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本就是闔家團聚的日子,就算是皇家也不例外。而且今年中秋,皇上興致大好,便將皇室之中的人都宣進宮中來。就連武夷大長公主這樣年事高的,都來宮里湊湊熱鬧。
清晨旁邊有些輕微的響動,沈長樂睜了下眼睛。外面陽光明媚,即便隔著紗帳都能感受到。
紀鈺正坐在床榻邊上,紗帳也只撩開了另一端的。他穿著白色中衣,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他正抬手想喚丫鬟過來,誰知他還沒抬頭,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襟被拽了下。
他還沒回頭,臉上卻已笑開,“醒了?”
待他轉過頭之后,沈長樂正一手搭在眼睛上,嬌嬌地用鼻子哼了下,聲音又軟又糯,“刺眼呢。”
她原本只是撒嬌而已,今個她也要進宮,所以難免要早起。要知自打她嫁進來之后,除了前三日因為要進宮還有回娘家之外,其他時間都是睡到飽才起身
。畢竟這家里都是她當家做主,她便是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會有人說話。
所以這會乍然這么早醒,她還真是有點不適應呢。
“既然不想起,就再睡一會,”紀鈺俯身壓著她,貼著她的耳邊說了一句。
沈長樂立即撅嘴,無奈道:“那怎么能行啊,我待會還要進宮見母妃呢。”
紀鈺知道她是怕德妃責難,不禁有些憐惜這個小可憐,手指在她鼻尖刮了下。輕聲道:“要我抱你起來嗎?”
“好啊,”沈長樂也只是撒嬌而已,雙手攀著他的脖子,笑地有些開心。
可怎知,原本俯著身子的男人,這會一下就將她抱了起來,錦被滑落下去,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中衣,不禁整個人往他懷里又縮了縮。待她看著旁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丫鬟已經站在屋子里了。
紀鈺一向不喜歡讓人打擾他們兩人,所以晚上的時候,丫鬟值夜都是外面的次間里。沈長樂原本還以為屋子里就他們兩人呢,所以她才這般與他撒嬌的。這會被丫鬟們瞧著,她不禁面上一燥,輕捶了下他的胸膛,惱火說道:“還不放我下來,讓人瞧見,豈不是笑話?!?
“方才要我抱你起身的也是你,這會倒是又怪起我來了,”紀鈺雙手抱著她,眉眼帶著輕笑,原本清和的人,登時帶上了幾分風流。
沈長樂覺得這個房間一定藏著某樣她不知道的東西,要不然為何紀鈺一進來,整個人都跟變了一個人似得。一向清冷的人,花樣百出地讓她的羞恥心差點爆掉。隨便一個笑容,都有一種風流寫意的味道。
可偏偏他在外面的時候,還是一副清冷嚴肅的樣子。走出去,誰不暗暗贊一聲,不愧是昭王爺,氣度就是不凡。
“反正都是你的錯,”她伸出纖纖玉手,抵在他的胸口,撅著嘴撒嬌道。
紀鈺無奈,嘴角勾了勾,“娘子說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一旁的丫鬟自然將他們夫妻的對話聽在耳中,綠蕪早就忍不住地低下頭了,而紀鈺身邊的丫鬟,也早已經從原本的震驚、不敢相信,變成如今的見怪不怪。王爺自從有了王妃之后,還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們的認知。
兩人又鬧騰了一會,紀鈺這才將她輕輕放了下來。紀鈺叫了丫鬟過來,伺候他更衣。而他洗漱的時候,沈長樂才挑選好了衣裳。因著今日是節慶,所以她穿地也鮮艷,便是身上衣裳的刺繡都是百蝶穿花,仔細看,就能瞧見衣裳上面神態各異的蝴蝶,而蝴蝶上還有點睛的金線銀線。
“要不你等我下朝再進宮吧?”紀鈺想了想,還是說道。
沈長樂此時正坐在梳妝鏡前,她回頭看著他,眨了下眼睛,眼里帶著俏皮,“我知道王爺最心疼我了。”
