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如何?”
王大人吞吞吐吐,景元帝立時不耐煩,王大人“撲通”跪下,臉色煞白的道,“皇上恕罪,納蘭大人……自從入了天牢之後,忽然便上吐下瀉,以致高熱不退,又昏迷不醒……這會兒子,微臣也是沒辦法,所以特的將納蘭大人從天牢裡提了出來,另尋了刑部裡的柴房裡請了大夫。”
納蘭城是什麼人?且不說是納蘭明珠的唯一獨苗根,更是皇帝身前的天子近臣呢。如今皇上雖是惱怒之下,將納蘭大人押入天牢,卻也並沒有再做進(jìn)一步的指示,倒是王大人修成了人精,自然也是看出這其中所隱藏的道道來,自打納蘭城入了天牢,便也不曾有過怠慢。
可即便如此,還是讓他慌了手腳。
納蘭城到底是什麼原因,突然就這麼不好了呢?
皇帝頓了腳步,慢慢的擡了身,擡了眸,雙目沉冷,與他相視。王大人不敢擡頭,只覺得脊樑骨上,像被銳利的刀子壓著一般,冷汗直往下竄。
皇帝的心思好難猜,難道他猜來猜去,是又猜錯了?
“王大人,既是納蘭大人突發(fā)惡疾,還不趕緊引著皇上過去?”樑總管悄然的打著圓場,王大人猛然回身,“唔,對對對。皇上……納蘭大人養(yǎng)病的柴房,就在這刑部大堂的後院?”
額頭上擦了冷汗,王中正結(jié)結(jié)巴巴的引了皇帝過去,還好他並沒有做得太過火,而是隻移去了柴房。
若不然,他真是要做得太過殷勤太過火的話,皇帝必定會比現(xiàn)在更加不高興。
因帝王心情不好,一路上,風(fēng)吹宮燈,微微搖晃,身後的內(nèi)侍太監(jiān)跟著,沉穩(wěn)的左右相護(hù),帝王緩步而行走在路最中間。樑總管在左手邊侯著,王中正在右手邊領(lǐng)路。
秋夜倒不是太冷,可這個時刻,王中正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到了,就是這裡。”
繞過了刑部大堂,去往後院,不過片刻時間就到了一處燃著豆黃光線的柴房門前。
左右有持刀持劍的皁衣兵丁守著,見王大人過來,自然彎腰下拜……這些人是認(rèn)不得帝王的,不過看這架勢,能讓刑部的王大人都如此卑躬屈膝的人,除了皇上,又會有誰?
“將門打開。”
到了近前停下腳步,樑總管輕輕吩咐著,王大人揮了揮手,門上的落鎖“咔”的旋開,簡單而結(jié)實的鎖頭落下來,王大人親自將柴房的門推開,剛想要先一步進(jìn)去,皇帝倏然出聲道,“你們都留在這裡。”
裡面的人,是他向來看重,又委以重任的人,他不想讓任何人再看到他的狼狽。
即便是外面的流言,都能將他們給吃掉,可納蘭城依舊是納蘭城。
是他從來便信任有加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
“皇上,老奴陪著皇上進(jìn)去吧?”
樑總管踏步一步,低低的請求,王大人看了他一眼,沒敢出聲,皇帝已經(jīng)邁步進(jìn)去。樑總管不敢怠慢,總歸皇帝是默許了的,也趕緊接了一盞宮燈進(jìn)去。
昏黃的油燈下,這一間柴
房逼仄的幾乎放下不人。
“皇上,在這裡……”
燈光打在地上,地上鋪滿著厚厚的稻草,還有一張簡單的褥子,上面連枕頭都沒有,只是將人囫圇身子的躺上去,然後隨便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曾經(jīng)名滿天下,帝王面前最爲(wèi)信任的納蘭大人,如今狼狽落魄的竟比街頭的叫化子還不如。
樑總管鼻頭一酸,輕輕的嘆一口氣,皇帝看他一眼,聲音淡淡,“將燈打好了。”
立時一個激靈,樑總管急忙擺正了態(tài)度,仔細(xì)的幫著皇上照亮。納蘭城高熱不退,燒得整個人都迷糊了。
昔日裡風(fēng)采飛揚(yáng)的俊顏,此刻極不正常的紅暈,那是一種病態(tài)的顏色。紅裡透著白,更像是一種迴天無力的表現(xiàn)。
景元帝心中“咯噔”一跳,直覺得這情況不好。可他堂堂一國帝王,纔剛剛說出的話,自然也是不能收回的。
將腰身直起,他冷著心道,“那大夫來看了,是如何說的?”
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啊,王大人聽話聽音,也總算是悄悄的鬆了一口氣,趕緊回著,“積勞過疾,連日不眠……這才受了風(fēng)寒侵襲而暈倒。”
景元帝皺眉,“只不過是個查個案子,他這是拼了命了嗎?”
“皇上……之前似乎納蘭夫人過世,納蘭大人就一直沒有歇過。”樑總管悄悄湊上來道,“納蘭大人這病,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積下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原本只是憑著一股精氣神,在支持著他心裡的那點骨氣一步步往前走,他以爲(wèi)自己倒不下,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一個人的身體,終究還是有極限的。當(dāng)你勞累到了一定程度,又豈能不倒下?
