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早已經被嚇得兩腿發軟了,可此時也沒人管他。不遠處的血腥味更濃烈,靠地近一些都能把人熏地吐了。而更讓害怕的是,漫天雪白之中,靠近馬車車轅那里,卻有一大片的血跡,白的雪,紅的血,交織在一起,空氣中的血腥味放佛凝結了起來。
而原本應該在車轅出的馬,卻已經竄出去了好遠,只是若有人從旁邊走過,只怕就該嚇得驚聲尖叫起來才是。黑色駿馬躺在積雪之上,周圍全都是鮮紅的血跡,血腥味彌漫著,而馬頭已經滾落到遠處,而馬身斷口處更是齊齊整整,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馬頭是被一刀就切了下來的。
這地方離衛國公府已經不遠了,等沈令承得著信過來時,正趕上車頂被切開在。
紀鈺帶來的侍衛已經從旁邊的人家借了一副木板,紀鈺正要上前將她抱起來,放在木板上,就被沈令承阻止了去。他親自靠過去,小心地將她抱了出來。
因為不知道她身上哪處受了傷,所以只能將她放在木板上,抬回沈府去。沈令承在來之前,就已經讓人去請太醫了。可是雪天路滑,就算趕了馬車過去,也一時半會地回不來。
但沈長樂被搬回去的時候,已經昏迷過去了。
她的丫鬟一瞧自家姑娘,一身血地被抬回來,各個都被嚇得淚眼婆娑。可就算是這樣,還是立即燒了熱水,又找了剪子給她剪開了臟污的衣裳。可是瞧著她白地跟紙一樣地臉色,一個個眼淚直往下掉。
“哭什么哭,三姐姐都還沒事呢,就被你們這幫丫頭哭晦氣了,全都不許哭,”沈錦也得了信過來,只是一進來就瞧見沈長樂的丫鬟進進出出全是滿臉眼淚,別的都是男人,倒也不好訓斥這幫丫鬟,沈錦卻是不客氣地,直接就呵斥了起來。
“五姑娘說的是,奴婢不哭了,不哭了,”綠蕪一抹眼淚,又趕緊進去了。
沈錦本來想進去瞧瞧的,可屋子里都是丫鬟,爹爹他們又都在外面。況且太醫這會還沒來呢,所以一屋子的人全都是干著急。沈如諳沖著外面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就要往外沖,被沈如誨一把抓住,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太醫怎么還沒回來,就這么干等著也不是這么回事,我們能等,長樂她能等嗎?”沈如諳吼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眼眶紅地可怕。
沈如誨看著她這副模樣,卻也不忍再說一句話。
好在太醫很快就來了,只是跟著太醫一塊來的,還有一位帶著姑娘。太醫一進來就瞧見了紀鈺,就要給他見禮,還沒等他彎腰呢,紀鈺就立即說道:“夏太醫,不用多禮,請你立即進去替沈姑娘治病吧。”
夏太醫雖奇怪怎么這會七皇子也在,不過這會也顧不得客氣,領著那姑娘就進去了。此時屋子里已經擺好了屏風,那姑娘進去之后,就將身上的披風脫下,沈令承跟進來,就瞧見夏太醫站在屏風外面,卻不見過去給沈長樂瞧病。
“太醫,……”沈令承想說話,可是開口卻又迷茫了,因為在這時,從屏風后面傳出一聲痛呼。
“沈國公,令千金到底是女子,我不方便為她檢查,所以小女同我一起前來,”夏太醫嚴肅地說道,此時里面的夏姑娘已經開始檢查起沈長樂的傷勢。
可這邊夏太醫進去很久之后,門口又來了一個背著藥箱的太醫,他身邊跟著的是沈令承的小廝。等人進去之后,馬太醫瞧見夏太醫已經在了,這才放心喘氣。
