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書店。

這家新華書店因為有富人贊助，所以裝修得特有格調。地面用光滑的木質地板鋪就，書架是同系的木質書架。臨街的全景玻璃邊有個小吧臺和一些藤桌椅，還有一些弧形的階梯出現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設計非常的貼心。

書店大約一公里處就是華陽中學，由于現在是開學季，這幾天光臨的學生絡繹不絕。

室內充斥著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混合的味道，死活不肯出門卻還是被拽出來了的楚夢又多了一條抗拒的理由：“你看這么多人，我就說我不來了啊！”

“哦，那你自己回學校？”鄭喬彬狀作無所謂道。

楚夢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多事讓他爸爸順路來接她，她就不用被楚太太趕著出門了。唉，大好的假期，就這么少了半天！雖然今晚就要晚修，但她原本可以晚些再和楚太太一起回校的。

不過如果鄭喬彬不約她一起來書店，她可能完全不知道語文老師推薦了必購書目這事兒。

“你幫我買不行嗎？！”在車上時，楚夢對鄭喬彬說過。如果鄭喬彬提前一天告訴她，她早就在當當上下單了。不管怎樣，都是鄭喬彬的錯，害她少追了幾集番劇。

楚夢顧著慪氣，快步走在前面。路也沒看，迎面撞上了人。其實也不算“迎面”，只是肩膀突然挨了一下碰撞，整個人給沖擊力帶歪了。

楚夢生氣地回頭，很快鎖定了站在兩步開外的“罪魁禍首”。因為對方也回頭了。那是個高高瘦瘦、挺俊俏的男生，比鄭喬彬還好看，精致得跟個洋娃娃似的——如果洋娃娃中有男孩子的話。他似乎被楚夢怒目圓瞪的表情嚇住了，兩秒后才開口：“對不起。”

但是這聲“對不起”被追上來的鄭喬彬的聲音蓋過了。鄭喬彬趁楚夢停下的空檔趕上她，擋在了她和“洋娃娃”之間，道：“教輔類在那邊！”

楚夢剛覺得那“洋娃娃”似曾相識，被鄭喬彬這么一打斷，便沒繼續深想。她一邊把剛才因碰撞而跳出來的雞心玉墜收回進衣領里，一邊說：“你去買！我去看書！”

鄭喬彬無奈地獨自走向人最多的教輔區。不過在這里，他意外地遇到同班同學——江小蕙。其實也沒多意外，這附近就華陽一所高中。在這里挑揀高中輔導書的基本上是華陽的學生。而華陽除去提早一個月開學的高三一共二十六個班，所以鄭喬彬約有3.8%的概率能碰上同班同學……當然，這種無聊的數據分析只有楚夢這個人形計算器才會去做。一般人，比如鄭喬彬會用一個詞概括：“好巧！”

“是啊，好巧！”江小蕙是發自內心地感嘆。雖然她從鄭喬彬和楚夢分開前就發現了他倆。

“來買輔導書嗎？”鄭喬彬低聲問，因為是在書店里。

“我前天就和舍友一起來買了，”江小蕙搖搖頭，也低聲答，“今天是來看書的。”

其實放了三天假，江小蕙每天都來一趟。舍友還以為她嗜書如命。

鄭喬彬看了眼她手中的《文言文全解》，佩服道：“學霸！”

“沒有啦。我只是不像你們那樣有條件上補習班，才只能自己用功……”江小蕙發現鄭喬彬沒怎么聽她講話，而是在找書，于是轉移話題，“古漢語字典在那兒……”

“唉？哦，謝謝！”鄭喬彬過去一看，感激地對江小蕙笑笑。

江小蕙亦步亦趨地跟上去，接著告訴他其他必購圖書在哪兒。鄭喬彬感慨：這女生真是熱心，而且人也特別甜……

……

甜到掉牙了。

楚夢想起一句廣告臺詞。無意中瞟了一眼鄭喬彬的方向，發現他和一女生挨得特別近。仔細一看，那女生還是認識的，江小蕙。想起那個江小蕙的自來熟，楚夢一身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才看兩頁紙的功夫，鄭喬彬就又被女生勾搭上了。

之所以是他被女生勾搭而不是他去勾搭女生，是因為楚夢很了解鄭喬彬是個什么性子。非常被動，也非常隨性。雖然換過好幾個女朋友，被人誤會是“花花公子”，實際上他那些女朋友無一例外是主動表白的，分手也都是女方提出的。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鄭喬彬是“來者不拒，去者不留”的。楚夢已經預感江小蕙很快就能成為她的“新嫂子”了。