她怎么會不知,紀鈺會這么說,也只是怕德妃會為難她。不過旁人進宮都是趕早,她要是真是那個時辰過去,只怕母妃的臉色就不能瞧了。
“我正好過去陪母妃說說話,母妃如今可喜歡同我一起說話了,”沈長樂腆著臉說道。其實她與德妃之間的相處,大部分都是她討好德妃,而德妃賞臉地時候,就回上一句,不賞臉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傻乎乎的說話。
雖然她在德妃這里沒得到什么好臉色,不過德妃也不會隨意地責罰她,更不用是像上一世那般,動不動就讓她跪上一個時辰的。就連沈長樂都在心底感慨,這當兒媳婦還是與妾室不同啊。上一世她雖然位分高,可是在太后跟前,那也只是兒子的一個妾而已。
可是這一世的話,她可是紀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昭王妃。所以就算德妃心底不喜歡她,可是為了維護母子之間的關系,她還是不會太過為難沈長樂的
。
待夫妻兩人稍微用了點早膳,便攜手出門。只是這一次紀鈺是騎馬進宮上朝,而沈長樂則是坐馬車過去。
在她要登車的時候,紀鈺忍不住在她耳邊低聲寬慰了句:“我一下朝,就馬上過去找你?!?
雖然知道他的意思,可這會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放心,母妃不會吃了我的。”
紀鈺輕瞪了她一眼,顯然是覺得她不識好人心。沈長樂一瞧他這小氣勁又上來,趕緊說道:“你快去上朝吧,遲了不好?!?
兩人又相互推了一番,最后才是沈長樂看著他騎馬離去。
待她進宮之后,到了德妃宮中,自是有宮女領著她進去。進內殿之后,就看見德妃正背對門口,站在玻璃魚缸前,正在往魚缸里面撒魚食。
沈長樂瞧著清澈的水里游來游去的錦鯉,知道這是紀鋌親自給德妃捉的。雖說德妃還怕他有危險,好生訓斥了一番??傻降资菍氊悆鹤拥男囊?,所以她這心里對這一缸子的錦鯉,不知有多寶貝呢。
“給母妃請安,”沈長樂走至她身后,俯身請安。
德妃將手里最后的一點魚食撒干凈了,才不緊不慢地轉身,低頭瞧了她一眼,淡然道:“起來吧?!?
旁邊的宮女趕緊拿上帕子,替她擦了擦手掌。德妃走到沈長樂的身邊,腳步未緩,徑直往前面的羅漢床走了過去。沈長樂自然不會等著她招呼自己,自動自覺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那錦鯉前世是修了什么福,如今被母妃照料地這般好,”沈長樂臉上掛著笑,明知自己是沒話找話,可還是得表現出一副坦然的模樣。
先前她不知道德妃對自己的態度,來她宮中的時候,生怕多說話惹了她的嫌棄??墒莾苫叵聛碇?,她就明白了,要是她不找話說的話,就永遠不要指望德妃會和她主動說話了。
雖然偶爾也會和其他幾位王妃一塊聊天,不過聽著人家一口一個母妃叫的親熱,她這心情還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如今她竟是一心盼著紀鋌趕緊成親,若是他的王妃,只怕德妃定是舍不得冷落下去的。
德妃如她所想的那般,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并未開腔搭話??伤徽f話,沈長樂卻不能不說話啊,于是她又說了別的。好在今日德妃的興致不錯,后面居然還和她搭腔了幾句。
因宮宴是在晚上,所以沈長樂一整天都要待在德妃的宮里。
待中午的時候,紀鈺便領著紀鋌一塊過來了。德妃見了他們兄弟兩人,冷淡的美人兒臉,這會也笑靨如花。特別是紀鋌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十足地溫情,那濃濃的舔犢情深,便是不說話都在空氣流轉起來。
所以沈長樂都不禁松了一口氣。
德妃留了紀鈺和紀鋌在自己宮中用膳,因有紀鋌在,沈長樂想回避的。哪知德妃倒是淡淡地說了句:“都是自家人,哪有那樣大的規矩,都坐下吧?!?
