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裝聾作啞十數年
崔氏突發心絞,閬九川本來還沒多緊張,卻架不住將掣那張嘴叭叭個不停。
“氣死老母親,得遭天譴吧。而且你只是個借住肉身的,還這麼幹,得扣功德吧?”將掣涼涼地道。
扣功德,那可萬萬不行!
閬九川看崔氏的臉色泛青,一副喘不上氣的樣子,連忙走了過去,二話不說就拿起崔氏的右手腕,拇指按著她的內關穴,力度從輕到重的按摩,然後隨手扯出將掣的一根‘毛’,化爲針,向穴位扎去,毛針化成無形的力量,從手腕攀騰而上,直撫疼痛的臟器。
將掣驚得不行,它的靈識,她怎麼就能說扯就能扯了?
崔氏的心本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給使勁絞著疼,可閬九川一連串的動作卻驚得她連揉心口的動作都停住了,愕然地看著她。
“藥來了。”建蘭手裡拿著一個精緻的玉瓶,拔開瓶塞,很快倒出一丸救心丹,用手帕託著送到了崔氏嘴邊,跟著她過來的墨蘭遞上溫水送服。
崔氏忽然就覺得自己不疼了,只是憑意識嚥下了藥丸。
閬九川已經退到了一旁,眉尖蹙起,細看崔氏的面相,但卻是看不清,心裡不禁犯疑。
相術一學,唯自己和血脈至親不可窺,若強行窺探命數,則反噬。
她看不出崔氏的壽數,證明什麼,乃至親血脈。
所以崔氏是犯的什麼癔癥,連是不是親女兒都認不出來?
閬九川的臉色不太好看,沉默地站著,讓程嬤嬤看了,誤以爲她仍在倔強,忙把她拉到一旁,低聲勸道:“九姑娘,您先回院子吧,那些氣話就別再說了,夫人有心絞痛癥,氣大傷身。唉,都是一家人,何苦來?”
閬九川沒說什麼,向她們微一頷首,轉身就走了。
程嬤嬤見狀越發的頭痛,扭頭看向崔氏,有心想說兩句描補一二,崔氏卻先開口了。
“建蘭你跟著去伺候。”崔氏捏著自己的手腕,又看著程嬤嬤吩咐道:“剛纔之事,不可外傳,讓她們嘴皮子緊一點。”
程嬤嬤連忙應下。
這自然是不可外傳了,否則一個忤逆不孝還險些氣死母親的惡名扣在閬九川頭上,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您感覺如何了?還得讓府醫前來診個脈纔好。”程嬤嬤滿臉擔憂,道:“實在不行,回崔家……”
崔氏的眼神瞟了過來,神色不虞。
程嬤嬤話音一頓,嘆了一口氣,道:“老奴先扶您進去歇著,等府醫過來再請脈,也放心些。”
崔氏點頭,卻吩咐墨蘭:“不用傳府醫了,剛剛纔傳過,想必府醫也在各院忙乎著,我這兒也沒事。”
喪事過後,多有人身子不適,她不也犯了風寒邪氣而倒下了,總不能一個人霸著府醫不放,遭人詬病。
“可是您……”
崔氏站了起來,手摸上手腕,道:“真的沒事,一點都不疼了。”
也不知是藥起了作用,還是心理作用,在閬九川抓起自己的手腕揉著內關穴時,這心絞就好像消失了。
她如今腦子清明,纔想到剛纔閬九川揉腕時,彷彿有熱流傳至心臟,極是舒適。
靠在牀上,程嬤嬤把一個軟墊墊在了她的腰後,一邊讓墨蘭去傳人來伺候,忙忙碌碌的,把一個湯婆子放在她的被窩裡,掖了掖被角,又取來剛煎好的湯藥奉上。
崔氏聞到那苦澀的藥味,眉頭就皺了起來,有些抗拒。
程嬤嬤拿了一碟子蜜餞站在跟前,勸道:“治喪本就疲累,著了風寒就更是傷身,您不喝藥,怎麼能好起來,眼見離過年也就一個月的光景,您就願意大過年的都要喝這苦藥?”
崔氏接過碗,一口氣喝了,那滿嘴苦澀,連帶著心都跟著苦了,眼看程嬤嬤用銀叉子叉了一塊蜜餞送到嘴邊,想也不想就張嘴含住了。
程嬤嬤覷著她的臉色,開口說道:“夫人,九姑娘已經歸家了,可沒有再要讓她一個人回莊子上住著的理,尤其她都快及笄了。您這些年裝聾作啞,也裝了十幾年,總不能裝一輩子,她可是您和姑爺唯一的骨血啊。”
崔氏沉著臉,道:“是我不讓她留下麼,你也看到她怎麼說的,是她要走。”
程嬤嬤嘆了一口氣,道:“我的好姐兒,她只是個孩子,還是個姑娘,從小就因您不喜而被放逐到莊子,一晃十四年。若換作是您,您心裡怨否?”
她稱呼用上了姐兒,就跟崔氏在閨閣時一樣,是實打實的在勸。
崔氏渾身一僵,抿著脣。
“老奴是您乳母,您是我奶大的,您還信不過我嗎?您生產的時候,老奴一直在,也不曾錯眼,還有當年的紅菊她們,都是最值得信任,斷沒有別的人敢作怪做什麼貍貓換太子的事,您怎非要說姑娘不是您所生呢?老奴斗膽問一句,您當真不是思念姑爺太過,才犯了癔癥?”
崔氏臉色雪白,脣瓣微微顫抖:“如果是您也看錯了呢?”
“老奴一人看錯,所有人都看錯了嗎?”程嬤嬤看著她問道:“您非要說她不是您所生的那個,又有什麼依據?小時候還不顯,現在她長得也像您年輕時幾分,性子,只怕是隨了姑爺。不,有一點也隨您,一樣的倔。”
崔氏沉默,手指撫上手腕,那裡彷彿殘餘著閬九川觸碰的餘溫。
所以真的是她錯了嗎?
崔氏閉上眼,腦海裡有模糊的畫面現過,紫紅之氣在屋內瀰漫,有嬰兒的啼哭響徹雲霄,她奮力睜眼,有人把孩子捧著讓她看,她看見了……
到底是她過於疲憊,眼睛花了看錯,還是別的,若是前者,那這些年她棄女的債,又該如何償還?
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滴地落下來,滴在手腕上,崔氏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程嬤嬤,讓她傾耳過來,道:“乳孃你去和建蘭說一聲,讓她……”
程嬤嬤聽著,瞳孔微微一縮,這就是她多年堅持的依據?
“若是沒有呢?”
崔氏默了半晌,掩下眼底的疲憊,道:“若沒有,那便是天意,過繼一事,便隨了他們的意吧。”