子過去,那一副倨傲又咄咄逼人的模樣,這哪裡來伺候人的?分明就是給人心裡添堵了。
院子裡諸妃的目光也俱都隨之看了過去,宸妃微微皺眉,隱隱覺得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身邊忽然有人輕輕的碰了碰了她。宸妃轉(zhuǎn)頭去看,是向來花蝴蝶一般的淑妃娘娘。
“淑妃何事?”
宸妃啓脣,輕輕的問,她一向與這淑妃娘娘是沒什麼來往的,她卻突然來觸碰自己,必定有所原因。
“宸妃娘娘,您就真的打算,要這麼眼睜睜看著嗎?”
瞅一眼四下裡無人注意,淑妃咬了咬脣,小聲的說,“好歹這錦嬪娘娘也曾是從宸妃娘娘的宸宮裡出來的,眼下皇后明顯是要將事情鬧大的,也未必不是衝著宸宮而去。本宮以爲(wèi),宸妃姐姐這一時,還是要出聲的好。”
淑妃期盼著,只要這個時候,宸妃能夠站出來說話,那麼錦嬪的小命,沒準(zhǔn)還能保得住。若不然,錦嬪真要被皇后給宮規(guī)致死,那麼她淑妃也落不了什麼好。
只是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宸妃卻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想當(dāng)日,她以宸宮之姿,能與皇后正宮娘娘相行抗衡,而始終不曾落敗,便也知她心計(jì)過人。
此時一笑,更是一臉奇怪的看著她道,“錦嬪娘娘的確最初之時,是從本宮的宸宮出來的不假,可她現(xiàn)在已是甘露殿的一宮之主,難道本宮還能再對她指手劃腳不成?淑妃娘娘此言,倒是讓本宮覺得,是淑妃自己想要出頭,可又怕沒人陪?”
眼裡含著笑,宸妃輕輕說著,看似溫和無害,又實(shí)則句句擠兌,於不動聲色之間,就將淑妃所出的提議,輕輕的又送了回去。
淑妃頓時無言,卻又仍舊不甘,“可是我們後宮姐妹,難道不該是要相互提攜的嗎?眼下錦嬪有難……”
“她有難無難,與本宮又有什麼干係?難道她給予本宮的難堪,還不夠嗎?”
因著她,宸妃身邊的老人嬤嬤,宮女柳紅,死了一個又一個,因爲(wèi)她,宸妃身上的無盡榮耀與榮光,全都被她給搶了。
若說盼著那賤人死,怕她宸宮宸妃當(dāng)是第一個怨毒了錦嬪的。可偏偏這淑妃也好奇怪,竟然也是第一個就來找她拉好攻守同盟,她這樣做,是看出了什麼,還是自己猜出了什麼?
心下透著狐疑,再擡眼裡,便見甘露殿出來的女人,已經(jīng)如同弱柳拂風(fēng)一般,輕盈嬌俏的站在了雍容端莊的皇后面前。
“臣妾叩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錦言一身綠色宮裝,謹(jǐn)守本分的大禮參見,身後的宮女內(nèi)侍也跟著跪了一聲,跟著參見皇后,參後諸妃。
“宸妃姐姐……”
淑妃急急的還想再說什麼,宸妃將手一擺,制止了她的所有話語,淑妃憤憤不平的抿了抿脣,心裡暗罵了聲:賤人就是矯情,同樣不過也是一個過期的寵妃,擺什麼架子?!
只是宸妃依然擡著臉,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很是專注,淑妃也不由好奇的看了過去,只一眼,她便急得額頭出了冷汗。
錦言自從跪下去大禮參拜皇后娘娘之後,武皇后就根本沒有讓她起身。淑妃的手指,漸漸就攥了起來,一顆心,怦怦急跳。聲音大得,連她旁邊的宸妃都聽得清清楚楚。她掩飾的一笑,腿就有些軟。
錦嬪一旦出事,皇帝也不會放過她的啊!
頓時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后娘娘,臣妾犯了什麼錯,要賜臣妾一丈紅?”
皇后面前,錦言眸光垂落,靜靜看著身邊托盤裡放著的一左一右兩位東西。
左側(cè)是一盞琉璃杯,還有一壺酒,這酒名曰鶴頂紅。
右側(cè)是一方長五尺,厚兩寸的竹板,這是幾可媲美杖刑的存在。
而這兩樣?xùn)|西,無論選一個,錦言今天都不能再活著。
“本宮賜你毒酒,以及後宮一丈紅,你還敢有怨言不成?就憑這一點(diǎn),目無尊卑,本宮今天就可當(dāng)場杖斃了你!”
只要能夠除了這個小妖精,哪怕是冒著被皇上責(zé)罰的風(fēng)險,也算是值得了。
尾指裡兩枚護(hù)甲全部被她折在掌心,如今雙手十指倒是格外舒服的輕輕攥著,眸光微微一閃,示意如顏,“不過本宮向來是很公平公正的,如果錦嬪不信,那麼,便等本宮一一給你道來,看看本宮所言之說,哪句是冤枉了你?”
