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兩點剛過，光華玻璃廠的籃球場又開始變得熱鬧起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三兩兩地來到球場邊，有的自帶著板凳馬扎，有的倚在自行車上，更有一些干脆直接鋪了張報紙盤腿席地坐在地上，一邊嗑著瓜子嘮著家常，一邊占據有利地形等待著籃球比賽的開始。

這西峽鎮屬于比較偏遠的地區，群眾業余文體活動搞得還真是不大行。

鎮上文化站的站長一直以來都是由李副鎮長兼任，這個副鎮長一直以來仕途不順，爭了幾次正職也沒調起來，年紀大了，心氣也就慢慢變低了，所以也就準備混退休了，沒心思折騰什么大事，每年除了“屏嵐山露隱寺”的廟會和鎮籃球隊選拔賽兩個傳統項目，還真沒有什么別的大活動。

所以，老百姓對這個鎮籃球選拔賽還都是比較熱衷的，因為選出的隊員還要代表鎮上參加縣里三個鎮的籃球對抗賽。

也別小看了一個小小的縣籃球對抗賽，這可是代表了一個鎮的整體精神風貌，哪個鎮子要是奪得了冠軍，作為居民說起來都是揚眉吐氣，那自豪感是杠杠地。

但是，最近這些年，這個比賽的冠軍大部分都是被西邊有“鬼手霍爺”坐鎮的“龍舟鎮”奪去了。

有的時候霍爺的身體不好不能參加，東邊的“榆樹鎮”也可以間歇性地拿幾次冠軍，張陽所在的這西邊的“西峽鎮”曾幾何時也是輝煌過好一段時間，不過那已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已經很久很久和冠軍無緣。

但這也影響不了西峽鎮老百姓看熱鬧的信心和決心，這不，張陽同志攤子上的啤酒、飲料、小吃和計生用品還是極其受歡迎的。

其實，今天的籃球比賽就是典型的牛腩之戰，由“第三中學”對陣“汽車修理廠”。

這三中從比賽史上就是一場也沒贏過，就不必說了，單說這“汽修廠”隊其實也是沒幾個會打籃球的，雖然掛著“汽修廠”的名號，但都是由鎮上一些混子自發組隊湊熱鬧的。

這個“汽修廠隊”球風很不好，什么下絆子、黑肘、掐屁股、彈蛋蛋的招數是層出不窮，但是不管人家怎么賴，就是從來都沒墊過底，老百姓也就為了看個熱鬧，誰管你用的是什么招數，有些好事兒的還巴不得鬧出什么事端。

“張陽，我到處找你找不到，原來還在這兒擺攤呢，別墨跡了，隊員馬上要上場了，快把這衣服換上！”項雷甩給張陽一身隊服，就跑到技術臺檢錄去了。

一時賣東西賣得高興，張陽都把要參加比賽的事情給忘記了，看來從觀眾到隊員，不對，應該是是從觀眾到隊長的歷史轉變，還是需要一個心理適應過程地。

匆忙把沒賣完的東西交代給鄰居華嬸，又囑咐了好一陣子各種商品的售價，張陽才脫下校服上衣，將項雷遞過來的三中籃球隊的黃色球衣抖了抖胡亂套上，這件隊服前面印了一個大大的鮮紅色的22。（那時候的基層籃球比賽不是很正規，也模仿美國職業籃球，實行號碼自由制）這是張陽特意向項雷要的號碼，其實張陽的本意是想要女神卡片上邁克爾?喬丹的23號，但又覺得23號雖然是相當拉風，但還是必須要對女神心中的偶像有應有的尊敬，所以前思后想之下還是要了只比喬丹小一個號的22號。

真是天才的號碼，看著自己胸前號碼，張陽一陣暗爽，禁不住咧開大嘴哈哈大笑。

穿好球衣就聽到大廣播喇叭里傳出了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距離比賽時間還有三分鐘，請‘第三中學隊’和‘汽修廠’的隊員做好入場準備。”

張陽也來不及換上短褲，將短褲隨便往自己穿的舊校服褲子外面一掖，又從褲子口袋里扯出一個紅色破布條，系在了自己頭上，便順著觀眾席向賽場里擠去。

好不容易擠過外圍的觀眾，張陽才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較為正規的籃球比賽的賽場。

觀眾在距離球場邊五米的地方就被隔離開了，在五花三層觀眾的包圍下，球場顯得很是空曠，看上去面積仿佛比平時要大上許多。

場邊站著兩個人，其中有一個是身材不高，略微有些禿頂，手里托著籃球的中年男人，張陽認識，是鎮文化站姓王的宣傳干事，張陽為了能夠第一時間掌握鎮上各場籃球比賽的確切時間，以便更好地進貨，沒少請他吃冰棍。

另一個是個面容清秀，神情倨傲，穿著一身白色的山寨耐克的青年，張陽就不大熟悉了，但是看著場邊大姑娘小媳婦看著這個家伙的時候帶著的Lang蕩神情，張陽就十分的不爽。

對這種身材比自己還要高一點，比自己還搶鏡，還囂張，還騷媚的青年男人，張陽一向不大感冒。

牛×個屁，肯定是文化站從縣里找來的鴨子，而且是專門招待男人的那種，搞不好早已經是“菊花殘，滿地傷”了（哦，不對，那時候周董還沒有參演“滿城盡帶黃金甲”）……

張陽心里詛咒著，就聽大喇叭里那個沙啞的女聲又說道：“下面介紹一下本場比賽的裁判員，鎮文化鎮的宣傳干事王向昆和鎮第一中學的體育老師劉翰。”