而沈令承則是吃驚地看著,他看了齊生,就見他小聲辯解道:“老爺,小的就按著你的吩咐請了馬太醫過來的啊。”
沈令承回頭看了一眼門外,此時紀鈺正站在次間,雙手背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著里面。難怪他方才就覺得奇怪,他明明派齊生去請的馬太醫,怎么來的是夏太醫。
夏姑娘的醫術確實是了得,她金針施穴之后,沈長樂痛呼聲便明顯變弱了。而她手臂被撞地骨折,也是夏姑娘給她包扎上的。
“沈姑娘身上的撞傷只是小傷,只是她先前吐血,只怕內臟受了損傷,所以這幾日我會定時給她施金針的,”夏姑娘從里面出來之后,滿頭汗珠地說。
沈令承感激地點頭,立即行禮道:“夏姑娘仁心仁術……”
“沈大人,你這般可真是折煞小女了,治病救人本就是醫者本能,可當不得你這般重謝,”夏太醫沒等他話說完,便立即恭敬地說道。
沈令承臉色有些尷尬,不過片刻之后,還是咬牙說道:“如今小女傷成這樣,身邊實在離不得大夫,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夏姑娘可否在我府上暫住,以便能及時地照顧小女。”
雖然夏太醫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太醫,可是沈令承說的話還是異常地客氣,他聽罷點頭道:“沈大人請放心,便是大人不提,我也是有這個打算的。”
“爹,怎么樣,”待他們一走出來,沈如諳立即沖了上來,問道。
沈令承把大概的狀況說了一下,雖然馬車翻倒了,不過沈長樂撞地卻不是很嚴重,之前吐血也是傷了內臟,不過方才診治過,內臟的傷勢也已經穩住了。
夏姑娘在旁邊說道:“我方才查看了沈姑娘的雙手,發現有很深的瘀痕,我想應該是馬車在側翻的時候,沈姑娘及時抓住了另一邊的車窗,也正是這樣才避免了最大程度的撞擊,也及時地保護了她自己。”
眾人一聽原來是這般,這才算是放心了下來。
沈令承又吩咐春柳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間廂房給夏姑娘,隨后便親自送兩位太醫出門去了。而夏姑娘則是借用了沈長樂的筆墨紙硯,寫了方子,讓人趕緊去抓藥了。
紀鈺站在外面,眼睛卻還看著內室的地方。他身邊的侍衛有些著急,低聲說道:“七皇子,咱們該回宮了,要不然再晚,就來不及了。”
紀鈺點了點頭,可是卻又轉頭看著沈如誨,輕聲問:“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沈如諳原本還想進去的,結果聽到他這話,霍地轉頭死死盯著他。
沈如誨露出吃驚地表情,可是臉上雖然是大吃一驚地表情,可心底卻又隱隱有一種不出所料。當年在廣平府的時候,他帶著人趕過去的時候,就看見紀鈺拉著沈長樂的手,明明年紀還小,可臉上卻絲毫沒有懼意。
“就看一眼,”紀鈺口吻有些脆弱。
其實今天他本是想借著來找沈如諳的名頭,來見她的。終于等到京城的第一場大雪了,他一直記得幼時去大慈寺賞梅,漫天飛舞的大學之中,紅梅獨自盛開,大雪壓著梅樹枝頭,紅艷艷的梅花,純凈無暇地雪花,讓他無法忘記那樣的美。
他本想帶著她一起去的,如果她不愿意的話,他就拿出那日他們的約定。
紀鈺甚至能想象到她臉上的不樂意,卻又不得不答應的無奈表情。他在來的路上,就在想象著她可能會出現的表情。也在想,這么久沒見面,她瞧見自己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絲驚喜呢?
