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饒是臨來前已做好了今日自己的迎親之旅不會太順利的心理準備,但真當(dāng)看見永定公府大門內(nèi)那兩排身強體壯的府兵時,趙允罡還是禁不住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就有了一種今日自己豈止是不順利,根本就是會吃很大苦頭的不祥感覺。.
他可沒忘記自己那位泰山大人有多會吃醋,心眼兒又有多小,連他娘對他泰水大人略微親熱些,他那位泰山大人都要拉長臉,恨不能沖上前將兩位母上大人分開的,更何況今日自己要娶走的還是他最最疼愛的寶貝小女兒?
不過泰山大人有張良計,他也不是沒有過墻梯,今兒個就看誰更技高一籌了!
有意輕蔑的看了一眼地下的府兵們,趙允罡隨即對著身后的伴郎們和經(jīng)心挑選的隨從們大喝起來:“弟兄們,今兒個夜里兄弟入得成入不成洞房,可就全靠你們了!”
以王乾長子王振、泰王世子之子和韓青云長子為首的伴郎團便嗷嗷大叫起來:“允罡兄(小叔叔)你就只管等著入洞房罷!”
其中又尤以從軍幾年,已是驍騎營副參將的王振最為囂張,只覺永定公府大門失守不過是片刻之事,這場戰(zhàn)場,充其量只算一場小小的伏擊戰(zhàn)而已。
當(dāng)然,眾人自信歸自信,卻也并不敢就掉以輕心就是了,畢竟永定公雖已上了年紀,不復(fù)當(dāng)年之勇,到底是在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廝殺過來的,不但有勇,更有謀,他們今兒個也就只能仗仗人多而已。
伴郎團造的勢讓趙允罡非常滿意,嘴角含笑的正要開口打算發(fā)揮三寸不爛之舌,說動眾府兵自動讓路,人群里忽然就閃出了一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修長身影來,不是別個,正是他的堂兄、晉王世子趙允睿。
趙允罡才因伴郎們給力而升騰上來的信心和豪氣便一下子啞了火,但仍抱著最后一線希望,笑得無比諂媚的問趙允睿道:“大哥,您來奉我岳父岳母之命,來接小弟的嗎?”
趙允睿勾唇緩緩一笑,點頭道:“是啊,我的確是奉大舅之命,來迎你的。不過,大舅的意思,是要讓我親眼看見你闖過了這兩排府兵的包圍,才能迎你進去,不然,婚期就只好酌情延后了!”
就知道泰山大人不會輕易讓他好過!趙允罡連白眼兒都懶得翻一個了,只是看向身后眾人重重點了一下頭。
眾人便也都重重點了一下頭,一副蠢蠢欲動,即刻便要沖上去與眾府兵決斗的樣子。
不想趙允睿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含著笑,輕描淡寫的砸了一錘子下來:“各位難道是打算跟著慶親王世子全家遷到江南去定居不成?可別忘了,如今掌管五城兵馬司的,可是我大舅的舊下屬!”
言下之意是讓大家要分清楚里外,更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會不會有犯在五城兵馬司手里的那一日。
趙允睿這話頓時引得趙允罡身邊眾人臨陣倒了戈。.
王振想著傅城恒如今官居太尉,統(tǒng)領(lǐng)大秦所有兵馬,要發(fā)落他小小一個參將,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到時候他連怎么死的都極有可能不知道……念頭閃過,人已一步一步蹭到了趙允睿身邊,賠笑道:“大哥這是說哪里話?我可是五妹妹的娘家人……娘家人……咳……”
趙肅方想著他平日里最愛當(dāng)街騎個馬吃個酒什么的,若是真惹惱了永定公,以后豈不是得以五城兵馬司牢房為家了?以牢房為家也就罷了,回府后必定還少不了父親的一頓猛捶。
韓青云長子倒沒有這些擔(dān)憂,但他肖想傅城恒手中一套遼西版輿圖已非一日兩日。
于是都以站到趙允睿身后的實際行動,來與趙允罡劃清了界限。
這幫見風(fēng)使舵,堪比墻頭草的壞家伙!
趙允罡內(nèi)心無比悲憤,卻對眾府兵鐵桶一般的防守?zé)o可奈何,只得腆著臉與趙允睿打商量,“大哥,小弟前兒個才得了一副吳道子的畫,正說要孝敬您呢,要不明兒便使人與您送去?”
“真的?”趙允睿半信半疑,神色間已明顯有所松動。
看在趙允罡眼里,不由大喜過望,只要心動就好,就怕你不心動,“大哥面前,小弟如何敢有半句虛言?自然是真的!”