楚夢合上手中的小說，太宰治的《葉櫻與魔笛》，放回原處。看過《人間失格》后，就覺得他其他作品都很乏味。就好像《白夜行》之于東野圭吾，是最驚艷的一部作品，讓他別的作品都黯然失色。當然，這只是楚夢的一己之見。她只是很膚淺地判斷一部小說好不好看，比如她覺得《百年孤獨》好看，只是因為它曲折離奇的情節吸引了她。小說之于外行人，始終是消遣。

旁邊是芥川龍之介的作品。兩人的作品擺在一起讓楚夢很滿意，因為芥川是太宰的狂熱崇拜者。那個人告訴她的。她原本并不看這些文縐縐又晦澀難懂的經典文學，單是看魯迅的文章就夠嗆的了。她喜歡的是《龍族》、《盜墓筆記》或《三體》之類表達易懂又內容精彩的小說。但那個人安利她，難得有和她談得來不惹她討厭的人安利她，她就去買來看了。

楚夢正把手伸向《羅生門》。它被夾在《地獄變》和《西鄉隆盛》之間。架上《羅生門》只剩一本了。幾乎同時，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也伸向了這本書。但楚夢動作更迅速地抓住了書脊并抽出一角。

“楚夢？”

還在發育中的聲線，青澀又沙啞。語氣帶著一點驚喜。

楚夢拿書的手一僵，偏頭看到一個長得像錢鐘書的男生。“長得像錢鐘書”這話是初中語文老師調侃說的。楚夢特地上網百度過錢老年輕時的照片，確實有點像。但這個男生更加稚嫩，而且十分瘦削。跟楚夢一樣的皮包骨。但男生瘦起來那是連關節都棱角分明的。他只比楚夢高三四厘米，這種身高差會讓較矮的一方有種兩人平視的錯覺。

雖是“少年版的錢鐘書”，但他表情十分嚴肅老成，不知是不是長相使然。

“啊……”楚夢面無表情地發出一個單音節。然而她心里并不如表面這么波瀾不驚。說曹操曹操到啊。這個叫顧凱晨的男生是她的初中同學，現在高中也是同班的。不過最重要的是，顧凱晨正是她剛剛一直念叨著的那個人。好巧，不單是在這里碰到，還同時伸手拿同一本書。楚夢突然很感激鄭喬彬把她帶到這里來。

顧凱晨知道楚夢已經算是回應了他的招呼，繼而看向那本《羅生門》，道：“你也要買嗎？”

“啊？”楚夢還沉浸在偶遇的驚喜中，反應慢了半拍后才放開那本書，“不是，只是想看看。”

“可它還沒拆封……”顧凱晨思索了一下，道，“我去問一下工作人員還有沒有多的吧？”

楚夢看著顧凱晨快步走向工作人員，半晌，重新抽出那本《羅生門》。顧凱晨是希望她也買吧，所以才去問還有沒有多的。對于在意的人，楚夢總是多費些心思去琢磨。

她正摩挲著新書光滑的包裝薄膜，眼角瞥見顧凱晨走來，馬上抬頭。

顧凱晨遺憾地說：“工作人員說都在這里了。”

“那你買吧！”楚夢把書遞給他。雖然她本意是謙讓一下顧凱晨，卻自帶“老子賞你你就偷著樂吧”的氣場。

顧凱晨一怔，非常吃驚：“真的？”習慣了楚夢的橫行霸道，突然這么慷慨，讓他受寵若驚。

楚夢也是一愣，愣是不知道對方楞個什么勁兒。

正當楚夢準備說“我本來就不特別想看”，有人叫他們：

“凱晨！楚夢！”

譚梓欣走到楚夢身旁，看到楚夢手上的書，又看兩人的架勢，馬上懂了：“你也要買《羅生門》啊？”遂對著顧凱晨揚了揚手中的書，“我已經拿了一本了。”

譚梓欣也是華陽初中部升上來的，但楚夢上了高中才記住這個人，因為她們初中并不同班。這個女生個子中等，身材微胖，長得和和氣氣的，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的那種。對于楚夢來說，是個妥妥的路人NPC。

這邏輯我怎么不懂？楚夢琢磨不出譚梓欣話里的意思，便把書硬塞給顧凱晨，道：“我本來就沒想買。”說罷，像偶遇時一樣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走向別的書架。

雖然很在意顧凱晨和譚梓欣為什么這么熟稔，但楚夢的驕傲不允許楚夢回頭去看，不允許她流露一絲不適合她的情緒。所以在顧凱晨、譚梓欣以及大部分人眼中，她一直是那種個性冷酷又脾氣火辣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