可誰知他還沒到沈家,就碰上了沈府的馬車,那時候他只看見馬在發狂,連帶著馬車都四處亂撞,車夫沒能控制住,最后還是被甩出了馬車。雖然他已經打算出手救人,可是當聽到他喊著三姑娘的時候,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就如浸入了冰湖一般。
他發狂一樣地下馬救人。
沈如誨低頭看著他的手掌,血跡雖然已經干涸,可依舊刺眼,他閉了閉眼睛,“好。”
“大哥,”沈如諳失聲喊了一句。
好在此時沈家其他姑娘都已經離開了,房中只留下他們兄弟二人和還有紀鈺的人。可沈如諳還是忍不住想要說話,沈如誨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動。
紀鈺在得到他的準許之后,徑直往里面走了過去。
沈如諳眼眶泛紅,還想說話,卻已經聽沈如誨又吩咐:“巧書,你把夏姑娘再請過來,就說這邊還有一位需要包扎手掌上的傷。”
聽到這話,沈如諳轉頭看著紀鈺,此時他正伸手推門,燈光下他手掌邊緣的暗紅血跡,觸目驚心。
紀鈺進去的時候,里面的春柳嚇了一跳,可還是認出這位是七皇子。他揮了揮手,春柳咬著牙,但還是往后面退了幾步。外面有兩位少爺在,要是沒兩位少爺的準許,想必七皇子也根本進不來。
他走了幾步,看著床榻之上,面色依舊蒼白如紙的人兒,她緊緊閉著那雙如含秋水的眸子,每一次她淡淡地掃過來時,他都想看清楚那雙動人靈秀的眼睛。
他想要走得更近,之前在馬車里,當他掀開簾子準備進去的時候,走的每一步都放佛身上壓著千斤巨石。他怕自己來地太遲了,怕他觸摸到的只是一具還有余溫的尸身。
上天保佑。
他霍地轉身,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已經沒事了,雖然來不及在第一場雪的時候,去大慈寺賞梅,可是沒關系,他們可以等第二場雪,第三場雪,或者明年也可以。
只要她活著,就什么都可以。
沈長樂一直沒醒,她身邊的丫鬟也不敢睡,熬夜守著。老太太那邊雖然沈令承拼命讓瞞著,可還是知道了。一大清早就讓人備了轎子過來,仔細問了一遍夏姑娘,在聽到她保證了又保證,這才由后來趕過來的沈令承送了回去。
濟寧侯府和安郡王府也都送了消息,若不是外面雪天路滑,怕再有個好歹,章行直和徐氏死活攔著老太太。徐氏親自過來瞧了,她到的時候,章茹已經床邊哭上了。
“這孩子命怎么就這么苦,怎么就這么苦,”章茹坐在床榻邊上,手里拿著帕子,已經哭濕了大半條帕子。
徐氏一過來,見她這般,也是心疼。雖說安慰著,可章茹卻是越想心底越覺得難受,“你瞧瞧她長這么大,什么樣的災沒遭過,我就是心疼她,要是阿蓉還在的話,瞧見了得多傷心。”
她一提起,連旁邊的沈如諳眼淚都要下來了。總覺得自己長大了,平日若是說出想娘親的話,那就是懦夫的表現。可是這會聽到姨母這么一提,眼淚就在眼眶子里拼命轉悠,他急急地背過頭。
徐氏也瞧見沈如諳的模樣,急急拉了她的手臂,輕聲勸道:“長樂還睡著呢,你先出來坐會,別打擾了孩子。”
章茹被她拉了出去,沈如諳在椅子上順勢坐了下來,他看著沈長樂的臉,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算了,懦夫就懦夫吧,他就是為了他家沈長樂哭了。
就在他眼淚落下的那會,床榻上的小姑娘眼皮動了動,慢慢、慢慢地掀開了眼臉。
沈如諳喜不自禁,也顧不得滿臉的眼淚,湊上去驚喜地喊道:“長樂,你醒了啊?”
沈長樂輕輕地眨了下眼睛,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久,沈如諳被她的眼神嚇住,正想著這姑娘不會是撞傻了吧,就聽她張口問:“紀鈺呢?”
沈如諳:“……”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