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報恩寺有專供女眷休息的廂房,此時老太太已經在廂房內喝茶,而旁邊則是一個穿著僧袍的老和尚,打量著臉上的模樣,有六十多歲,比她祖母的年輕都要大多了。
“這便是我大兒子的長女,長樂,”老太太見她來了,立即給大師介紹道。
沈長樂雖不知這位大師是何人,但還是乖乖雙手合十向他行禮。
而此時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大師,卻突然起身。老太太大吃一驚,但此時大師已雙手合十向沈長樂行禮,“小姐,乃是貴人,不該向我這樣的世外之人行禮。”
沈長樂一愣,眨了眨眼睛,反倒是旁邊的老太太,立即正色道:“秦嬤嬤,你領著姑娘先到外頭用些糕點。”
秦嬤嬤是老太太的貼身嬤嬤,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太太的慎重。于是她立即過來,笑著對沈長樂說道:“姑娘,這報恩寺的糕點做得極好,不比咱們府上差,老奴領著姑娘去用點吧。”
沈長樂點點頭,乖巧地牽著秦嬤嬤的手出去了,而房中的其他丫鬟也都跟著出去了。只留老太太和大師在禪室之中,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不知大師這話是何意?”
這位大師法號慧明,乃是京師之中有名的高僧大德,老太太原先在京師之時,便時常前往他所在的寺廟之中,所以與這位大師頗為熟識。而她來之前并不知大師在報恩寺之中,還是她到了廂房休息之后,有小沙彌過來,說是有故人想要來拜訪。
她深知慧明大師頗受京中女眷推崇,不知多少人爭先想要見他,以得指點。所以若是一般的貴人,必不會讓他如此驚訝,還如此鄭重其事地還禮。
“府中姑娘是位有福之人,老衲生平見過無數人,卻無人一人有姑娘這等福氣,”慧明大師淡淡一笑,卻還是沒有點明。
老太太沉思了半晌,知道即便是再問下去,只怕大師也不會再說,便點頭表示:“多謝大師指點。”
待慧明大師離開后,老太太獨自在禪室中坐了好久。
而此時沈長樂則坐在外面,乖巧地吃著糕點,旁邊的秦嬤嬤笑著說道:“姑娘,可不能吃太多,要不然待會午膳該用不下了。”
沈長樂手里抓著糕點,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夸贊道:“這里的糕點真好吃。”
原本她還以為秦嬤嬤夸張,誰知這報恩寺的糕點,當真是不錯。就是不知,紀鈺為何會餓肚子呢?沈長樂搖了搖頭,她干嘛要想到他呀。
等用過午膳后,老太太有些疲倦便要去午歇了。而順姑姑也哄著沈長樂睡覺,可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如何愿意只在院子里頭睡覺。所以她眼巴巴地看著老太太,撒嬌道:“祖母,我能出去逛逛嗎?”
“你這丫頭,我便知道你是個閑不住的,”老太太笑了笑,卻沒有阻止,反而對順姑姑道:“你領著姑娘出去逛逛,切記要好生伺候著,不能讓人沖撞了姑娘。”
順姑姑一聽老太太都同意,立即道:“老太太,放心,奴婢定好生伺候著姑娘。”
老太太點了點頭,便讓丫鬟扶著進了廂房。而沈長樂在老太太離開之后,就著急往外面沖,還是順姑姑將她攔住,輕聲說道:“外面日頭毒地很,不如姑娘帶著帷帽,免得被曬傷了?”