“先這樣吧!細(xì)心給他調(diào)理!朕還有著許多事情,沒有查清楚,他想這時候死,那卻是萬萬不能的!”
冷漠無語的話語之下,隱藏著皇帝心中極爲(wèi)複雜而矛盾的交織與猶豫。
眼下這種狀況,不管是納蘭城有無與他的女人私下通會,這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流言已經(jīng)傳開,說什麼都晚了。
“皇上,天色不早了,請皇上回宮吧。”
出了柴房的門,樑總管又輕聲提醒著,皇帝點點頭,黑色金紋的便服,在夜色裡甩出了極致的流光,樑總管提著宮燈,急步的跟上去,身後王大人領(lǐng)了滿地的人跪安叩拜。直此爲(wèi)止,王大人心裡便知道,到底這皇帝,還是惦念著納蘭大人的,看來他這步棋,是走對了。
“王愛卿,朕聽說,之前被納蘭大人送來的案犯,是有一個叫做蘇玉方的關(guān)在這裡?”
景元帝突然停住腳步,似是忽然間就記起了這個人,王大人愕然一聲,又猛的回過神來,連連回聲道,“回皇上的話,天牢之中,是有這麼一個人……”
這樣一個人,他敢不記著嗎?
錦妃娘娘的親胞兄,那是他也不敢怠慢的所在。
“嗯,朕知道了。”
皇帝點點頭,轉(zhuǎn)身再次踏步而去,王大人連忙又接著
跪安叩拜,一直到帝王的身影出了刑部的大門,王大人這才腿一軟,額頭擦著冷汗吼起來,“都還傻跪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天牢,將那個蘇玉方好吃好喝的招待起來?”
皇帝一句話,那就是一個意思。他若是當(dāng)真招待不好,萬一那天,皇帝起了心要再來天牢尋人,結(jié)果蘇玉方卻要被他們折磨死了,那他這刑部大人的位子,也便到頭了。
皇城宮前,朱漆的大門打開,帝王馬車“的的”進(jìn)宮,樑總管坐車轅上,親自趕車,纔剛剛?cè)肓顺情T,整個馬車便猛然一下停頓,馬匹受驚,“嘶鳴”一聲,前蹄人立而起。皇帝猝不及防,後仰的身子猛然一下就磕在了馬車內(nèi)壁上,便聽樑總管在外面急聲喊著,“來人啊!快保護(hù)皇上!抓刺客!”
話音落下,馬車猛一下受驚的竄出去,樑總管整個身體撲進(jìn)馬車內(nèi),景元帝纔剛剛?cè)嘀崮X勺坐穩(wěn)了身子,就再度被樑總管給撲倒。
與此同時,“噗”的一聲長劍刺入,樑總管“呀”的驚叫,想也不想閃身去擋,景元帝怒,“滾開!”
曾經(jīng)錦妃捨身相救的那一幕,倏然便出現(xiàn)在眼前,如今又是年邁的樑總管再次捨命來救,他堂堂一國帝王,難道當(dāng)真都要一直藏在這所謂的老幼婦儒的後面,才能萬世長存嗎?
說時遲,那時快,樑總管撲身過來的那一剎那,利劍帶著寒光,刺入馬車內(nèi)。
皇帝猛然出手,將樑總管的身體往斜刺里拉開,劍尖吐著劍花撲過來,皇帝整個身子往後仰,“叮”的一聲響,長劍脫手而出,硬生生刺入馬車內(nèi)壁。樑總管出了一身冷汗,“皇上。”
說話間,馬車更加受驚的疾奔著,聽著身後有叮叮噹噹的刀劍交擊聲不斷響著,更有皇宮侍衛(wèi)飛身而來。刺客一擊失手,便再也沒有出手的機(jī)會了。
很快,寒秋帶人趕來,將這一波人殺的殺,擒的擒,再想辦法將馬車穩(wěn)住,到皇帝跟前回復(fù)的時候,景元帝幾乎要磨碎了一口鋼牙,“拉下去!查!不管最後結(jié)果如何,殺!”
只一個字,“殺!”
便是絕對的憤怒,與絕不容恕的怒火。
寒秋領(lǐng)命,星夜不眠立即去辦。景元帝下馬車,擡手揉著後腦勺,樑總管驚魂未定從馬車裡跟著出來,“快,快去請?zhí)t(yī),快!”
這一夜,註定是個不眠夜。這邊剛剛出事,另一邊小丸子帶著滿臉的汗水飛快的跑了過來,見面就與樑總管快哭了一般的道,“師傅,您可總算是回來了,錦妃娘娘出事了……”
什麼?
景元帝頭被磕得厲害,這會還在疼,倒是聽到這話,立時便轉(zhuǎn)身來看,樑總管臉色發(fā)白的道,“你,你說什麼?錦妃娘娘怎麼就出了事了?”
不是在甘露殿好好的嗎?
小丸子哭喪著一張臉,“就是剛剛之前,皇上與師傅剛出皇城不久,就有小和子公公派人來報,說是錦妃娘娘不好了……然後,就在剛剛,奴才發(fā)現(xiàn)了御膳監(jiān)小板子的屍體。”
屍體?
又一具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