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珂初時確是氣過了頭。可是出了門被夏風一吹,不由得一聲輕嘆。
其實也不怪少年心中有此想法。
他那性子,若是一世無子,于他來說,也確是磨難。只是……很多事情,真的是非人力可為的。有個女兒,謝珂已經十分滿足了。
她之所以執意自己帶女兒,自然是與上一世,她和女兒瑛姐兒不親近有關。
她也知道自己對于女兒,實在有些草木皆兵了。可是,沒有失去過,從來不會知道失去的痛。
這樣的心事,她又沒法對齊律直言,只能憋在心里。所以謝珂才第一次在齊律面前什么也不顧的甩袖便走。只是走到廊下,她不由得立身望向院子。
院中,女兒蹣跚著前行,一旁奶娘和幾個大丫頭團團將小丫頭圍在中間,生怕有什么閃失。
明月今天穿了件石榴紅的對襟小襖,露出半截白嫩嫩的小胳膊。眼前的一幕不知為什么突然間與記憶中的重疊起來。
可是謝珂想了半天,竟然發現自己竟然記不起前世女兒的模樣了。
前世,前塵往事。蕭青芫曾經提點過她,即是前塵,又是往事,理應遺忘……就好像人重新投胎之時,是一定要喝碗孟婆湯的,而她卻機緣巧命,沒能喝到那碗遺忘前世的孟婆湯,所以才活的這么辛苦。
其實便是將女兒交給娘奶和丫頭,她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她何必為此和齊律爭吵,以至傷了和氣。她嫁進齊氏的初衷,便是想不惜一切將齊律導向正途。現在少年終于走上了她所想的路,她卻還因為這樣的小事和少年置氣。若是那人一怒之下做出些什么糊涂事,豈不是她的過錯。
謝珂啊謝珂,不要顧此失彼。
既然出了門,這么快便因去,自然是件丟面子的事,何況謝珂也覺得齊律行事有些過,那種話實不該當成玩笑出口。
以至她根本分不清他是真的有此想法。還是只當玩笑之語。所以謝珂決定今日晾一晾齊律。
最終謝珂臉上掛了笑,招呼著女兒一同去了后園。
而齊律今日要入宮,他今天可沒時間整日耗在府中……于是小夫妻兩個第一次誰也不搭理誰。各行各事。
只是他們夫妻吵架有些奇怪,二人神情平常,誰也看不出有異來。
林長源既然回京了,自然便跟著齊律一起入宮。別人或許不知道林長源的身份。可是皇帝一定知道。所以齊律壓根也沒打算瞞皇帝,索性便帶著林長源一起入宮給皇帝問個安。
也算安撫皇帝。
畢竟皇帝是個多疑之人。藏著掖著的,反倒容易讓他生疑,倒不如大方些。
將一切都擺在明面上。
齊律以為自己行事光明磊落,皇帝該是挑不出錯處來。
可是他入宮幾個時辰了。竟然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到。內侍帶來了圣意,說是要先面見朝臣,與朝臣有要事相商……齊律只能耐著性子候著。這種時候。便是滿心不耐,也只能由著皇帝心意行事。
只是。這般枯等了幾個時辰,眼看日頭西垂,齊律終于失了所有的耐心。
他起身吩咐內侍,皇帝若問起,便回皇帝,說是他明日再入宮請安。
見齊律起身,前一刻還一臉笑意的內侍瞬間變了臉色……“二公子不要為難奴才,陛下有命,要留二公子在宮中過上一夜。”
齊律便是再托大,也知道一定哪個環節出了意外。
皇帝留他在宮中過夜?
若是以往他住也便住了,可是今夜不行。早上出府前,謝珂可是滿臉怒氣的。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回府去哄一哄的。
他可不想夫妻有隔夜仇。
只是這內侍膽子是不是太大了,連他也敢攔。一旁林長源見此,不必齊律吩咐,已經冷聲上前喝斥。“你們也不看看我家爺是誰,連我家爺也敢攔。我家爺在宮中,可是陛下親允的可來去自由。”
內侍面面相覷,雖然面露懼意。
這京城恐怕便沒誰不怕這位齊二公子的……只是皇命難違。自己在宮中當差,得罪了齊二公子還不會丟了性命,可若因此惹怒了圣顏,那一定會沒命。
“二公子請不要為難奴才,奴才是奉了皇命。”
內侍為什么拼死相攔,齊律不由得心生疑惑。一整日都沒時間見一見他?
顯然,皇帝在有意躲著他。
或者,皇帝這是在故布疑陣……
可是目的呢?
突然間,齊律變了臉色,寶姐兒,明月。他知道皇帝對于謝珂十分忌諱。他以為自己生了女兒,便可以安皇帝的心了。
可是若是皇帝因明月的降生,而懷疑他體內之毒是否真的子嗣艱難?
而以他的性子,必不會隨便尋個女兒便了事。他即自己選中了謝珂,那便是非謝珂不可。
皇帝許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他會不會對謝珂出手?
若是皇帝沒有染病前,他或許會思索再三。可若是他真的身染重疾,恐怕不久人世,會不會……不顧一切的對謝珂下手。
蠢,他簡直蠢透了,他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在宮中候了幾個時辰,怎么就沒想到這點。
齊律一臉冷意的從靴筒中抽出匕首,內侍見之,面色頓變。雖然雙腿止不住的顫抖,可還是咬了牙道。“便是二公子殺了奴才,今晚,也一定要留在宮中。”
殺他們?齊律冷笑。
他們還不夠資格用來威逼皇帝。
齊律冷哼一聲,下一刻,匕首一轉,直逼自己脖頸。瞬間,便有細細的血流順著刀鋒氤氳而出。
“去回陛下,若不想齊律自裁,便放我歸家。”
內侍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對視一眼,最終有人匆匆離去。
“爺。”林長源憂心的在齊律身后輕聲喚道。“阿源,我若出事,便護送少奶奶和小姐前往顏氏。”“爺說的什么胡話,要去顏氏,自然是爺親自護送……爺放心,便是拼死,屬下也必定替爺殺出一條血路來。”林長源冷聲道。
林長源也看出了幾分端倪。
皇帝不見自家二爺,而且想了借口將二爺拴在宮中,自然是有所圖謀的,而爺最在意的,唯少奶奶和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