沈長樂立即撅嘴,表示:“那豈不是更熱,我不想要帶。”
“順姑姑,方才那個送糕點的小師傅不是說,后山有涼亭的,不如咱們去那里逛逛吧,”沈長樂見順姑姑臉上有猶疑,立即提出。
順姑姑知道是勸不住了,只得同意。她又吩咐丫鬟帶些冰鎮過的水果,待會在涼亭里面,還可以一邊吃水果,一邊看風景。
原本春柳是想抱著她的,卻被沈長樂拒絕。她雖人小,可步伐卻快,一溜煙地就跑在前頭。報恩寺的后院之中古樹盎然,另外一處還種著不少青竹,樹蔭遮蔽,她們一行走在里面,涼風陣陣,倒是比屋子里面還涼快呢。
雖說這里的景致比不得沈府的花園精致,不過勝在寬闊,瞧著便讓人心境開闊。
沈長樂一路往前走,沒一會就瞧見小山丘上的八角涼亭,她笑著指著涼亭說道:“咱們比賽,誰爬上去,誰就贏了。”
順姑姑還沒來得及阻止呢,沈長樂已經甩開手往前面跑。嚇得春柳她們又是一邊在后面追趕著,一邊讓她跑慢點,小心摔著。小女娃清脆的笑聲在山路上徘徊,而身后則是焦急地聲音。
好在這山丘也沒多高,不一樣沈長樂就爬到了涼亭處,可她定睛一瞧,卻見涼亭里面已經有了人。她有些失望,卻還是走了過去。涼亭里站著一個略高的男子,他通身著一件灰色僧袍,頭發只用竹簪束著,這一身打扮讓沈長樂立即想到了紀鈺。
只是她早上可才見過紀鈺,他可沒這么高。
“三姑娘,你可小心些,別摔著,”春柳她們已經到了,氣喘吁吁的,竟是比沈長樂這個小娃娃還不如。
而此時站在涼亭之中的男子,似乎聽見了身后的動靜,略停住了手中握著的筆,卻沒有轉頭,片刻之后依舊抬頭對著遠處的風景作畫。沈長樂站在后面,猶豫了下,還是進了涼亭。春柳她們跟在后面,想攔都沒攔住。
沈長樂從后面墊著腳尖,只是男子太過高大,倒是將畫擋住了大半。她瞧了半天,都沒看見什么,只得失望地坐在一旁。順姑姑這會才被丫鬟扶著上來,她到底年紀大了。不過她一瞧涼亭已有了人,便立即過來,想哄著沈長樂離開。
“可是我累了,”沈長樂坐在涼亭的石靠上,兩只腳在半空之中晃悠悠。
順姑姑無法,只得對涼亭的男子道:“這位公子,我家姑娘爬山有些疲倦,要在這涼亭之中歇息片刻,打擾之處還望海涵。”
沈長樂這會才是個女娃娃,自然沒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說,只是順姑姑重禮數,知道她們是后來的,怕打擾了人家的雅興。而此時涼亭中的男人,才緩緩轉過頭,只見他白皙的面孔在陽光之下,如同上了釉的白瓷,散發著雍容典雅的光澤,明亮的眸子平和淡然,嘴角微微上揚,含著一絲淺笑。
好一個雅致風流的人物,再加上他身著一件灰色僧袍,周身不見一件飾物,當真是古樸雅致到極點。
沈長樂抬頭看著他,在看見他臉龐的一瞬間,她便猜到他是誰。
鎮南王紀恒,本朝以來,第一位出家的王爺。
“這涼亭本就供人休息,諸位請便,”他微微頷首,便又轉過頭,繼續作畫。
順姑姑不敢打擾,只招手示意丫鬟在石凳上鋪上竹席,又將帶來的東西放在石桌之上。沈家丫鬟輕手輕腳的做好這一切,便退到涼亭外面。沈長樂小心地打量著紀恒,也不由地斂氣屏息,生怕打擾了他的雅致。
誰知漸漸的,她就覺得上下眼皮重的厲害,最后竟是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間,突然涼亭有個聲音響起,她被這吵嚷的聲音驚得不由皺著眉頭,哼了兩聲。
而此時紀恒也回頭,沖著紀鈺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紀鈺看著涼亭之中,躺在中年婦人懷中的小姑娘,水藍色襦裙,雖臉遮住了半邊,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是今日佛殿之中的小丫頭。
這個胖丫頭倒是會找地方睡覺,居然會在皇叔作畫的地方。
“慧明大師還在寺中,叔父不準備見他嗎?”紀鈺走到紀恒身邊,輕聲問道。
紀恒手上的動作未停下,紀鈺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紀恒寥寥數筆,便勾勒出山峰的輪廓。父皇曾夸贊過皇叔的畫藝了得,如今看來,大抵也是因為皇叔能靜得下心來。
沒一會就見亭子里響起嚶嚀一聲,紀鈺回頭看過去,就見小丫頭用肥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臉轉過了過來,而嘴角亮晶晶的,他瞧了半晌,最后低聲一笑。
而沈長樂睡了一覺醒來,當真是甜美至極,她先是伸手揉了揉眼睛,接著又摸了一下嘴角。結果就聽到耳邊有人在笑,她睜開眼睛,看過去,就見紀鈺正看著她。
沈長樂幾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只是她還在順姑姑的懷里,所以被順姑姑一把抱住,后怕道:“姑娘,可別把自己摔著了。”
哈哈哈,紀鈺這一次再不忍住,笑了起來。而在作畫的紀恒,也將畫筆放下,后頭瞧了一眼。
沈長樂眨了眨眼睛,憋了好久,才喊道:“你,你怎么在這?”