于是沈長樂這才乖巧地在紀鈺身邊坐下。
用過午膳,紀鋌陪著德妃在外面轉了一會,她便去休息了。
沈長樂倒是沒人管了,而紀鋌非要拉著紀鈺去比試射箭,她眼巴巴地瞧著紀鈺。
“七嫂,你先在這歇會,我們去去就回來,”紀鋌一見七哥,被嫂子看了一眼,就不想走了,登時就著急了。
沈長樂自然知道團結好小叔子的必要性,況且這個小叔子還是德妃的心頭肉
。于是她只得堅強地說道:“王爺,就和九弟一起過去松泛松泛吧。別擔心我,我在母妃宮里就跟在自家一般?!?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著笑,那叫一個大方得體。
紀鈺瞧著她這小模樣,心底暗笑,說道:“那我便和九弟去了?”
“去吧,去吧,多玩一會,反正今日宮宴還早著呢,”沈長樂揮揮手,一副目送著他們離開的體貼模樣。
紀鋌也生怕紀鈺后悔,趕緊拉著他,就著急道:“七哥,今個不僅咱們過去玩,聽說四哥、五哥他們都在呢?!?
“我讓人帶你去后殿休息會吧,你在家里不是一向都有午歇的習慣?”誰知紀鋌越著急,紀鈺就越不著急,還想著讓人伺候沈長樂去午睡的事情。
紀鋌一聽他連這么點小事都要過問,也是驚呆了,反而忘記了繼續催促他。
待紀鈺叫了德妃身邊的貼身宮女悅心過來,讓她領著沈長樂到后殿去休息。悅心趕緊笑道:“娘娘方才還吩咐奴婢這事,王爺便想到這里了。奴婢這就伺候王妃到后殿歇息。”
紀鈺沒有跟著她們去后殿,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沈長樂離開。待她的身影徹底不見了之后,紀鋌才沒好氣地問:“七哥,現在可以走了吧?”
紀鈺笑了下,轉身走了出去。
紀鋌快走追了兩步,在他身邊,有些疑惑地說:“七哥,我總覺得你現在變了?!?
“哪兒變了,”紀鈺心情不錯,難得和他這般閑聊。
紀鋌一聽他搭腔,便立即來了精神,侃侃而談道:“我覺得七哥你現在變得好說話了,而且有點,有點……”
他小心地瞧了紀鈺一眼,顯然是沒敢說出口來,其實他想說的是,他覺得紀鈺如今變得有人氣了,他從前整個人都是冷冷清清的,雖然瞧著矜貴有氣度,可到底沒那般讓人親近。可是現在,他整個人看起來似乎都不一樣了。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紀鈺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一下把紀鋌看低整個人都一激靈。
果不其然,七哥還是七哥,只是會在七嫂面前,變成不一樣的人而已。
“等你以后成親,就會知道了,”紀鈺倒也不是想教訓他。
紀鋌走在旁邊,若有所思,成親?
沈長樂在宮里本就睡得淺,所以外面稍微響動了一點,她就睜開了眼睛。待她起身之后,便喚了一聲,就見一個小宮女推門進來,見她醒了,趕緊道:“王妃,悅心姐姐派奴婢來伺候您?!?
“你可會梳頭發?”沈長樂坐在榻上,笑著問她。
小宮女點了點頭,便走了過來。待她梳好之后,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面靶鏡,沈長樂拿在手中瞧了一眼,登時笑道:“你這手倒是巧,不愧是宮里頭的人,頭發梳地可真好?!?