“大家都可聽到了?”趙允睿就大聲問起眾人來,“請諸位為我作個見證!”
眾人便齊齊應(yīng)道:“慶親王世子爺一言九鼎!”
趙允罡就忍不住笑咧了嘴,大步便要往里走去。
“且慢!我?guī)讜r說你可以進去了?”卻被趙允睿伸手給攔住了。
趙允罡有些回不過神來,“大哥您才不是已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兒答應(yīng)了嗎?難道大哥是想抵賴?”
趙允睿狡黠一笑,“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你可以進去了?我可沒說過?”揚聲問眾人,“大家伙兒可有誰聽到?”
眾人再次齊齊應(yīng)道:“我等都沒聽到!”
趙允睿便又笑道:“看罷,我可沒抵賴,大家伙兒都沒聽到!”說完還跨下臉,一臉同情的拍了拍趙允罡的肩膀,“不是大哥不幫你,你也知道‘天上的雷公,底下的母舅’,舅舅有命,我又豈敢不從?況我大舅的拳頭有多硬你也是知道的,說不得只能委屈罡弟你了,你可別怪大哥,可要記得信守承諾,明兒便使人將畫送去我家里啊!”
話雖說得委屈,眼角眉梢的幸災(zāi)樂禍卻是怎么掩飾也掩飾不住,分明就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直瞧得陪了夫人又折畫兒的趙允罡無比郁悶,幾乎要吐血!
卻還無計可施,只得悲憤的一咬牙,親自領(lǐng)著不敢“叛變”的隨從們,上陣與眾府兵纏斗起來,這天下還有比他更苦命的新郎官兒嗎?
趙允罡與眾府兵纏斗了約莫半個時辰,仗著武功高強,身手靈活,倒也沒吃什么大苦頭,只是頭發(fā)也散了,衣衫也亂了,看起來一副狼狽至極的模樣,哪里還有半點方才的英俊瀟灑,意氣風(fēng)發(fā)?
萬幸他總算等來了救兵。
卻原來是孔琉玥等人在內(nèi)院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新郎官來叩門吟唱催妝詩,使了人來外院打探,得知了趙允罡正與眾府兵纏斗一事,立時便想到這定是傅城恒的主意,于是親自去與傅城恒“親密交談”了一回,迫使傅城恒不情不愿傳了令出來,這才為趙允罡解了圍。
既得了主上的命令,眾府兵自然很快便散了。
余下趙允睿幾個瞧著趙允罡的狼狽樣兒,都忍俊不禁,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抬眼卻接收到趙允罡射過來的兇狠眼刀,只得勉強忍住,齊齊換上諂媚的笑,尤其是趙允睿,立刻便上前給趙允罡又是揉起肩又是捏起背來,“罡弟,要不要我?guī)阆热ナ嵯匆环磕阋膊幌胍赃@副模樣出現(xiàn)在老丈人丈母娘和新娘子面前罷?”開玩笑,舅舅可是再三再四交代過要讓罡弟光鮮亮麗出現(xiàn)在內(nèi)院的,若是真讓他以現(xiàn)下這副形象進去內(nèi)院讓舅母看見了,他可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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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允罡俊逸的眉一挑,“怎么樣,不可以嗎?”當(dāng)他不知道泰山大人打的什么主意?哼,他還偏就要以這副模樣出現(xiàn)在泰水大人面前不可了,好叫親愛的泰水大人瞧瞧他被泰山大人折騰成了什么樣兒,到時候自然有泰山大人的苦頭吃!
泰山大人是長輩,是他必須要討好的對象沒錯兒,所以他只能任他揉圓捏扁,可卻沒有哪一條律例規(guī)定他不可以“借刀殺人”啊,誰叫泰山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就怕泰水大人生氣呢?這可是他自找的!
趙允睿畢竟有幾分理虧,見趙允罡堅持,只得訕訕一笑,不敢再開口相勸。
于是趙允罡就這樣亂著衣衫散著頭發(fā),被簇擁著抵達了內(nèi)院。
永定公府最小的女兒出嫁,來賀喜的親朋并同僚自是數(shù)不勝數(shù),尤其晉王府泰王府并潔華的夫家學(xué)士府等幾家骨肉姻親,更是舉家都出動了,這會子幾乎所有女眷都正聚在垂花門后,等著新郎官兒隔門吟唱催妝詩撒紅包。
外面方一響起“新郎官來了”的呼聲,里面便使了小丫頭出來傳話兒,“……聽聞世子爺能文能武,不即興寫上幾十首催妝詩,又怎能顯出迎娶我們家姑娘的誠意來?若誠意不夠,世子爺便只是世子爺,變不成姑爺了!”
