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簡直沒有一夜能安寢。自己本是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突然間有人告訴他,他出身富貴人家,而且還被親哥哥尋上了門。
而且他這個當人家兄弟的,看起來比那個當兄長的還要年長幾歲。這樣的結果,一時真的讓林長源難以接受。
可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這似乎已成了既定事實。
似乎誰都知道他林長源本姓了顏,名字該喚顏北。原本與他稱兄道弟的護衛們一個個看到他,也是擠眉弄眼的,他心中本就十分憋悶,這下更是讓那口氣在心中憋了個實在。
他雖然整日與顏南并行,可是看顏南的神情卻是越發的冷漠。
顏南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得盼著日子久了,他們兄弟感情能恢復小時候的親切。
齊律對此一直冷眼旁觀,以他看來,林長源又不是小孩子,這種事雖然一時難以接受,可是追根究底其實也怨不得顏南,出事的時候顏南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何況這些年來,顏南一刻也未停止尋到他這個失散多年的兄弟,在情義上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至少比起齊渙來,顏南足以稱得上是個好兄長了。
林長源平時性子挺開朗的,怎么遇到此事就偏偏鉆了牛角尖。
“阿律,長源這樣子繼續下去,恐怕會出事。”山路難行,阿善派了幾個巫族漢子當向導,不過這山路對于謝珂來說,走起來還是十分要命。好在有齊律時刻陪在她身邊。來的時候明明也是走過的,那時候謝珂腦子里一門心思想著齊律。倒不覺得山路如何難行。
果然人都是有惰性的,現在齊律陪在她身邊,她這心神稍微一松便頓覺步子凝滯了。
知道謝珂辛苦,齊律一路上想盡辦法減輕謝珂的負擔。
如果不是礙于人多眼雜的,他想索性便背了謝珂翻山。他倒是不在意被人指指點點,可謝珂臉皮薄,當著一眾護衛。自是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沒法子。齊律只得緊緊握著謝珂的手,盡量讓謝珂借著他的力氣,這樣謝珂自己能輕松些。
顏南一行人走在前面。謝珂和齊律則走在隊尾。
齊律沒說原因,謝珂也沒問,二人便這么偶爾說話,偶爾安靜著翻著山。只是眼見著林長源始終沉默著。而一旁的顏南則一臉的無奈之色。謝珂不由得蹙眉著道。
在謝珂看來,尋到親人不是件幸事嗎?
她雖然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可從顏南口中隱約得知,是顏氏族內發生了大事,所以才使得顏氏主家逢難,最終累得林長源這位顏氏二公子不知所蹤。
而自始至終。顏南做為兄長,從未有一天忘記尋找自己的兄弟。
這難道還不足以平復林長源心中的怨氣嗎?
“能出什么事,阿源那性子。倔的跟驢似的,他不過是覺得自己……被親人遺棄了。要知道便是顏氏出事。按理說他做為顏家二公子,也必該有人時刻看護著,如何會被歹人擄出了顏氏?”齊律對于林長源的心思看的十分通透,只是通透歸通透,這事情卻不是他這個當主子的一句命令便能讓林長源看透的。
不論他最終選擇回歸顏氏,還是繼續留在他身邊端看林長源自己了。“……興許,是一時沒有顧忌到,或是歹人收買了顏氏的奴仆,越是大家族,下人們越是難以管教,這本就是平常之事,只是不管發生什么,也不能怠慢了孩子。這點上顏氏確有不足,也難怪阿源會鉆了牛角尖。”謝珂倒是十分理解。
她幼時失母,雖然父親待她甚好,甚至將對母親的愧疚全部補償到她身上。
可是父親畢竟不長居內宅,有些事總歸會疏忽的,這時候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著母親若在,不管什么事,總有個商量之人。后來久居楚氏,外祖母楚老夫人待她至親,楚家幾個舅舅對她也如同己出。
可她還是會想起母親。
人便是這樣貪心。便是所有人都寵著縱著,可是缺了父母,這寵與縱總歸有了缺憾。
何況林長源腦中對父母沒有絲毫記憶。他一直以為自己出身貧苦之家,可是突然間,有人告訴他,他出身極貴之家……這種喜從天降的感覺,也不是誰都喜歡的。
齊律和謝珂正輕聲感嘆著,前面林長源和顏南果然又鬧出了事。