沈長樂這話說的不違心,這小宮女梳頭的手藝確實是不錯,倒是完全復原了她早上的發式,而且沈長樂還覺得她梳地比自己早上的還要好呢。
于是她又問道:“你這梳頭的手藝是跟誰學的,可真是好。”
小宮女說了個名字,沈長樂倒是驚訝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她說的人就是如今幫德妃梳頭的嬤嬤。沒想到這小宮女竟是她的徒弟,難怪這么心靈手巧的,原來是名師出高徒
。
只是她倒是留了個心,奇怪著怎么悅心把她派了過來。所以到了德妃的跟前,她也沒主動提起這個幫她梳頭的小宮女。
倒是德妃盯著她的頭發瞧了好幾回,似乎有話同她說。沈長樂心底一顫,干脆假裝沒瞧見她的眼神。她若是問上了一句,只怕母妃便會把這個小宮女賞給她吧。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不過沈長樂還是不愿淌這趟水。
所以一直到出門去宮宴的時候,德妃都有些意興闌珊的。
好在待到了舉行宮宴的地方,因人還沒到齊,所以女眷都在旁邊的梢間里坐著說話。武夷大長公主今個倒是來的早,只是榮妃來的早,在一旁陪著大長公主說話。
而德妃領著沈長樂進去的時候,屋子里的人倒是紛紛瞧了過來。
沈長樂瞧著這屋子里涇渭分明的兩邊,榮妃坐在左邊,而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則是坐在另外一邊。自從她嫁進來之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淑妃娘娘,至于她為何會認識,也是因為二皇子妃正站在她身后。
淑妃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就算年紀大了,可身上那股子嫵媚勁兒還是迷人眼睛。而沈長樂身邊的德妃,她身上則是帶著一股子清冷貴氣,她一直覺得紀鈺身上的那股子清冷,就是像足了德妃。
每回德妃不說話的時候,她的心都要顫一顫。
“德妃妹妹來了,”淑妃叫了她一聲,不過身子卻一動未動,顯然是沒打算起身。
而旁邊的榮妃輕笑了一聲,也是不甘落后地說道:“妹妹這會可來晚了,咱們都說了好一會的話了?!?
德妃進了來,待坐到位置上后,才淡淡說道:“有兩位姐姐主持大局,我來與不來,又有何妨。”
三人說的話是客客氣氣,臉上還都帶著和煦的笑容,可是這心里只怕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好在沒一會,屋子里的氣氛便又重新融洽了起來,眾人說說笑笑的,好一副和睦的畫面。
而之前坐在另一邊的三公主,倒是跑了過來,主動與沈長樂搭話。
沈長樂自然不怠慢這位小公主,也不知怎么說著,三公主便提到重陽節。她愣了下,這會才端午節,這位公主殿下便已想著重陽節的事情了。
三公主笑問道:“七嫂,我聽說女學的學生重陽節的時候,都會登高望遠。你以前在書院的時候,是怎么樣的???”
公主在未出嫁之前,極少有機會能出宮。所以她對外面的世界有好奇,沈長樂也并不會奇怪。只是讓她不解的是,三公主正經的嫂子五皇子妃也是女學畢業的女生,而且相較于她這個輟學生,五皇子妃可是學滿才畢業的。她怎么不去問五皇子妃,反而來問自己?
也不怪沈長樂這般想,只怪這宮里人人都是人精,她若是傻點,指不定就被怎么坑呢。
所以她如實道:“我也不知呢,三妹若是真想知道,只怕需得問問其他嫂子呢?!?
說著,她便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三妹想來不知,我在女學連一年都未上滿?!?
“怎么會這樣,”三公主捂著嘴巴,似乎極是吃驚,睜著一雙無辜又水潤的眼睛看著她。
沈長樂這才明白,原來她是存心給自己難看呢。
她不禁上次她進宮來時,三公主還拉著她的手,一口一個三嫂叫地親熱,而且還說要到昭王府做客呢。怎么這會又變了一副面孔?
這友誼的小船,怎么就說翻就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