她今日既然敢來,就必是做好了功課的,又哪裡會輪到讓這賤人再次逃脫?
“是!娘娘!”
皇后示意,如顏?zhàn)匀粦?yīng)聲,身體左右一晃,故作傲然的先行邁了步子,走了個來回,這才與諸妃揚(yáng)聲說道:“皇后娘娘清君側(cè),誅妖妃,自然也是有足夠的理由的。衆(zhòng)位娘娘若是不信,那麼奴婢,便來承娘娘旨意,代娘娘來說一說。”
話到這裡,如顏更是囂張的彎了腰身,俯首看著跪地不起的錦嬪娘娘,聲音嗤然一笑,自得滿滿的道,“第一次,皇后娘娘問,曾經(jīng)的巫蠱之術(shù),危及皇上,危及後宮,錦嬪娘娘承認(rèn)是不承認(rèn)?”
這話問得,便極有技巧,錦言若說不承認(rèn),那這巫蠱之術(shù),難道是假的麼?
可她若說承認(rèn),這一條罪名,便實(shí)實(shí)的坐實(shí)了,只要她敢認(rèn),皇后必定會將她打殺當(dāng)場,這無庸置疑。
身後的青枝,核仁,相互扶持著跪地,頭上日頭毒辣,兩人只覺得心底寒涼,尤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皇后這一招太狠了。
“如何?錦嬪娘娘答不出來嗎?還是要視皇后的威儀於無視的地步?”
如顏咄咄相逼,大呼
痛快。
想當(dāng)初這賤人,數(shù)次三番給了娘娘難看,皇后能忍得下這口氣,她也忍不下。
“既是這一條無法回答,那麼……”
如顏直了腰身,得意的剛要宣佈要如何以何種理由處置這個賤人,跪地的錦言卻緩緩的吐了口氣,輕聲答道,“此事皇上已經(jīng)赦過臣妾無罪,皇后娘娘今日舊事重提,是將皇上之威,又置於何地?”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皇后能用宮規(guī)禮儀來壓她,使她無論如何回答,都會陷入皇后的圈套,那麼她又爲(wèi)何不能用皇上來壓她?
“大膽!”
猛然一聲厲喝,由武皇后厲聲發(fā)出,如顏眼一寒,揚(yáng)手一記耳光用力扇了過來,錦言目光一怔,尚未來得及躲閃,就見眼前一道身影撲過來,直接護(hù)在她的身邊。
“啪”的一聲脆響,重重的耳光甩在臉上,核仁一聲悶哼,小臉被打得偏向一側(cè),等得再回頭時,眼裡已經(jīng)疼得流出了淚。
錦言低喚一聲,“核仁,你……”嗓子裡瞬時像堵了棉花一般,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一記耳光,她記下了!
“娘娘,奴婢沒事的,不疼,真的。”核仁紅著眼睛輕輕的搖頭,明明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偏是勇敢的護(hù)著自家的主子,在場的所有諸妃,都看得皺起了眉。
如顏一耳光扇過去,原本是惡毒的嘴臉,現(xiàn)在,卻已然轉(zhuǎn)得震怒不已:“大膽賤婢!皇后娘娘要教訓(xùn)這個膽敢以下犯上的錦嬪,你是不想要命了,居然敢攔?!”
她大聲喝斥著,又餘光看一眼自家娘娘的臉色,武皇后眉眼沉凝,哼聲冷道,“倒也算是個忠心的奴才,一個耳光也就夠了。拖出去,亂棍打死!既然你這麼忠心護(hù)主,那本宮自然也是會成全你的!”
戾色從微瞇的鳳眸中乍泄而出,身後立時走出兩名宮裡的粗使婆子,不由分說就拉了商核仁的胳膊,要扯了出去執(zhí)行宮規(guī)。
核仁拼命的掙扎著,“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錦言沉了沉眸,突然咬牙,“娘娘……”
她話落未,另一聲更加急切的聲音搶著喊道,“皇后娘娘,世人都頌?zāi)锬锬竷x天下,仁慈厚愛,難道今日,僅僅只是因爲(wèi)一個小宮女的忠心護(hù)主,娘娘就要大開殺戒嗎?娘娘,奴婢不敢!”
是青枝!
錦言眼裡瞬間含了淚,雙手十指緊緊扣在掌心,青枝已經(jīng)是拖著傷殘的身子爬出來,一路低著頭,又強(qiáng)行隱著眼底的怒意,大聲的喘著粗氣,又大聲的喊著,“奴婢以爲(wèi),娘娘厚德載物,以仁儀揚(yáng)名天下,娘娘萬萬不可爲(wèi)了一旦之怒,而將自己的仁愛之名,毀於一旦!”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核仁去死,看著娘娘去死!
她大聲的喊完之後,仍舊沒有擡頭。
她不是不敢擡頭,也不是不想擡頭,她只是怕自己一擡頭,會讓皇后更加恨毒了錦嬪娘娘。
螻蟻突然撼樹,這不是自不量力,這是一種完全無視於上下尊卑的極致挑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