也不知道顏南說了什么,總之,惹得林長源當即變了臉色,也不管顏南如何呼喚,便那么頭也不回的鉆進了林子。
這下不僅是顏南變了臉,齊律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林長源一個大男人,遇事竟然這般夾纏不清,他難道不知道這里可是界山,若是一個大意跌落山崖,抑或迷失了方向,他的小命恐怕會斷送在這里。
他齊律馭下何時這等無能了。
竟然縱出一個林長源這般不知輕重的……齊律一氣,謝珂立時察覺,雖然齊律沒有言明,可是謝珂還是感覺的出,齊律的神經似乎繃的很緊。
一路上他雖然和她談笑風聲,可是眼底深處卻藏著幾分擔憂。
謝珂不由得想到蕭青芫所言之語。
族長兄弟二人很有可能逃進了界山,因為只有這里顯有人至,而且易躲難捕。雖然阿善派了不少巫族護衛四處追捕,可始終沒有捉到二人。這二人不除,于阿善來說,始終是心腹大患。
離開巫族前,齊律的蕭青芫商量了許久。似乎有了什么計劃。
只是齊律并沒有透露太多的消息給謝珂,在齊律看來,有他這個一家之主在,謝珂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謝珂扯了齊律的衣袖輕聲問道。
齊律搖搖頭。
一旁程勁看過來,目光似在詢問。“繼續趕路。”齊律神情淡淡的道。程勁點點頭,吆喝著隊伍繼續前行。片刻后,顏南到了齊律近前。“二公子,你看阿源之事?”顏南也沒想到林長源竟然這般不講情面。
在巫族時還好些,終歸顧慮著齊律夫妻。
誰想到進了界山竟然仿佛變了個人,脾氣十分暴戾,剛才不過問了他句翻過界山,是否隨他一同回家祭拜爹娘。他便怒了,而且不顧阻攔,頭也不回的便鉆進了林子。
他委實太過胡鬧了。
這里可是界山,界山之中蛇蟲遍布,他又不識那些巫族之術,若是有個萬一。
顏南想到此,臉色十分的難看。
一路跟隨著謝珂赴南境,對于林長源的性子,他也算看出了幾分,那是個頗講義氣的男子,而且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途中,他們倒也有過和平共處之時,阿源曾說過,他之所以有今日,皆是因為齊律,若沒有這位齊二爺,也許林長源早已死在災荒戰亂中。
隨著他知道林長源越來越多的過往,他對齊律夫婦越是感激。
感激齊律曾經的相救,感激謝珂這幾年都將林長源帶在身邊,這才有了如今的林長源。
至于林長源的性子嗎?
坦率,真誠,縝密,對待醫術十分癡迷,這證明他有一顆濟世救人的仁者之心。
可是誰想到,那樣的林長源,自知道了他是他的兄長后,仿佛變了個人般。
顏南甚至想,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便不該強求他認祖歸宗。可是母親直到將死之時,口中還念叨著這個二子……他有生之年若是尋不回自己的兄弟,母親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安息。“……趕路事大,不必理會他。”齊律冷聲道。
顏南知道自己這話有些強人所難了。
他們一行其實十分急迫,畢竟桐鎮那里有不知多少災民等著他們歸來呢。
他們帶著的可不僅僅是糧,而是整個大越南境百姓的希望。所以他們的時間真是片刻也不能耽擱。
他如何還能懇求齊律停下來,只為了他那不讓人省心的兄弟。
“少夫人,還請替在下美言幾句。”
見齊律只冷著臉趕路,顏南只得求了謝珂求情。謝珂望了望身邊的少年,少年唇角抿的緊緊的,看樣子心情十分糟糕。
之所以還回應顏南,已算是給足了顏南面子了,若換了旁人,齊律恐怕早就翻臉不認人了。“顏家主,阿源不是小孩子了。”
“少夫人何意?阿源確實不是小孩子了,此時若非界山,在下也不會求了二爺和少夫人。若是阿源有個好歹,二爺可別怪我顏氏食言。”
顏南也是有脾氣的,這幾日因著自家兄弟,他本就心情惡劣。
再加上齊律這般直白的拒絕和謝珂變相的婉拒,顏南最終變了臉。他顏家雖然不如齊氏勢力在,可在這大魏極南之地,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他顏氏之所以要糧給糧,要銀子出銀子。其實最終不過是因著他對齊律有所求。
他欣賞謝珂確是不假。可他顏氏又沒有金山銀山,他不會因著一個姑娘便將顏氏敗光。他皆是因為感激齊律和謝珂這幾年對林長源的知遇和照顧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