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這一月里,沈家可謂是精彩紛呈,先是林氏得了一女。還沒來得及歡喜,沈令承居然頻頻留宿安姨娘房中,弄得府里頭的人紛紛在傳言,安姨娘只怕是要飛上枝頭了。
這幾日,安姨娘院子里頭得的賞賜,居然比別的姨娘一年得的還多。林氏倒是為難了安姨娘兩次,可誰知她越是為難,沈令承就越留宿安姨娘院子里。沈長樂老太太院子里的時候,因她年紀小,老太太覺得她什么都不懂,便和嬤嬤當著她的面,說起這幾日府里發生的事情。
自然老太太是瞧不上林氏,覺得她堂堂一個國公夫人,居然和丫鬟爭寵,當真是丟臉。
結果她說完,就瞧見孫女巴巴地瞧著自己,她見好笑,便問道:“樂姐兒這般瞧著祖母,做什么?”
沈長樂歪著頭,花苞髻上纏著珠鏈則是垂了下來,在她白嫩嫩的耳垂間晃蕩,只聽她伸出小手,期待地問道:“祖母,我想吃冰碗子。”
這會正是夏天最熱的日頭,雖說屋子里頭有冰山,可還是熱地很。況且小孩子原本身子就熱,所以她特別想吃冰碗子,只是順姑姑管地嚴,怕她腸胃太嬌嫩,經受不住,所以一日只能吃一回。而沈長樂今日的份例已經吃完了。
老太太向來對她是有求必應,立即便讓丫鬟去弄了。而順姑姑在旁邊急地直瞪眼,沈長樂心虛地轉過頭,愣是假裝自己沒看見的模樣。
等小丫鬟端著雕紅漆海棠花托盤過來,上頭放著一只五彩小蓋盅,盅外面覆著一層薄薄的水汽,瞧著都冰涼沁人心脾。沈長樂立即乖乖坐好,眼巴巴地看著丫鬟將那小蓋盅端下來,放在羅漢床中間的條幾上面。
就在她拿起小瓷勺準備開動的時候,就見一個丫鬟匆匆從外面進來,稟告道:“老太太,林家的大奶奶來了。”
原本歪斜在炕上的老太太,抬起頭,淡淡道:“可是夫人的娘家大嫂?”
沈長樂雖沒抬頭,可耳朵卻豎了起來,說來林氏的娘家還和章家有莫大的關系呢。林氏的親娘也就是濟寧侯夫人的親妹妹,按著輩分,沈長樂該叫她一聲姨祖母的。當初沈令承要娶續弦,原本是想從章家姑娘里面選一個,只是章家庶出的姑娘要不就是已定了人家,要不就是年紀不合適。后來也不知怎么的,就讓林氏嫁了進來。
“回老夫人,正是林家大奶奶,”小丫鬟笑著說道。
老太太點了點頭,便讓人去請她進來。沈長樂用勺子舀起一口放在嘴里,冰涼涼甜絲絲的,入口便去了身上一半的暑氣。沒一會,林家大奶奶便進來,她娘家姓肖,父親與林家老爺林錚乃是同年摯友,都是永立二十一年進士。按道理,沈長樂也該稱肖氏為大舅母的,只是她有自個的大舅母,在她看來,肖氏只是沈錦的大舅母而已。
肖氏進來便給老太太行禮,她上身穿著一件翠藍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而下面則穿了一條白色梅竹蘭瀾邊長裙,烏黑如墨的長發挽成一個墮馬髻,發鬢上插著白玉嵌紅珊瑚雙結如意釵,端地端莊大方的模樣。
老太太命丫鬟端了一張直被交椅,肖氏謝過,這才緩緩坐下。
此時肖氏瞧著坐在老太太對面的小丫頭,粉嘟嘟的小臉倒是肉乎乎的,瞧著便被照料地極好。先前聽說三姑娘病了,婆婆還在家中擔心,姑爺會遷怒到小姑身上,如今看來,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過她也知道,沈長樂乃是前頭章氏留下來的,所以就算小病,都要比旁人緊張幾分。
她笑著問道:“樂姐兒,這小臉蛋倒是圓潤,之前聽說她病了,婆婆擔心地好幾宿都沒睡著。”
“倒是勞煩親家太太記掛,”老太太笑了下,不過瞧著不怎么熱情。
倒是沈長樂此時轉頭望過來,肖氏見她看著自己,便立即問道:“樂姐兒,你可還記得我,我是大舅母。”
沈長樂咧嘴一笑,露出嘴巴里的幾顆小米牙,歡喜地問:“是京城的大舅母嗎?”