原來是一中的體育老師，怪不得可以當裁判，張陽心里想著，就聽大喇叭繼續說：“下面請雙方隊員入場。”

“‘汽修廠’隊5號夏小磊，7號……，8號……”隨著介紹，汽修廠的隊員依次登場，那場面真是五彩繽紛，五光十色，在球場中間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怎么說亮麗呢，你看看這些隊員的發型就知道了，那可真是赤橙黃綠青藍紫，除了黑白，這發型什么顏色都有，期間野雞抱窩式、狂豬亂舞式、野驢奔騰式那叫一個熱情奔放。

再看這鼻環、耳環、舌環，各種環，環環相扣，米老鼠、熱帶魚、HELLOKITTY濫紋身，身身不洗，凸顯了這支球隊的流氓風貌。

“隊長是23號杜震強……”

靠！瘦強！他怎么也能參加比賽？看那架勢腦袋上被自己打的傷已經好了，不過以前還真沒聽說過他也會打籃球，張陽心里想著那瘦強已經跑上了場，與其他混混一一擊掌，就那么幾步就已經有些氣短胸悶，蹲下來狂喘，引得觀眾們一陣噓聲。

原來對手竟然是這幫子混混，憑自己的彈跳，到時候直接把球放籃筐里就行了，張陽心里已經計算著比賽結束后用什么拉風的動作來慶祝勝利了。

下面開始介紹“第三中學”隊的球員：“3號……，6號……，18號項雷，……”

項雷帶著三中的隊員依次入場。

“……最后是22號，隊長張陽……”

“這邊的觀眾你們好嗎？山上的觀眾你們好嗎？我想死你們了！么啊！么啊！”待到喇叭里話音一落，張陽馬上一個箭步上去，飛奔著繞場數周，頻頻向臺下飛吻，頭上那紅布條上用毛筆歪歪扭扭寫了兩個大字——“隊長”。

突然，一不小心抬腳過高，腳下的拖鞋飛了出去，正飛在一身白衣的帥哥裁判劉翰的臉上，頓時兩道鼻血從清秀的臉上流了下來。

項雷用力擠了擠眼睛，才看清楚狀況，沖過去一把拉住正低頭撿鞋的張陽，在他耳邊說：“你衣服穿反了，號碼應該在背后！還有你怎么穿拖鞋就上來了？短褲是穿的不是掖在褲襠里的，而且就算你想讓人家都知道你是隊長也不用寫在腦袋上啊？而且這味道……這布條你不是用內褲做的吧？！”

張陽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隊服，抬頭看了看項雷的隊服，又環顧其他人的隊服，才嘿嘿一笑，撓頭說：“號碼穿后面自己看不見，也不顯眼，這樣也挺舒服，我沒有球鞋，拖鞋湊合了，今天本天才第一次比賽戴點紅東西有個好彩頭，哈哈哈。”

看著這樣震撼的視覺效果，原來不管是支持混混隊的還是支持三中的，現在所有觀眾的意見高度達成了一致，那就是：“三中的這個隊長還真對得起他咪咪上的號碼，真是二到不能行！”……

看著張陽折騰完畢，大喇叭才又響起：“下面請雙方隊員互相致意。”

張陽屁顛屁顛地跑過去，與混混們親熱地握手，卻換來了一陣的白眼和謾罵。

來到瘦強面前，瘦強瞇著黃豆大的眼睛，從頭到腳上下輕蔑地打量了張陽一遍，指指張陽的腿：“小瘸子你行啊，把我的腦袋開了，你的腿倒是好了，還混了個傻×隊長，你別以為找人和瓜哥求情我就不敢動你，今天如果你敢贏我們，信不信我把你的狗腿重新打折，呸呸，我真是TMD廢話，你知道籃球長什么樣嗎？”

“強哥，怎么說的來著，三天不見，當刮眼相看，今兒個就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才。”說完張陽也不等瘦強回嘴，轉身擰擰噠噠直奔籃架去了。

……

就在張陽熱情洋溢地完成自己的籃壇出場首秀的時候，鎮機關宿舍的一個70多平，兩室一廳內張陽的女神和那天夜里狙殺外國殺手的老年男人正在激烈地爭執著什么。

“小姐，你的傷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還是失血過多，就先別去看球賽了，而且唐二少的人好像已經發現了咱們，就這樣貿然出去還是很危險的，你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可怎么向你去世的母親交代啊。”男人一臉嚴肅地勸阻。

“坤叔，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我又不是去比賽，就是隨便看看，我們的事情要想成功，必須要西峽鎮在“三鎮爭霸賽”中打進決賽，所以每一場比賽我都得上心，你先在客廳等我一下，我準備一下咱們就出發。”

被稱作坤叔的老人看到女孩如此堅持，嘆了一口氣，起身退出臥室，關上房門，在客廳上的布藝沙發上坐下，從上衣口袋摸出一根香煙點燃，吸了一口搖頭說：“小姐的脾氣和夫人一樣的執拗啊，希望幾個老家伙能讓察覺這邊的事情，讓唐二少收斂一些。”

……

“嘟！”隨著鼻子上塞著帶有血跡面巾紙的帥哥裁判劉翰，口中的一聲哨響，籃球直直飛上天空，比賽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