紀鈺搖頭,伸手在自己嘴角比劃了下,沈長樂用手在嘴邊擦了一下,是口水。
她居然在紀鈺面前流口水,她居然在他面前流口水。沈長樂死死地抿著嘴巴,臉上的表情都要哭了,而旁邊的順姑姑偏偏還沒發現,居然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嘴角,還說道:“姑娘可不能用手摸,奴婢替姑娘用帕子擦一擦。”
順姑姑,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夠丟人的了。沈長樂咬著牙,在心里喊道。
“小丫頭,”紀鈺低頭,嘴角微微上揚。
旁邊的紀恒見小姑娘都快哭了,便喝止他道:“老七,不得無禮。”
“姑娘,要用些水果嗎?”順姑姑這會也瞧見自家姑娘的不高興,便趕緊哄道。
“我不想吃,我想回去了,”沈長樂雙手抱著胸前,將頭撇向另一邊,做出我不像同你一般見識的表情,可讓紀鈺瞧了卻越發地想笑。
“好了,老七,你也同我下山吧,”紀恒親自收了桌子上的畫和筆墨紙硯。
沈長樂一聽他們也要走,突然眼睛一轉,笑嘻嘻地轉頭,沖著紀鈺說:“小哥哥,那個山路好長哦,你能抱我下去嗎?”
“姑娘,還是讓奴婢來背吧,素昧平生,豈能麻煩這位公子,”順姑姑見她這么說,立即大驚失色,連忙哄勸道。雖然這二人都是一身僧袍打扮,可又留著頭發,再加上兩人都是一身貴氣,依著順姑瞧來,只怕是哪家貴公子在這廟中暫時修行而已。
誰知沈長樂嘻嘻一笑,指著紀鈺便說道:“我認識這位小哥哥的,還在佛殿里面拿了佛祖的……”
“好,我背你下山,”紀鈺在她話沒說完時,便打斷道。
順姑姑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自家姑娘嬌氣,可身邊有丫鬟不背,反倒讓別人背,實在是過意不去。
倒是紀鈺此時笑了笑,輕聲說道:“嬤嬤不必客氣,我與這位小施主一見如故,也算是有緣。再說這山中路途確實是艱難,她尚年幼,若是讓她自行下山,難免太為難了。”
于是,最后沈長樂舒服地靠在紀鈺的懷中,下山咯。
但紀鈺到底只是個才七歲的少年,剛開始抱著她,倒也步履沉穩。可這下山總比上山難,待走過大半之后,他便滿頭大汗,臉色漲得通紅,哪還有之前的雍容貴氣。
偏偏沈長樂還笑嘻嘻地對他豎起小手,喊道:“小哥哥,加油。”
“呵呵,”紀鈺冷笑了兩聲,也不顧她,抱著就往山下沖。若不是他不想讓皇叔知道,自己居然餓到偷吃佛殿的水果,他又豈會讓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如愿。
等到了山下,紀鈺將她放下后,便大口大口地喘氣。而身后紀恒悠然地過來,瞧了侄子這幅狼狽的模樣,又瞧了眼胖乎乎的小姑娘,輕聲笑道:“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
“謝謝公子夸獎,”沈長樂大聲地說道。
這次,連紀恒聽罷,都哈哈大笑起來。
所以大家隨手給我一個留言吧
抱拳,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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