可憐趙允罡原以為傅家大門告破以后,后面的事便容易多了,哪知道還有這只攔路虎擋在頭里?本來于詩詞上他也不是不擅長,便是不擅長,來之前早料下這一茬兒,也已背了幾十首催妝詩在腦中,誰曾想方才與眾府兵纏斗得厲害了些,昨晚上想著今日終于要抱得佳人歸了又興奮了些以致一夜都沒怎么睡著,關(guān)鍵時刻竟將那幾十首詩都給忘了個干干凈凈……
直急得他身邊的親衛(wèi)們上躥下跳的,只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前握筆寫幾首,助自家世子爺一臂之力,奈何片墨不通,只得齊齊眼巴巴看向了一旁的韓大公子,韓大公子可是世子爺?shù)挠H表哥,又是翰林大人的公子,家學(xué)淵源,做幾首詩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韓公子接收到眾親衛(wèi)的目光,想著方才自己已經(jīng)不厚道了一次,若這會子再不找補回來,誰知道明兒表弟會想出什么幺蛾子來整他?于是當(dāng)仁不讓的重重一點頭,便開始思索起來。
誰曾想里面又傳出話來:“這催妝詩須得新郎官兒自己做來,方顯誠意,若是找人代勞,就怨不得我們不開門了!”
這下眾人都不敢再幫趙允罡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張白凈的俊臉先是紅透,隨即又黑了,黑后又紅了,紅后又黑了……提筆涂涂寫寫,寫寫涂涂,憋出了好幾頭大汗來后,總算憋出了七八首催妝詩。
趙允罡作催妝詩的水平到底如何且先不論,詩篇遞進去,又配送了不知道多少個紅包后,內(nèi)院的門總算是打開了,歷經(jīng)“千辛萬苦”的苦命新郎官兒也總算是見到了他家讓他無語的泰山大人和親愛的泰水大人。
依照趙允罡的本意,是想一進門便對著泰水大人一通哭訴,好叫泰山大人立時遭殃的,橫豎過了今日,他把蕙兒娶進門后,便再不用怕泰山大人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以泰山大人的小心眼兒和陰險,若真當(dāng)著他的面兒便對著泰水大人哭訴,這會子倒是痛快了,誰知道事后又會被他想出什么招來時不時的陰上一把?他又是長輩,自己還不好明刀明槍的與他對著來……遂什么都沒說,只是做出一副強忍疼痛的樣子,上前恭恭敬敬的給傅城恒和孔琉玥磕頭,也絕口不提自己為何會弄得這般狼狽。
卻在下跪的瞬間,狀似不經(jīng)意的“咝”了一聲,皺了一下眉頭,但隨即便又強裝出了一臉的笑意。
就見泰水大人果然狠狠瞪了泰山大人一眼。
趙允罡便暗暗得意起來,看來泰山大人很快就要遭殃了!
待趙允罡分別給傅城恒和孔琉玥行過三跪九叩大禮后,趙允睿之妻并初華等人便扶著穿了大紅嫁衣,蓋了大紅蓋頭的蕙姐兒出來拜別高堂了。
眼見亭亭玉立的女兒跪在身前,只待一跨出永定公府的大門,便再不是傅家的人,而是趙家的人,別說孔琉玥忍不住,亦連傅城恒都忍不住紅了眼圈,不由伸出手,很想摸一摸女兒大紅蓋頭下的小腦袋,卻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只說了一句:“受了委屈,別忘了還有我和你娘!”
他不像是一般的慈父,能說出那種文縐縐的訓(xùn)示來,平日里他便對蕙姐兒百般心疼縱容,舍不得訓(xùn)上一句,更何況今兒個她大喜的日子?更是連一個訓(xùn)示的字都說不出來,只得拿兇狠的眼神瞪趙允罡,要是膽敢對他寶貝女兒有半點不好,看他不打折了他的腿!
孔琉玥心里雖也依依不舍,但想著女兒嫁的是閨蜜家,趙允罡又是她打小兒看著長大的,必定不會受半點委屈,倒還強忍著說了幾句“孝順翁姑,互敬互愛”之類的場面話兒。
只是當(dāng)看著傅镕背起蕙姐兒一步一步走遠了時,她到底還是沒忍住,潸然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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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我笑死了,而且發(fā)現(xiàn),寫起來就收不了尾了……小說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