肖氏沒想到她竟還記得自己,當即就夸贊道:“樂姐兒可真聰明。”
“舅母經常給我送東西,我自然是記得舅母的,”沈長樂歪著頭,烏黑又明亮的大眼睛盯著她,一派天真無邪地模樣。
誰知她說完之后,肖氏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而此時旁邊的老太太聽見自家孫女的話,這才緩緩說道:“長樂,不得無理,這是你太太家的娘家嫂子,也是你的大舅母。”
雖老太太未明說,但房中的丫鬟婆子卻還是聽地明白,這位啊,不是那位經常送東西的章家大舅母。有幾個丫鬟,雖沒笑出聲,卻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
沈長樂沒想到祖母竟這般配合自己,心底偷笑了兩聲,還是乖巧地喊了一聲:“大舅母。”
肖氏尷尬地應了一聲,臉上表情訕訕,沉默了起來。倒是老太太見她無話說,便讓她去看了林氏。
等到了林氏的院子里頭,肖氏一進門,就覺得屋子里頭的氣氛不對勁,丫鬟們都站地遠遠的,似乎不敢靠不過來。而林氏則是半靠在床邊,對面的丫鬟正端著青花瓷小碗,而伺候她喝紅棗雪蛤羹。
“大嫂,”林氏瞧見肖氏,也是有幾分驚喜,雖說之前便收到信,家里會有人過來,可如今瞧見,心窩里頭一熱,眼圈立即就紅了。
肖氏見她眼圈泛紅,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模樣,立即便急問道:“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可不能哭啊。”
“大嫂,你可算來了,”林氏伸出手,肖氏趕緊握住。旁邊的小丫鬟將位置讓了出來,肖氏順勢坐在床榻上。
肖氏瞧著她的臉頰,臉色還算好,只是臉頰并不豐腴,瞧著她這模樣坐月子不僅沒養胖,反倒消減了不少。肖氏自個也是生養過孩子的,自然知道林氏這模樣,定是月子里頭不順暢。所以她又接連問:“妹妹,你有什么委屈,就盡管同我說。我來之前,婆婆一個勁地記掛著你,若不是舟車勞頓,只怕她老人家便想親自過來了。”
林氏見到自家人,心底原本就是七分的委屈,一下子變成了十分。她一垂頭,眼淚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握著肖氏的手,淚眼婆娑地說道:”大嫂……”
可無論肖氏如何問,她卻不開口。最后還是張嬤嬤將丫鬟都趕了出去,將屋子留給他們姑嫂二人。肖氏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這才輕聲問道:“你同我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時林氏哭了一場,把心底的委屈哭了出來,倒是平和了不少。她此時抬頭看著肖氏,才開口將事情說了一遍,她從沈長樂病了開始說起,又說到這一個月來,沈令承對安姨娘的種種寵愛,不僅連續好幾日宿在她院子里頭,那賞賜更是流水一樣的。弄得府里頭,風言風語的。
“大嫂,這般丟人的事情,我本是沒臉和你說的。可我心里總是委屈,三姑娘病了,我懷著孩子,自然要離地遠著些,可該請的大夫,該用的藥材,我不曾有一分苛刻。可老爺呢,卻絲毫不曾體諒過我一分。我懷胎九月,偌大的家還是我來操持。誰曾體諒過我的辛苦。”
肖氏聽罷,默不作聲,她心中默默嘆息了兩聲。因著公公得罪了朝中權貴,被免去了職務,林家的境遇一直不好。而小姑子的婚事更是一波三折,先前定的那家瞧見林家落魄了,便找了個由頭退了婚事。后來婆婆不愿忍下這口氣,勢必要為小姑子找個高門,可他們這樣的人家,又有哪戶高門能愿意。
再后來,就是章家的表姑娘病逝了,身后留下兩子一女。當時肖氏聽到這消息,也只是暗暗嘆了兩句,誰知婆婆竟是將主意打到衛國公府上。也不知她是如何說地衛國公府和濟安侯府兩家同意的,竟愿意讓林氏嫁進來做填房。
公公自然是不愿,只覺得自己女兒委屈。可依著肖氏看來,便是做填房,林家也是高攀了沈家。畢竟沈家可是簪纓世家,一等國公府,從開朝就是一等一的人家。如今看看,小姑子性子嬌氣,在家又受盡父母寵愛,嫁進來做了填房,不僅沒好生照顧前頭的嫡出子女,還指著丈夫千寵萬愛的。肖氏自個就在心底搖頭了,顯然林氏太不知道當人家媳婦的艱苦,也不懂為人繼母的辛苦。
可這些話,卻不是她能說的。所以她也只能開口安慰:“你且放寬心了,如今你已得了一個姐兒,在府里頭算是站穩了腳跟。那些姨娘通房,算個什么東西。你賞臉瞧兩眼已是她們的福分,哪里值你這般生氣。說到底,你這里坐著月子,妹夫房里有人伺候也是應該的。可不管誰伺候,就越不過你去,你只管放寬了心。”
林氏雖然也懂這個理,可心里總是郁悶,如今有人在旁邊開解,倒是舒坦了許多。所以她總算露出點笑顏,“倒是讓嫂子笑話了,也多虧嫂子和我說這些。平日里頭我一個人躺在這里,胡亂想著,當真是比不上嫂子的一席話。”
姑嫂兩人又說了好些話,林氏這才想到:“嫂子還未瞧見姐兒吧,我這就讓人抱過來看看。”
林氏喚了張嬤嬤進來,讓她將沈錦抱了過來。肖氏身后抱過孩子,便夸贊道:“姐兒年紀雖小,可這高鼻子、大眼睛卻是像極了妹妹你啊。”
她又問道:“可又取了名字?”
“叫錦兒,沈錦,”林氏高興地說道。
肖氏點頭,又贊道:“確實是個好名字,想來姑爺也是極疼愛咱們姐兒的,這名字取的好。明日是滿月禮,是咱們姐兒的大日子,你到時候還得出來招待女眷呢,所以就得這么歡歡喜喜的”
林氏點頭,只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不悅地說道:“我只是心疼我錦兒,這才出生多久,老爺來瞧她的次數,竟是還不及安氏生的那個庶女。”
“錦姐兒是嫡出,豈是那庶出能比的,況且你若是真瞧不上那安氏,有的是法子責罰她,”肖氏不在意地說道。
林氏委屈說:“我就是沒法子才這般,先前不過讓她端了個熱盅,老爺便百般疼惜,生怕旁人不知道我傷了他的心肝寶貝。”
肖氏一聽便覺得林氏這法子,當真是又蠢又毒,不過她也不能說出口。只能說道:“那安姨娘不過仗著生養了個姑娘而已,你只要把她生的抱過來養著,還怕她不順服著你。”
“她養得不過是個庶出罷了,若是抱到我跟前來,豈不是抬舉了她,”林氏一聽便搖頭。
肖氏笑了笑,“妹妹,我的意思是,你只需讓那安姨娘明白,你若是想抱走她的女兒,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對付她更是如碾死一只螞蟻般簡單。何須真的抱過來。”
林氏這會明白了,立即笑道:“還是嫂子這法子好。”
不過她剛說完,便又猶豫道:“只是先前老爺便已知我為難了她,如今又提,會不會讓老爺猜忌我?”
林氏自然是不擔心安姨娘,她只是怕和沈令承離心離德。此時肖氏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她若是自己照顧不好孩子,又豈關你的事情?”
說著,便又說了幾句。
林氏聽罷,喜地直夸她這法子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頭有點疼,跑去睡了一覺,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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